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社死現場
那一天,夏油傑畢生難忘。
将自己的恥度殺死,堅強地說出了那句話後,夏油傑仿佛聽到了有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他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踩着午後破碎的豔陽,夏油傑幫早紀提着小書包,恍恍惚惚地走在前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以至于沒有聽見早紀的喊話聲。
“……哥,夏油傑?傑哥?回神啦!你還好嗎。”
早紀忍不住邁動她的小短腿,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前,在夏油傑的眼前大力揮揮手。
“啊,怎麽了?”
下意識露出一個禮貌而歉疚的笑,夏油傑低下頭,清潤的目光落在女孩琥珀般微亮的雙眸上。
“已經中午了。”早紀撓撓臉頰,“麻煩了你這麽長時間,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呢。要不要來我家吃午飯啊?我給你燒豬排!”
夏油傑微愣。
“咦,可是早紀的家人……”他們同意你帶陌生人回家嗎?
“不要緊。”早紀亮出手機屏幕,調到短信界面上,把十幾分鐘前來自爸爸的短信展現在夏油傑面前,“爸爸和我說了,他今天要出門工作,大概要很晚才能回家。”
“今天家裏只有我和小惠……啊。”
夏油傑眼睜睜看着小姑娘,石化般靜止了一瞬。
早紀顫顫巍巍地把手機轉過來,又浏覽了一遍短信,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爸爸真的就這麽走了,和他的工作夥伴一起走了。
把小惠——剛剛出生沒多久、連坐都不會坐的小惠,一個人留在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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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居然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早紀雙手抱頭,崩潰的心情讓她的表情管理直接壞死,整張臉呈世界名畫《吶喊》狀,給夏油傑表演了一個光速自閉。
“小惠還在家裏啊啊啊!!”
那麽小的小孩子,無人看管,萬一不小心出了事,誰來負責?
早紀連小書包都忘了提回來,當即一個轉身,奪命狂奔,身後似乎帶起了滾滾濃煙,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夏油傑的視野裏。
夏油傑:……
“等等,早紀!你的書包——”
為什麽這個小妹妹能跑這麽快啊,這就是弟控的力量嗎??
不得已,滿心滿眼只有小書包主人的夏油傑也拔開腿狂奔了起來,兩個孩子,一大一小,頂着街道旁路人詫異的目光,一前一後地上演了世紀追逐大戲。
在出租車大巴車等公共交通工具已然泛濫的二十一世紀,兩個未成年人非要靠着自己的一雙腿丈量大地,從市中心到居民小區,視距離為無物,在最後一公裏完成了高速沖刺。
早紀在家門口猛地急剎車,她正想掏出鑰匙,結果一摸口袋,居然是空的。
早紀:啊。
大事不妙。
她好像,在圖書館的時候,嫌鑰匙太咯人,把鑰匙塞到書包裏了。
早紀沉默地扭頭,自己的背後空空蕩蕩。
那麽問題來了,書包呢?
像是上天有靈讓她心想事成,早紀呆滞了沒多久,她的耳朵微動,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書包來了。
夏油·感動上蒼的鄰家好哥哥·傑顫着手臂取下了小書包,随即渾身脫力般搖搖晃晃地靠在早紀家門前,額頭冒汗,眼神迷離,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一句,只顧着大口吸入氧氣,全然是一副快壞掉的樣子。
早紀捂着心口,忽然感覺良心一陣刺痛。
“對、對不起……”
她跑路的時候用上了呼吸法,根本沒有顧及到身為普通人的夏油傑,害得人被迫來了場短途馬拉松。
即使是這樣,他也要堅持把早紀的書包送回來。
早紀覺得,她有億點點被感動到了。
這樣一來,她說什麽也要把夏油傑留下來用飯了!
打開了房門,早紀連忙把腿軟的夏油傑扶進去,将他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就是甚爾經常坐的那個位置。
“你先歇着,我去給你倒杯水。”
夏油傑趴在茶幾上,餘光掃過早紀奔向廚房的背影。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只有一個巨大的問號。
早紀妹妹是什麽體力怪物嗎……?
