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冬至這天下了一場小雪，星點大的雪粒從空中灑落，蒼茫大地覆上薄薄的一層雪被。
數學老師催人入眠的講題聲抑揚頓挫地響起，偶爾摻雜擤鼻涕的“巨響”，還有部分學生昏昏入睡突然驚醒制造出來的動靜。
顧烨轉着手裏的筆，視線放空，望向窗外，腦海裏過了一遍近期發生的事。
“銷金”的那場談話他至今記憶深刻，楚漫說想與他合作，目标是讓顧堯嘗到失敗的滋味。
“他傷害我的，我當然要讨回來。”男人在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既溫柔又狠厲。
可見對于顧堯的感情他是極其矛盾的。
但在這份矛盾中，他依然選擇摧毀的方式從而讓顧堯感到後悔。
這種瘋狂的做法有一定的邏輯道理，但顧烨并不全然相信楚漫，反而對他生出一絲忌憚。
楚漫知道他潛藏的野心和報複心，甚至堅信他能取代顧堯掌控顧氏，這一點非常不可思議。
畢竟從表象來看，他這個不學無術、性格怪異不讨喜的顧二少壓根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病急亂投醫嗎？
顧烨将這些疑點收攏，那場談話的最後他沒有給出任何肯定的答複，但楚漫卻好似默認了他們的“合作關系”，甚至……
想到這半個月來對方認認真真給他預習書本、講題溫習的家教行徑，顧烨難得迷茫了。
這是真打算把他培養成優秀人才嗎？
在無第二人選且那人對顧堯愛恨深沉的前提下，于是他決定親自打造一個能給顧堯深刻教訓的人選？
勉強能說得通，但這也太費時費事且瘋狂了。
顧烨垂眸，攤開的書本上還有男人留下的講解批注痕跡。每一個阿拉伯數字和字母都寫得非常漂亮，顧烨甚至能回想起那些握着筆杆的手指有多麽的細長好看。
顧烨懷疑楚漫，但比起直白地拒絕對方以長久戒備對方的下一步舉動，他選擇把人放在身邊，不動聲色地監視觀察。
讓我看看，你到底要玩什麽花樣。
漫長的數學課結束後，課間休息時班主任走進教室宣布了一個消息。
“月考成績已經發給各位家長了，這周六下午召開本學期最後一次家長會。既是分析這次的月考，也是為一個月後的期末考給各位家長提個醒。”
話落教室裏響起一片有氣無力的哀嚎，顧烨倒不是很在意，他們家沒有來開家長會的。
驀地想到某個人，顧烨心底的篤定有了一絲動搖。
那男人現在這麽關心他的學習，會不會……
班主任落在他耳邊的聲音證實了他的猜想。
“顧烨，這次你哥哥會來參加家長會，我建議你和他一起過來，老師和你們分析分析。”
顧烨：果然。
班主任走後，先前被楚漫拜托送保溫水杯的宋姓男生湊了上來，悄聲問：“顧烨，你來開家長會的哥哥是之前的那個嗎？”
顧烨無視他語聲裏的激動，冷漠道：“不知道。”
見過一兩面罷了，這麽受歡迎嗎？
楚漫這段時間的生活非常充實，一面拾起當年的家教經驗給顧烨補課，一面在漫畫網站上連載新作，每周五晚上再去嚴承允那兒刷刷存在感。
當然，還要應付突然黏膩起來的顧堯。
最初幾天，顧堯每晚回來的都很早，經常讨要親親抱抱。楚漫披上原主的矜持設定，最多一個大大的擁抱和一枚臉頰吻，多餘沒有。
好在兩人之前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顧堯并沒有生疑。
幸好沒過幾天，顧堯舊态複萌，回來的一日比一日晚，只是每晚都必回家睡覺，身上也沒沾什麽可疑的味道。
楚漫巴不得顧堯回來得越晚越好，最好別回來，不然他給顧烨補習的事太容易暴露。
而他的不追問、不鬧不作在顧堯看來便是妻子對丈夫的體諒。于是這段時間滿懷感動的顧堯當真收斂了許多，回來得晚多半是生意上的應酬。
今天是冬至，氣溫驟降，還飄了雪，楚漫煮了一鍋熱騰騰的餃子，等顧烨回來加個餐暖暖胃。
餃子在熱水鍋裏煮着，楚漫抽出紙巾擦了擦鼻子，前段時間的感冒斷斷續續的一直沒好，等開春後一定要好好鍛煉身體。
