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漫抖着唇說完，少年一臉“你在說什麽屁話”的表情。他狠狠抹了把臉，凍僵的大腦再度運轉起來。

哎，這話說得唐突了。

楚漫揉了揉蹲久後發麻的腿腳，慢悠悠站起身，撐着牆壁緩了會兒，思忖要不要告訴顧烨他的被子不幸中招的事兒。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說，敏銳男主小顧總已經狐疑地反問道：“你是不是對我的被子做了什麽？”

不然好端端的說什麽分被窩，這男人不像是随便的人啊。

楚漫心虛地移開眼，癟癟嘴自暴自棄道：“好吧，我讓傭人去曬被子來着，沒想到下午突然下暴雨了。”

“也許可能或者大概……你的被子它……”楚漫咬咬唇，越說越心虛，他偷偷去看少年，後者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嘤，可他感覺對方臉黑了啊嗚嗚嗚。

雨一直下，噼裏啪啦的從天上滾落，藏進大地的每個角落。楚漫跟在少年側後方，垂着腦袋亦步亦趨。

直到一滴雨落到他的眼睫上，衣袖被人扯了下，他擡眸對上顧烨微蹙的眉宇。

“上車。”

收好的雨傘被裝進傘袋裏，顧烨率先上車，楚漫緊跟其上，同時瞥了眼車內貼着的公交行駛路線，是經過顧宅那片別墅區的。

這個點兒學生們放學的放學、工作黨下班的下班，所以車上的人不少。

各式各樣的氣味混着雨天的潮濕腥氣直往鼻子裏鑽，本就有些不舒服的楚漫感覺更難受了。

沒有空餘的座位，楚漫只能強壓下那股不舒服，貼着少年站，因為對方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香，聞起來舒服多了。

下班高峰期，路上車流量大、行人多，公交開起來各種颠簸，楚漫時不時地碰上顧烨的胳膊、腰身和長腿。

起先他還擔心少年會不會不高興，後來就沒那個閑心操了，因為他發現這具身體很暈車。

腦子裏一片昏沉，隐約有什麽東西被他忽略了，然而想要吐的欲|望已經頂到了嗓子眼，楚漫只能把臉埋進抓着吊環穩定身形的那只手的胳膊裏，強忍住吐意。

原本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顧烨感覺胳膊一沉，稍微偏個頭、垂個眼就看見一只毛茸茸的腦袋磕到了他的胳膊上。

腦袋的主人臉色蒼白、唇色發青，濕漉漉的額發黏在臉上，顯出一絲幼态和脆弱。

他應該是極不舒服的，眉頭皺得很緊，唇瓣抿成了一條繃直的線，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麽，本就單薄的肩背弓起，像是一只受到驚吓只能團成一團保護自己的小垂耳兔。

顧烨收回視線，想到書包裏那個粉嫩的飯盒，決定暫時不把人叫醒。

不過男人不可能跟着他一路，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在又一站到達，熙熙攘攘下了不少人後，顧烨面前空出一個座位。

他把不知何時靠着他站睡着了的楚漫扶到座位上放好，對座位旁邊偷摸摸看了他倆好幾眼的女生說：“你好，麻煩到了藍波灣後喊一下他可以嗎？”

女生連連點頭，小聲說：“放心吧，我也在那站下。”

她看着男生從書包裏取出一個粉紅色的飯盒塞進男人懷裏，又把裝着雨傘的傘袋勾到男人的小拇指上，最後背上書包頭也不回地下車，而身邊的男人無知無覺地睡着，不由在腦海裏瞬間腦補出幾十萬字的愛情小說。

啊，窮小子和富家少爺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哎。

楚漫是被人叫醒的，他醒來後有些懵。

一個圓圓的蘋果臉少女湊到他面前，眼睛亮亮地說：“啊你醒了啊，藍波灣快到了，你男朋……不是，你朋友讓我在這站把你喊醒。”

楚漫懵懵的，低頭看了眼懷裏的飯盒，又瞥到小拇指上綴着的傘袋，下意識開口：“那他人呢？”

蘋果臉少女覺得男人的狀态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仔細想了想少年下車的公交站站名，說道：“他在隆乾站下的，已經過了好幾站了。”