夏油傑純粹是感覺好久沒這麽用力地跑過了好刺激,早紀那邊卻心有愧疚似的,跟夏油傑說話的語氣都軟和了許多,年齡的稚嫩在聲線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顯然不是第一次故意賣萌撒嬌了。
“時間有點晚了,我先去看看小惠。你如果餓的話,冰箱裏還有一點面包,先墊墊肚子,我馬上去做飯。”
一聲“小哥哥”被她咀嚼得如化開的棉花糖,甜膩又粘人,配合上女童脆生生的聲線,殺傷力接近于正無窮。
夏油傑:……
是的,他就吃這一套。
小女孩軟軟糯糯的模樣非常能激發出年長者內心的保護欲,尤其是自幼被教育“保護弱小”的夏油傑,這份責任感比之常人只會更加強烈,一見早紀主動示弱,夏油傑頓時什麽重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摸摸早紀的頭頂。
早紀見他這副情态,眼睛微亮,知道自己的戰略成功了。
早紀擅長利用自身性別和年齡的優勢,這還是從上輩子帶來的經驗。
上輩子,在師父手底下學習“雷之呼吸”時,早紀有一個怯懦愛哭的師兄,名為我妻善逸。
善逸是師父撿回來的,在剛開始訓練時,他的性子膽小、愛逃避,面對艱苦卓絕的訓練,還未嘗試就想退縮,唯一一件堅持不懈的事竟然是從師父手下逃走。
後來早紀入門,善逸就有了克星。
每當他想逃避訓練時,早紀就會揪住他的衣角,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配上一句軟嫩嫩的“善逸哥哥”,我妻善逸瞬間就會像失了智般燃起來了,不論面前是刀山火海屍骨遍地都敢去闖一闖。
于是,早紀她悟了。
不論前世今生,這招真是屢試不爽。
雖然早紀表示她來招待夏油傑,但夏油傑當然不可能就這麽看着她一個人忙裏忙外地做家務,他提議道:“早紀的弟弟我來看着就好,早紀你去忙吧。”
早紀眨眨眼:“這樣啊……小惠在卧室裏,麻煩你了。”
早紀和小惠是睡在一間卧室裏的。
從卧室的布置就能看出來,少女粉的壁紙上,有不少可愛兔兔的貼紙,天花板上是星星月亮的小吊燈,寫字桌在床頭櫃的旁邊,現在早紀的床鋪邊又多了一張嬰兒床,原本就不甚寬敞的卧室登時變得擁擠起來。
夏油傑小心翼翼地避開易碎物品,湊到嬰兒床前。
也許是早紀回來得及時,小惠正熟睡着,安安靜靜,并不需要人過多照顧,也沒出什麽問題。
夏油傑的唇角忽而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
他心想,早紀的家人,都是和她一樣這麽可愛的嗎?
與大多數同齡男生不同,夏油傑對孩子很有耐心,也能靜得下心來看書打發時間,他見早紀的弟弟暫時不需要自己照顧,便坐到早紀的椅子上,從書櫃二層随意地抽出了一本書。
早紀的書櫃無非也就是那一類的書吧,童話、小說什麽的……
驀地,夏油傑的眼神凝固了。
他慢慢地翻到了扉頁。
嗯……成人雜志?
一只夏油傑陷入了迷茫。
早紀把飯菜端上桌,招呼夏油傑出來吃飯時,發現對方看她的眼神分外複雜。
憐憫中夾雜着關愛,關愛之餘還有幾分義憤填膺。
早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沒什麽,早紀。”夏油傑扭過頭,給了早紀一個溫和的微笑,“我們吃飯吧。”
“哦……”
早紀不知道的是,在她忙于廚房的時間,夏油傑把這個屋子觀察了個遍。
各種細節被挖掘了出來。
遺忘在房間角落裏、還沒來得及倒掉的空酒瓶。
這家的男主人出門工作,卻把幼小的兒子忘在了家裏。
早紀做家務時娴熟的動作。
再結合早紀曾提到過的“爸爸的職業”,“回來很晚”的形容詞……
夏油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早紀爸爸的“工作”還能有什麽,不就是去給富婆當小白臉了嗎!
完蛋,這家的男主人是個人渣啊!
早紀居然在這種家庭環境中成長到了七歲?這……
“早紀,”夏油傑還是沒忍住,“你爸爸平時都不管你的嗎?你媽媽呢?”
“嗯?”早紀含着筷子尖,“爸爸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媽媽的話,生下小惠後就去世了。”
夏油傑:……
夏油傑:“抱歉。”
早紀笑着擺手:“沒關系啦。”
然後,她疑惑地看着夏油傑的眼神,好像更加憐憫了。
飯後,夏油傑堅持要幫早紀洗碗,早紀拗不過他,便随他去了。
早紀顯然不是閑得住的人。
眼見廚房沒有自己要幫忙的地方,她便跑到了陽臺上,看看有沒有剩下的髒衣服……噫。
早紀死魚眼,端起了一個裝着髒衣服的木盆。
為什麽爸爸出門前連胖次都沒洗啊……!你不是答應了我會洗的嗎,難道是忘記了嗎,連這個也能忘掉的嗎爸爸??
早紀心累地掏出手機,撥打聯系人中置頂的那個電話號碼。
電話甫一接通,早紀先發制人:“爸爸!你怎麽出門前連胖次都不洗的啊,爸爸好髒!”
“下次爸爸再忘記洗自己的胖次,就別出門了!!”
早紀知道自己的聲線不具備威懾力,她試圖通過提高音量來達成這一目的。
東京,某地下黑市。
捏着手機、被在場所有人矚目的甚爾:“……”
他扭頭,用看死人的眼神讓孔時雨閉嘴。
孔時雨捂住嘴,拼命憋住笑,臉都憋紅了。
真棒。
他心想。
早紀,現在全黑市的人都知道你爹出門不洗胖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