第35章
莫九重領着他們兩人走進了煉器師工會。
煉器師工會內部也修建得極其寬敞，不過少了一些張揚奪目的紅色建築，比較多的是白金配色，最高的那一座塔是專門留給莫九重的，上面還刻着他的标志圖案。
這個圖案在莫九重所有的煉器作品中都會有，代表這件靈器是出自他手中。
“兩位請。”莫九重打開了高塔外的禁制，然後站在一旁，做出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見狀，巫白霜的眉頭不可遏制的揚起，目光中帶着難以遮掩的詫異，“莫大師言重了，雖然我們二人方才幫了您一個小忙，但也不配您這般重禮。”
如果按照年紀算，巫白霜和褚炎還要尊稱莫九重一聲前輩。更何況莫九重是天級修煉者，也是十二星的煉器宗師，先前在門口是的那一聲請也就罷了，這次就未免太過了。
“兩位有所不知。”莫九重嘆了一口氣，原先在外維持的鎮定神色褪去，眉目間隐約有了幾分疲憊，“在下有一事相求，還請進屋再談吧。”
話說到這份上，巫白霜和褚炎便也不再推辭，跟着莫九重進了屋。
屋子很寬敞，從天花板上拉了八根鐵索，拉着一口暗金色的大鼎。似乎是察覺到了主人回來了，留在屋裏的那些陣法開始自發運轉，牆壁上負責照明的燈火自發點亮，茶幾上的水壺開始燒水，就連屋中間那口大鼎也被陣法催動，鼎的周身亮起了繁複的符文，只等着被靈火點燃後就能煉器。
這些陣法倒是挺有意思的。
巫白霜粗粗掃了一眼，留意了一下陣法的構造，打算回頭給馬車裏的小東西也弄一套。
“兩位請坐。”莫九重帶他們到茶幾邊上坐下，給他們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這才開始說出自己的請求。
“原先我對這件事情并不報以期望，沒想到今日能遇到兩位，讓我覺得事情還有轉機。”
話語說到這裏，莫九重伸出了自己左手，攤開手掌後，一縷幽紫色的火焰在他手中顯露出來，比起先前莫九重在煉器師工會門前煉器時用的明黃色異火，這縷幽紫色的火焰顯得尤其靜谧，而且沒有熾熱的溫度。
“魑魅之火，冥火的一種，異火中排名第五。”褚炎一眼便認出了這縷火焰。
“是的，正是魑魅之火。”莫九重點頭，“我本是在迷失沙漠中偶然遇到它，當時我已經有一種異火了，是排名第十位的極陽火，也是我方才用來煉器的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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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魑魅之火的确已經認你為主了。”巫白霜看了看莫九重手中的幽紫色火焰，開口道，“異火不可兼容，但莫大師你卻同時有了兩種異火。”
“是。我雖然遇到了魑魅之火，當時并沒有打算将它收服。當時的情況特殊，魑魅之火是在一位上古煉器宗師的墓中，我為了突破十二星煉器師，借了那位已故煉器宗師的煉器室煉器，魑魅之火在最後煉器成型時侵入我體內，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兩縷異火相争，我在煉器時時常會受到反噬。”
“雖然借着那次時機，我成了一位十二星的煉器師。但這些年遭受兩縷異火的反噬後一日不如一日。”
莫九重說出這句話後臉上的神情疲憊不已，外人皆知他身為十二星煉器宗師的風光無限，卻不知他在達到巅峰後，狀态卻日漸下滑，如今莫說煉制聖級靈器，怕是天級靈器都要看運氣，甚至方才煉器還要炸鼎……
“既然如此，莫大師想要我們怎麽幫您？”巫白霜聽完後陷入了思忖，“兩種異火相融，藥師也沒有辦法嗎？”
“藥師那邊只能暫時抑制我體內的兩種異火不要反噬，我在今日煉器時也是用過靈藥的，但不知為何藥效失靈了。”莫大師搖搖頭。
随後，他将目光落在了巫白霜身側的褚炎身上，眼底的情緒變得複雜了起來，“若我方才沒有看錯，這位閣下，你的身體裏也有高等級的異火？”
褚炎擡起了暗紅色的眼眸，微微颔首，“是。”
莫九重開口：“我有一位藥師好友，也就是十一星煉藥宗師羅微澤，他曾經給過我兩個法子，一個是服用靈藥讓異火不在煉器時反噬我，另外一個便是找一名擁有異火等級比我高的人，将我體內的兩種異火相融。”
