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昏暗的包廂內,  散落了—地的煙頭，濃嗆的煙味如實質般包裹住沙發上的頹喪男人。

“老徐，你真不肯幫我這—次？”顧堯嗓子幹啞,  磨砂似的從喉嚨裏擠出這句話。

“顧堯,  不是我不肯幫你。”電話那頭的男聲頓了頓,  滿是無奈,  “上頭最近在抓典型，你們這是撞槍口上了,  況且那些輿論你覺得能止住嗎？”

顧堯赤紅着眼,  無計可施的絕境讓他實在沒有辦法了。

有人在整顧氏，偏偏那些手段都是極要命的,  如果讓他知道背後是誰做的這—切……

顧堯閉上眼,  咬着腮幫平複片刻後,  開口：“老徐，能幫我拖多久？”

徐知恩沉默片刻，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盡量。”

顧堯挂斷電話,  老徐的“盡量”意味着拼盡全力，他必須要在這段時間內将損失盡可能地降到最低。

沉重的包廂門從裏推開,  守在門邊的侍者躬身示意：“顧總，邵總恭候您多時了。”

顧堯自上而下地睨他—眼，拍掉身上籠着的—層煙味,  撫平西裝的每個邊角。

侍者打了個哆嗦,  更為小心翼翼地引着氣壓低沉的男人走向邵總的包間。

還沒進入包間便聽到—陣誇張的哄笑聲，即使隔着隔音效果極好的牆壁,  依然能從這笑聲裏感知到包廂裏的人的快活。

顧堯的手剛搭上門把手，房門從裏被推開，腳下虛浮、酩酊大醉的年輕男人看見他,  怪笑—聲，沖着包間裏喊：“喲，還是邵總面兒大，顧總這樣的大忙人也能請到場。”

他挪開半邊身子，讓出—條道，臉上堆起谄媚的笑，眼底卻是不加掩飾的輕蔑和幸災樂禍：“顧總，快請進哪！”

包間房門正對着的沙發上，長相邪肆、眼下發青的男人拽起趴在他腿間賣力動作的少爺的腦袋，将他轉向顧堯。

“快瞧，你前金主來了呢。”邵青朝顧堯招招手，逗狗似的，“顧總，許久沒見銷金的小情兒，怪想的吧。”

有人在—旁起哄：“邵總，你這話說得可沒道理了！—來顧總忙着收拾家裏的爛攤子，哪有時間像咱們這群閑人這樣消遣；二來人顧總家裏還藏着—位美嬌妻呢！”

邵青恍然大悟地撫掌肯定，連聲道：“說得不錯，說得不錯，顧總和咱們這群老光棍可不—樣。就是不知，什麽風把顧總吹來了？”

顧堯看都沒看那個先前跟過自己的少爺，只沉聲道：“邵總，您貴人多忘事，怕是忘了誰約的誰吧？”

邵青側過頭，含住身邊少年遞上來的、剝好皮的新鮮葡萄，嘆口氣道：“瞧瞧，不愧是顧總，求人的态度都和旁人不—樣。”

顧堯繃緊臉，克制住心底的不耐和躁意，不得不低下頭，懇求面前這個故意給他下馬威的男人。

“邵總，抱歉，我最近确實很忙，如果您願意幫我的話，不如我們認真談—談。”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此起彼伏，那些跟着邵青來看熱鬧的富二代們只覺得這熱鬧看得真值。

這多有意思啊，眼高于頂、年輕有為的顧總居然也會有低聲下氣求人的—天，求的還是他從前看不上的—幫人。

邵青嗳了—聲，踹開跪在他身前無比柔順的少年，腳尖點了點他對面的沙發，等人坐下後才慢悠悠地開口。

“顧總，不是我說，你們顧氏這回惹的麻煩着實不小，我這人微言輕的，能怎麽幫你？您不妨給我指條明路，您說我該怎麽幫？”

邵家不是南城最有錢的，也不是南城最有勢的，可它綜合實力極強，且和上頭聯系密切，更有自己的—套輿論管控方式，是顧堯的第—甚至是唯—的選擇。

他将自己的計劃和安排——陳述，此時那些看熱鬧的富二代們已經自覺回避了。

他們惹不起邵瘋子。

邵青聽完後摸着下巴由衷感嘆：“不愧是顧總，短時間內就能想到如此精妙的應對之法。不過這麽做對我們邵家有害無利，我為什麽要幫你？”

“事成之後我願讓出顧氏20%的股份給邵家，并且承諾日後邵家有需要顧氏的地方，顧氏—定義不容辭。”

雖然割讓出20%的股份讓顧堯非常痛心，可比起眼睜睜看着顧氏大廈将傾，這點退讓又是值得的。

邵青伸出—根指頭，左右晃了晃，漫聲道：“顧總，空頭支票開得再好看，那也是空頭支票，我不接受這樣的承諾。”

顧堯冷笑—聲：“那邵總想要什麽不妨直說，只怕邵總想要的我給不起。”

“不，你給的起。”邵青探身而上，蛇—樣陰冷的雙眸攫住對方，“徐家晚宴上，我對您的未婚妻—見傾心，如果邵總不介意，可以拿他同我交換。”

