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的夢想
夏油傑浏覽消息的速度很快。
然而這一回早紀把作文發過去後，卻遲遲沒有回音。
早紀疑惑地發了個[貓貓疑惑.jpg]的表情包。
【早紀：小哥哥，你睡着了嗎？那好好休息。】
夏油傑默默地捂上了臉。
不，他本來是想睡的——在看到你發過來的作文之前，他本來是可以睡着的。
夏油傑放下手，來不及去管被自己揪得淩亂不堪的頭發，看向手機屏幕的眼神中滿滿的複雜。
他有一件事情急需确認。
【傑：早紀，我問你幾個問題。】
【早紀：好！】
在內心幾番組織詞彙後，夏油傑選擇了比較委婉的問法。
【傑：嗯……你爸爸在家裏，是主要負責家務的那一位嗎？】
【早紀：是的，在弟弟出生之前，家裏的所有家務基本是爸爸包攬的。】
對面沉默了兩秒鐘。
【傑：那，你爸爸平日出門工作嗎？】
【早紀：不經常。爸爸只是在買菜或者超市打折的時候才出門，平常都在家裏照顧孩子，順帶看看電視的賽馬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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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對面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最後一個問題。
夏油傑打字的手，微微顫抖。
【傑：你爸爸，很聽你媽媽的話嗎？】
【早紀：當然了！我爸爸很怕媽媽，基本上媽媽說往東他不敢往西——啊，在媽媽給爸爸零用錢的時候尤其如此！】
媽媽給爸爸零用錢的時候。
給爸爸錢的時候。
錢。
夏油傑：……
很好，确定了。
雖然早紀可能不知道“小白臉”的意蘊，但她的爸爸，是個專業的小白臉沒錯了。
此時此刻，良心與道德兩大陣營，在夏油傑的內心展開了激烈的拉鋸戰。
從早紀的作文通篇來看，無一處不是溢贊之詞，她應當與所有的孩童一樣，對自己的爸爸充滿了英雄的幻想。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爸爸是孩子的第一個英雄”。
夏油傑也有過這段時期，童年時仰望着爸爸高大的背影，他就是安全感的來源，覺得即便是天塌下來，爸爸那寬厚的肩膀也能為全家扛起一切。
孩子幼小的心靈裏裝不下太多東西，“爸爸”這個詞彙太過偉岸，象征的意義大過高山長河，孩子的幻想雖幼稚，但絕不可笑。
恰恰相反，這是獨屬于孩子的純質童心，是比鑽石還要珍貴的東西。
夏油傑越想越于心不忍。
真的要把“小白臉”的真相告訴早紀嗎？真的要把這個誤會澄清嗎？
她是如此的仰慕她的父親……若是告知她一切，跟她說“你的爸爸只是個吃軟飯的”，會不會打碎她天真而美好的童心，更嚴重一點，給她脆弱的心靈抹上不可磨滅的陰影，從此再難以相信任何人？
——不，絕對不行。
前所未有的正義感與責任心在夏油傑的體內膨脹，想通了之後，他重新望向手機的視線裏都仿佛燃燒着熊熊火焰，不過十歲出頭的小少年，人生頭一次立下無可動搖的決心。
——必須要守護好早紀妹妹純真幼嫩的心靈！
深吸一口氣，夏油傑給早紀發了一條短訊。
【傑：你的這篇作文還有很多問題。這樣吧，早紀妹妹帶着自己的寒假作業出來，我們市圖書館見，我來輔導你的作業。】
早紀眼睛一亮。
什麽，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天降餡餅于斯人也，豈有不接受的道理。
她火速回複。
【早紀：好的小哥哥！】
天色尚早，早紀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天幹掉所有的寒假作業，她挑挑揀揀，把自己認為最困難的、最麻煩的作業都塞進了小書包裏，跟爸爸打了聲招呼後，便興高采烈地沖出了門。
與此同時，夏油傑在洗漱換衣，抓緊時間思考如何在不傷害到早紀心靈的情況下，委婉地勸她換個職業寫。
“我的爸爸是知名小白臉”，一交上去鐵定要被老師喊家長的節奏。
嗯……要不然就這樣吧。
心中暗暗有了主意，夏油傑叼着片小麥面包，在父母雙雙疑惑的注視下沖出家門。
“咦，難得放寒假，傑今天居然沒有賴床？”
“一大早就這麽精力旺盛，年輕真好。”
……
小姑娘很守時。
夏油傑提前出發，在市中心圖書館前沒有等待太久，便看到視野盡頭的一個四頭身小女孩，急匆匆向他跑來。
早紀應該是經常鍛煉，跑了這麽遠的距離竟臉不紅氣不喘，在夏油傑面前一個急剎車，抖了抖自己的小書包，雙眼比太陽還明亮。
“小哥哥久等啦！我們進去吧。”
夏油傑點頭，“好。”