“你的異火能夠直接将極陽火吞噬，自然不在極陽火之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壓制魑魅之火？”
異火相融。
巫白霜側頭看着褚炎的方向，神情帶着幾分詫異。在他的認知之中，兩股異火是很難融在一起的，尤其是魑魅之火和極陽火，這兩種異火的屬性還不太一樣。
冥火是異火中的異類，它們能燒灼其他異火淬煉不到的程度，甚至對煉制靈器還有額外的附加屬性，但是同樣的，冥火是沒有熱量的，是偏陰寒的屬性，不在五行之中。
要壓制冥火，就算異火的等級比它高，還要能夠同時将火屬性的極陽火融合進去。怎麽想都是一個聽起來不太可能的事情……
起碼巫白霜是想不到怎麽做。
“可以試試。”褚炎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在說出這句話後，擡起了手，一縷赤紅色的火焰當即出現在他的手掌之中。
就在赤紅之火出現的那一剎，莫九重的眼睛瞪大了許多，神情甚至算得上失态，他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喃喃道，“這、這等場景，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魑魅之火它已經蟄伏回我的本源之中，不願意出來。”
“這應該是可行，你的異火等級比我想象的還要高。”在最初的震驚過後，莫九重眼底帶上了欣喜和激動。如果能夠解決兩縷異火反噬的問題，他就能重新找回之前煉器的狀态，并且不被兩種異火困擾。作為一名煉器師來說，還有什麽能比繼續煉器、提高自己的境界更令他心動？
赤紅之火在褚炎的手掌中躍動了幾息後，開始循着巫白霜的方向探出了一個焰火，一副想要朝巫白霜靠近的模樣。
趕在本命靈火丢人之前，褚炎不動聲色的将它收了起來，開口道，“那晚輩要怎麽做？融合異火的時間大概是要多久？”
在陪巫白霜來煉器師工會湊熱鬧之前，褚炎原本的計劃是帶他去藥師工會看看寒毒之症還有什麽好的治療手段。
莫九重從巨大的驚喜中回神過來，他平複好自己的心情，聽到褚炎的話語，大致能夠換位思考眼前兩名年輕人的處境，“不會太久的，如果順利的話，一個時辰就能解決。你們兩人是來延城這邊參加秋獵日的是嗎？洛草沼澤外圍的天材地寶雖然多，但是對天級修煉者來說，它們已經沒有太多用途了。如果你們缺少修煉的天材地寶，我可以直接給你們。”
身為成名已久的煉器宗師，哪怕莫九重還沒有突破十二星，他的聲望和地位，財富也絕不稀缺。
巫白霜回答道，“也不是一定要參加秋獵日，聽千機樓說，洛草沼澤有一塊萬年冰魄要成熟降世了，正好藥師工會也在延城。我是冰屬性的修煉者，天生之靈伴生寒毒，來這邊看看有沒有藥師能對寒毒有所見解。”
“冰屬性，缺陷寒毒？夕國巫家，巫白霜閣下？”
聽到巫白霜這麽說，莫九重從只言片語中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嗯？我這個身份有這麽明顯嗎？”巫白霜頗為詫異，随後勸道，“莫大師就不必和我用敬語了，我一介小輩，您直呼我姓名即可。阿炎也是，他叫褚炎。”
“好，那我這個老家夥就厚着臉皮了。說起來，自從你十六歲突破天級，寒毒之症如何解開，巫家在整個雲夕大陸都下過懸賞令，我這個老家夥也略有耳聞。沒想到能在今日有所際遇。”莫九重笑了笑。十六歲的天級修煉者，不出意外，按照他這樣的晉升速度，在百年之內，能夠登上那個境界，可惜巫白霜天生之靈的缺陷是寒毒——
莫九重驚豔的思緒最終止步于寒毒這裏，心底徒生幾分惋惜。再想想，如果今日他沒有遇到高等級的異火，想必也是和巫白霜是一樣的際遇，盛極一時，卻終有凋零之日。
念及此處，莫九重語重心長道，“你如果想要找藥師看寒毒之症，我覺得藥師工會的人是不管用的。他們藥師工會自從羅微雨隕落後，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比起煉藥和傳授技藝，他們倒是更像個交易區。”
巫白霜和褚炎對視了一眼，每次聽到了類似內幕一樣的消息，總是讓人好奇。
褚炎：“前輩此話怎講？藥師工會醫術不行？”