今天的學習進度到哪兒了？楚漫翻出手機備忘錄，心裏有了底。
規劃好今晚的學習計劃，楚漫開始思索自己的刷好感進度。
在“銷金”的那晚剖白他略有些沖動，不過并不後悔。
一來當晚顧烨看到的那些足以将兩人徹底隔開，對方不會再信他的一字一句，也不會接受他任何示好的行為，因為他和顧堯是一方的。
二來顧烨生性冷漠，他再這麽溫吞下去，恐怕等顧烨正式崛起對付顧堯時，兩人仍處于半生不熟的狀态，那他的自救仍舊無效。
如果他沒記錯，顧烨上大學的第一年就扳倒了顧堯，成為顧家真正的掌權人，商界的新貴黑馬。
這麽一看，滿打滿算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必須加快進度。
三來……顧烨現在的學習狀态令他極為憂心，他這樣能考上南城大學嗎？
雖然原書中是這樣的發展沒錯，但誰曉得這兩年間會有什麽變故，老媽子心态的楚漫恨不得再早一點給顧烨補習。
反正補習不僅能提高顧烨的成績，還能為兩人創造獨處的條件，對他刷好感比較有利。
不過楚漫清醒地知道此時的顧烨肯定對他抱有懷疑，但沒關系，比起被誤會後老死不相往來，這點懷疑更加容易打消。
楚漫将煮好的餃子抄起來裝進碗裏，估摸着顧烨差不多回來了。
果然，客廳傳來房門開鎖聲，楚漫踩着拖鞋跑過去，主動打開門，揚起笑臉。
“歡迎回來，今天煮了餃……”看清來人，楚漫喜悅的聲音哽了下。
顧堯挑起眉梢，笑容裏帶着點小壞：“看來我和漫漫心有靈犀啊，我難得早回來還能蹭上一頓熱騰騰的夜宵。”
“唔，是白菜豬肉餡還是芹菜牛肉餡啊，我聞到香味了，好餓啊。”
這種一回來家裏燈火通明、有人給他做了夜宵的感覺真不賴，是他小時候期待已久的家的感覺。
顧堯心頭一動，低下頭想要親親男人柔軟潤澤的唇，卻被躲閃開了。
楚漫眸光一閃，故意吸了吸鼻子，說：“快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顧堯沒有多想，跟着他走到廚房，順手嘗了個熱騰騰的餃子。
“是……”他咀嚼的動作一頓，略顯僵硬地補充完，“玉米蝦仁餡啊。”
楚漫疑惑地看他一眼，“怎麽了，不好吃嗎？”
顧堯将嘴裏的餃子艱難咽下，違心道：“不，非常好吃。”但他很讨厭玉米蝦仁。
于是剩下的一大盤餃子顧堯興致缺缺，他本來有些難過為什麽楚漫不清楚他的喜惡，旋即想到對方以前也不怎麽下廚就是了。
而且将心比心，他對楚漫的喜惡就十分清楚嗎？
楚漫見他對剩下的餃子沒什麽興趣，也猜到點什麽了，不過今晚他不打算遷就對方。
萬一顧烨回來發現他還給顧堯做了夜宵，那總歸……有點怪怪的。
顧堯沒吃到心儀的餃子，忍不住抱着楚漫細瘦的腰身撒嬌：“今晚給我按摩吧，按腦袋，最近頭疼，還是你按得舒服。”
這是楚漫最近解鎖的新技能，他沒想到顧堯這麽依賴他的按摩手法，這幾乎成了哄顧堯的殺手锏。
“行啊，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吧，看上去怪累的。”楚漫随意安撫道。
兩人就着這個姿勢抱了幾秒，後來楚漫實在受不了不着痕跡地避開了。
客廳再度傳來開門聲，顧烨頂着一身風雪歸來，而這次，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也沒有門後的燦爛笑臉。
他看向客廳裏堪堪分開的兩人，心裏并不意外，而在注意到那盤餃子時，連他都未曾意識到的，眼底泛起一絲微薄的暖意。
楚漫看到他，沖他招手，說：“過來吃餃子，熱的。”
顧堯在他身邊高高在上地拱火：“嗯，我不喜歡吃的餡，你來解決吧。”
顧烨對顧堯的冷嘲熱諷早已習慣，他面不改色地走過去，顧堯臉上惡意的笑容更大。
然而接下來男人的話卻讓他們都沒想到。
“不是，這個，是專門做給顧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