他們來得很早，圖書館內有許多空位，兩人随便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在圓圓的小木桌上擺滿了早紀的寒假作業。
夏油傑：“……事先聲明，我不會幫你寫的哦。”
早紀撓頭：“我知道呀，我也沒有想偷懶的！”
早紀是個乖孩子。
夏油傑先是讓她把自己那篇作文拿了出來，看到白紙黑字的作文原稿《我的爸爸》，夏油傑面上雲淡風輕，象征性地浏覽一遍後，為早紀指出了問題。
“早紀這麽寫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
小姑娘歪着頭想了想，然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啊，對了！”她忙把原稿拿過來，在底下修修改改，“小哥哥說過要在最後一自然段總結升華，我給忘記了。”
夏油傑：……不是，不是這樣的……
看着被重新遞過來的作文裏，最後一段添上的“我長大後也要成為爸爸那樣的小白臉”，夏油傑沉痛地捂住了眼睛。
“早紀，”夏油傑非常委婉地為她科普常識，“你有所不知，‘小白臉’這個職業，是男性特定的，一般來說，女性是不能當的。”
“啊？”早紀震驚，她鼓起了臉頰，“什麽嘛，這裏居然還有性別限制嗎。”
不情不願地把最後一段塗掉了。
夏油傑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抓住機會，趁熱打鐵，猛地從自己的文件袋裏抽出一份資料。
“早紀的作文塗改太多了，老師看着會不舒服的。”無懈可擊的理由，“這樣吧，我們重新寫一份。”
夏油傑把手中的資料推了過去，“這是我整理好的模板，早紀就照着這個寫《我的爸爸》吧。”
衆所周知，作文百分之九十都是虛構的。
早紀不是死板的性格，見夏油傑有模板套路，她當然是好耶好耶，拽過資料就看了起來。
夏油傑心累地望向了天花板。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
他拿出的作文模板，是以他自己的親爹為原型的。
不管怎麽說，至少夏油傑的爸爸是個很正常的社畜，可利用素材有很多，早紀寫他的爹，總比寫她自己的爹要好一百倍。
小姑娘認真地揣摩了起來。
二十分鐘後，小作文完成。
這一次遞過來的作文，比初版順眼多了。
夏油傑點頭，給了早紀一個獎勵的摸摸頭。
早紀腼腆地笑了笑，作文完成後，氣氛似乎都輕松了許多，她終于能借着這個時機問出心底盤桓已久的疑惑。
“小哥哥，‘小白臉’這個職業，究竟是指什麽啊？”
早紀就算再遲鈍，也能意識到她先前的理解是錯誤的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夏油傑，臉上寫滿了求知欲。
夏油傑：……
他在心裏默念三遍“守護早紀妹妹的心靈”，堅定信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白臉’其實是一個非常看技術的職業。”夏油傑繃緊了表情，假裝自己在一本正經地科普。
“成為了職業小白臉的男人，本身具有過硬的實力，能得到大衆認可的技術，理所當然就有與之相符的福利。”夏油傑輕咳一聲，“比如說，不用付出過多勞力就能保證自己的錢財來源，越是專業的小白臉，越是不會為自己的生活發愁。”
夏油傑微微颔首：“所以，成為‘高級小白臉’應該是所有男人的終極夢想吧。”
怎麽樣，他說得夠玄乎了吧！夠高大上了吧！
應該能把早紀妹妹騙過去了吧。
“哇——”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早紀星星眼，扯了扯夏油傑的衣袖，一開口就是死亡發問。
“那，小哥哥将來的理想也是成為一名‘職業小白臉’嗎？”
夏油傑：………
這個小妹妹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艱難地說道：“不，我不想。”
雖然他即将進入青春期，還處在對未來的人生感到迷茫的階段，但夏油傑萬分肯定自己将來的職業選擇中絕對沒有“小白臉”這一項！
“嗯？”早紀迷惑歪頭，“可是你剛剛不是才說，每個男人的終極夢想都是當一名小白臉嗎？”
這段話。
結合她的上下文。
簡直是在明晃晃的發問“難道你不是男人嗎？”
夏油傑：不，我當然是男人！！
年輕氣盛就容易熱血上頭，夏油傑被她這麽一激，當即挺直了腰杆。
他扭頭，對上了早紀可愛甜美的笑容。
惡魔在他耳邊低語：看看這孩子的笑顏，難道你忍心讓它破碎嗎？
“是的，早紀。”
夏油傑撐起了一個堅強的微笑。
他說：“我的夢想也是成為一名偉大的小白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