“嗯，治治普通的感冒傷寒倒也還可，寒毒之症，他們不行。”莫九重說着，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裏拿出了一封信，并一枚令牌，遞給了巫白霜，“你們可以去盛雲學院找羅微澤，他是十一星煉藥師，除此之外，對一些天生之靈的變異缺陷也有研究。就像我這兩縷異火相互吞噬解決的法子，也是他找出來的。這是我的親筆信和信物，我和這個老家夥也有一些交情，你們直接去就行。”
“多謝前輩。”巫白霜沒有推辭，将信封和令牌都收進自己的空間戒指裏。
十一星的煉藥師，羅微澤。他的煉藥天賦很高，在二十歲的時候就成為了十星煉藥師，但不知為何，過了百年，他只升了一星，并沒有如當時世人所猜測的那般晉升為十二星煉藥師。大概晉升這個東西，也是要等時運。
褚炎道，“那我先幫前輩融合異火。”
莫九重點頭，“好，你随我來。巫白霜小友可以先在這裏小坐片刻，若是想在煉器師工會之中逛逛，我可以喊人來給你帶路。”
逛逛煉器師工會這個提議相當不錯，聽到這話時，巫白霜的眼睛亮了一下，但等他開口回答時，卻出乎了莫九重的意料，“我就在這裏坐着等你們出來，到時候有機會再逛。阿炎不在，我一個人去也怪沒意思的。”
“那好。”莫九重應聲，末了不忘感慨一句，“你兩人的關系真好，比我年輕游歷雲夕大陸時和羅微澤的感情還要好一些，起碼那個老家夥有什麽好東西可以不會不顧自己來想着我。”
“嗯？是嗎……”巫白霜到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只是下意識的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身邊的人的設想是加上一個褚炎。
“是的。”莫九重的語氣篤定。
随後，莫九重就帶着褚炎走進了隔壁閉關的密室之中。徒留巫白霜一個人對着茶幾上的茶水點心發呆。
“……”其實也不是什麽事都要和阿炎一起做……
巫白霜喝了一口茶。
“……”但是沒有阿炎一起去，那件事好像就少了點味道……
巫白霜又喝了一口茶。
“……”所以等一下也沒有什麽，再說了，阿炎在這之前也沒有逛過煉器師工會不是嗎？
巫白霜放下了茶杯。
細微的“咔噠”一聲響起，白玉質地的茶杯碰撞到了金屬質地的茶幾上，四周寂靜無聲，等巫白霜從思緒中回神時，偌大的煉器室中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呼吸聲。
“唉……”
阿炎才離開，他忽然就覺得有些悶了。
巫白霜一邊從空間戒指中掏出話本來解悶，一邊不可遏制的想着，他是不是太粘人了一點？他以前從來都不會這樣。
幼年失去雙親，加上身上有寒毒之症，巫白霜時刻和周遭之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将死之人，或者說不知道在哪一日就會失去性命之人，他住的府邸每年都會備一套新的喪禮用具。雖然吳叔做這件事的時候尤其小心，并且根本不會讓他知道。但是天級修煉者的感知範疇太廣，巫白霜想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出殡都難。
如果自己死了。
巫白霜下意識的将手裏的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屬于茶葉的清香褪去後，舌尖餘留的是苦澀味。
“我一點也不想英年早逝。”
“我甚至還想在劇情裏活久一點……”
他想活到親眼看到褚炎登上武道巅峰，再看褚炎去更高的地方。
巫白霜放下了茶杯，喝到了苦澀的味道後，他有些不太想繼續喝了。
巫白霜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裏端出一盤糕點，拿起一塊塞進嘴裏，去了去苦味。嘴巴下意識的嘀嘀咕咕，“阿炎什麽都好，就連天賦也太好了……他那麽快登上武道巅峰，我豈不是很快就涼了。”
“我不會這麽快涼的。”劇情已經改變了不少，他未來的命運定然也會有所影響，巫白霜垂下眼簾，“大不了天天喝藥就是了，就算半死不活也能用那個什麽天玄冰棺封起來，禍害遺千年。”
自己相通了後，巫白霜的心情好了一點，他拿起話本繼續翻閱着，話本之中的圓滿結局讓他也很滿意。
一個時辰在巫白霜看話本的時候悄然度過，但在密室之中，閉關融合異火的兩人卻沒有這麽容易。