楚漫耳邊還回蕩着少女的話，人已經沖下了車，被兜頭澆來的雨淋了一身。

他甚至沒想起來下車前把傘撐開，因為他所有的腦細胞都用來思考——顧烨放學後要去哪兒？

明顯不是立刻回家。

睡了一覺後活躍許多的大腦也把之前忽略的問題重新拽回來擺在楚漫的面前，那就是顧烨為什麽沒留在學校上晚自習。

楚漫穿書前已經研究生畢業一年多，早忘了高中生還有晚自習這回事了，所以下午跟顧烨出校門的時候沒想起來這回事。

有貓膩，絕對有貓膩，楚漫蹲在公交站臺邊，啃着指頭思考。

這肯定是原書中沒交代過的很重要的一條線，他必須抓住它，向前摸索。

830路公交晃晃悠悠駛來，楚漫忍着暈車的惡心感踏上去，強迫自己閉上眼不要多想，數着車站往回開。

隆乾站位于南城的一段繁華地帶，這裏燈紅酒綠，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娛樂場所，其中全國最有名的夜|總會“銷金”的總部就在這裏。

楚漫憑借自己多年的看文經驗，十之八九肯定了男主顧烨的去處。

保險起見，他在“銷金”總部周圍打聽了下，确實有人看到一個背着書包的瘦高少年，但他有沒有進“銷金”就不得而知了。

楚漫捋了捋半幹不濕的發絲，整了整有些起皺的衣服，剛準備跨進“銷金”大門就被人攔住了。

“銷金”不愧是全國最大最有名的夜|總會，門童們都長得十分高大帥氣，透着一股子昂貴的氣息。

其中一位帶着金邊眼鏡的門童掃了眼楚漫，眼底閃過驚豔，但他還是用公事公辦的溫和口吻詢問道：“您好先生，我們這裏是會員制，如果您想要進入請出示會員資格。”

楚漫頓住腳步，這麽嚴格的嗎。

原主一窮二白，早些年賺的錢全花在了顧大人渣身上，後來跟着顧堯進入顧家也沒撈到啥，想也知道不可能有錢去這種地方。

他想了想，嘗試着和眼前的帥哥打商量：“我是來找人的，如果不能進去的話可以拜托你們問問看有沒有叫‘顧烨’的少年在裏面嗎？”

兩位門童帥哥互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搖頭，說：“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銷金’沒有這號人。”

楚漫聽到這個答案并不是很意外，直覺告訴他顧烨肯定在裏頭，但是未必會用自己的真實姓名，他這麽問一下只是試試罷了。

橫豎進不去，楚漫也不打算繼續纏着這兩個門童，直接選了家餐廳進去坐着等。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個小時，在楚漫吃完一份蛋撻後，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銷金”的側門走了出來。

楚漫連忙沖出餐廳，抱着飯盒和傘袋，沖到少年面前，開口時聲音有着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

“你為什麽一聲不吭地丢下我就走？”

顧烨的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他擡頭疑惑地看一眼男人，眸底有極難捕捉的一絲厭煩。

然而楚漫捕捉到了，于是他這下切切實實地委屈了：“我等了你很久。”

“特別久。”他強調似的把自己冰冷的手塞進少年的掌心，又極快地收回來，委屈又可憐。

兩個人坐出租回的家，楚漫付的錢，因為他打死都不坐公交了。

走進顧宅的小院，楚漫眼尖地看見顧烨的被子還曬在院子裏，濕漉漉的，果然沒人收回來。

顧烨也看到了，但他什麽都沒說。

楚漫特別誠懇地跟他道歉，說對不起，問他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睡，如果介意的話他的房間裏還有多餘的被褥，可以借給他。

然而少年始終一言不發。

楚漫心裏有點慌，擰開客廳門把手的時候還在回頭跟顧烨道歉：“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今天會突然下雨。你過來跟我睡吧，反正顧堯這兩天也不回家。”

他剛說完這話就聽到客廳裏傳來一聲冷哼，一直不說話也不看他的顧烨也擡起了眼。

楚漫感覺後背心一陣一陣地開始冒冷汗，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客廳的沙發，那上面坐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逆着光，五官面容并不清晰，但這并不妨礙楚漫猜出來這人是誰。

于是楚漫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