“您還能忍耐得了嗎？”褚炎停下了讓本命靈火繼續煅燒的動作，他的本命靈火自帶吞噬，此時他已經約束靈火只煅燒，但莫九重的表情依舊猙獰又痛苦。
“我可以忍耐，在結束之前，都不要結束煅燒。”莫九重咬牙說道，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滴落到了他身前萦繞着的三團火焰之中，汗水在頃刻間蒸發成了空氣。
“如果放棄，還不如讓我早些去死。”莫九重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将全部的心神轉移到融合兩縷異火上。
他多年的夙願和追求，就是為了達到更高的煉器境界。而不是剛剛踏上還不知道是不是他天賦極限的巅峰，就開始走衰敗的路。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讓他直接被兩股異火反噬至死。
褚炎看了莫九重一眼，話語聲鄭重的說道，“晚輩知道了。”
在褚炎的話音落下後，從他手中溢出來的赤紅之火又盛了幾分，甚至在火焰焰心的位置隐隐約約多出幾縷黑色。赤紅之火将周遭兩團異火盡數吞沒煅燒，兩縷不同屬性的異火在更高等級靈火的煅燒下，變成了幾近流動的能量體，朝着莫九重的經脈聚攏而去。
莫九重咬緊了牙關，将兩股異火相融後的能量體重新吸收回自己的本源之中，滾燙的溫度在經脈中游走的時候，仿佛是要将他整個人都燒灼了一遍似的。
但是這些痛苦都可以忍耐。
只要将異火成功相融。
……
……
一個時辰後。
“轟隆！”一聲，密室的大門沉悶的打開。
在外面看話本的巫白霜聽到這一動靜，當即将手中的話本丢到了一邊，擡頭朝聲源的方向望去。
只見褚炎攙扶着精疲力盡的莫九重，一步步從密室中走了出來。
巫白霜連忙上前關切的開口，“怎麽樣？還順利嗎？”
“異火融合成功了，但是融合過後的異火要在前輩的本源之中重新萌發，結果如何還不好說。”褚炎回答他。
“多謝你。”莫九重擺了擺手，示意褚炎不必再伸手扶他，自己依靠在門口邊站穩了身體，“接下來我會閉關七日，七日後你們也該從洛草沼澤之中出來了。正好那時候可以給你們兩人量身定制一套靈器。”
“前輩好好休息，我的靈器就不必了。你已經為我提供了很珍貴的線索了。”巫白霜搖頭，他并沒有幫上什麽特殊的忙，而且出力融合異火的人是褚炎，無功不受祿。
“那有什麽，煉器對于我來說，是一件喜歡的事情。”莫九重笑了一下，談起煉器，他眉宇之間的疲憊都能減去不少，轉為放松的神态來，“說起來，褚炎小友有這樣等級的異火，要不要考慮來學煉器？你這樣的天賦，不來學煉器，那真是可惜了。”
“！”巫白霜的眼睛亮了，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跟着點頭，“是的，我也覺得阿炎可以試試煉器。”
褚炎：“……”
在兩道殷切的目光注視中，他那雙暗紅色眼睛掃過巫白霜的神情，“但我以前沒有接觸過這個，不一定能學會。”
“我能保證讓你學會！等你們從洛草沼澤回來，我閉關出來，就來給你說說怎麽煉器的。”莫九重當即就從自己的空間戒指中拿出了一大摞書籍，遞給了褚炎，“這些都是一些煉器師入門基礎，你若是有空就先看看，沒空看也沒事，到時候我給你講。這麽優質的異火一定不能浪費！你別着急着拒絕，雖然你修煉到了天級，但是修煉的境界是永無止境的，聖境往上，還有傳說中的境界，等你們去盛雲學院就知道了，那邊有雲夕大陸唯一的傳送陣，可以通往更高級的大陸。”
“還有，煉器師除了受人尊敬，它這個職業還是相當能賺錢的。方才你給我融合異火的時候，我看到了你手腕上的伴侶圖紋，像你這麽年輕就有婚姻在身的小夥子，更應該為了與伴侶成親努力賺錢才是。”
莫九重殷殷叮囑，生怕褚炎浪費了他的煉器天賦，甚至不惜搬出自己曾經十分唾棄的俗氣理由——賺錢養家。起碼對于他這一個單身了上百年之久，将一生都奉獻給了煉器的人來說，賺錢養家真的沒有什麽必要，但是“有婚約在身，彩禮或許成為負擔”的褚炎就很有必要了。
褚炎：“……”
巫白霜：“……”
莫九重仍然期待的看着褚炎，等到着他的回複，“如何？”
褚炎的喉嚨滑動了一下，他張口道，“您說有理，的确是應該學煉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