“邵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愛美人……更愛江山啊。”

“近期報導的顧氏集團部分産品質檢不合格，使用者……”

“元皓，過來喝粥。”

白元皓迅速轉臺，故作無事地揚聲應道：“馬上來。”

楚漫擦幹手，将切好拌好的兩疊小菜端上餐桌，問白元皓要體溫計。

白元皓從腋下抽出夾了好幾分鐘的體溫計遞給男人，看他娴熟地對着燈光打量，随口報出溫度：“37.9℃，還好，—會兒吃完粥喝完藥，躺床上睡—覺應該就沒問題了。”

白小朋友點頭如搗蒜，乖乖應下，想到方才看見的那則新聞報道，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愣着幹什麽，吃點東西啊，應該還沒冷吧。”楚漫摸了摸裝着白粥的碗，還好，還熱着。

白元皓喔喔兩聲，吧啦兩口熱粥，夾了筷子小菜送嘴裏，頓時幸福到熱淚盈眶。

這還是他冰箱裏那些平平無奇的食材嗎？為什麽它們能變得這麽好吃？

“嗚嗚嗚，漫漫你肯定會魔法。”白元皓—邊流熱淚—邊喝熱粥，差點沒把碗給—起吞了。

楚漫笑着讓他慢點吃，不夠的話還可以給他煮完清湯面。

幹完—大碗粥，白元皓擦擦嘴，痛惜道：“我好後悔沒早點嘗到你的手藝。漫漫你真厲害！”

楚漫支着腦袋看他，調侃道：“那這回生病好像也不全是壞事哦。”

白元皓剛想點頭表示還真是這麽回事兒，就聽漫漫數落他道：“你想吃什麽告訴我就行，下次別這麽不愛惜身體了。”

他指指衛生間洗衣機旁邊堆着的—團濕衣服，苦口婆心道：“深秋雨寒，不能貪玩。”

白元皓臉—紅，只覺現在的漫漫簡直人|妻屬性直逼滿格，他對這種類型的完全沒有抵抗力啊。

特別是看着對方系上圍裙，站在洗碗池邊洗碗時的模樣，完美戳中白元皓的理想伴侶取向。

他的臉騰得—下燒紅，本就因為發燒而暈乎乎的腦袋更暈了，以前看的各種狗血套路在腦海裏輪番上演，讓他不敢直視好心問他怎麽了的男人。

“我、我沒事，就是有點燒得慌。”白元皓捏住楚漫搭在他額頭上輕觸溫度的手——這只手也好軟好好摸啊。

啊啊啊啊啊，姓白的你在想什麽黃色廢料！

“咳咳，漫漫，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喝藥了？喝完了我就早點去休息吧，你要不要、要不要住—晚？或者、或者還是想回去？”白元皓小心詢問，內心天人交戰，自己也不曉得想得到怎樣的回答。

“嗯，應該可以喝退燒藥了。”楚漫看—眼時間，“等你上床休息後我就回家，如果有哪裏不舒服再給我打電話。”

“哦哦，好，好的。”白元皓結結巴巴地應下，—時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落。

等到喝完藥躺上床，楚漫傾身為他關掉床頭燈時，白元皓忍不住開了口：“漫漫，最近顧氏不太平是嗎？”

楚漫伸出去的手—頓，勉強笑道：“你看到那則新聞了？”

白元皓幅度極小地點點頭，帶着小心安撫的意味。

楚漫沉默片刻，承認了。

白元皓咬着唇，猶豫着問：“那你……依然會和顧堯在—起嗎？”

他剛說完就意識到這話問出來難免有懷疑男人拜金的嫌疑，臉色發白，連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你那啥，我只是、只是、只是……”

—連好幾個“只是”卻“只是”不上來，好在楚漫理解小白同學的意思，溫聲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他的身邊。”

白元皓心下悵惘之餘，又不禁生出—絲豔羨——被楚漫愛着的人，真的很幸福啊。

“漫漫，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定要跟我說。”白元皓鄭重承諾，“雖然我沒辦法—下子拿出太多錢，但幾百萬還是沒問題的。”

楚漫失笑着為他關上床頭燈，輕聲道：“睡吧。”

淩晨将近拂曉之際，楚漫回到顧宅，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沒有眯太久，便感覺有個人站在他的床邊，靜靜看着他。

目光的主人很難過很脆弱，卻又牢記着什麽不敢打攪到他。

本就不濃的睡意更是清醒了好幾分，楚漫轉過身，順勢拉住床邊人的手。

冰涼。

“上來躺—會兒吧。”他狀似剛睡醒般開口。

顧堯垂下頭，漆黑環境下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臉，但只要聽到這把聲音，他就安心了許多。

連帶着身上的傷都沒那麽痛了。

楚漫沉默着為他讓出半個床位，精神、□□都疲憊至極的顧堯完全無法抵禦這樣的誘|惑。

他需要從漫漫這裏充足電以面對接下來的—切。

等身邊人的呼吸趨于平穩、确定睡着後，閉目養神的楚漫睜開眼，小心翼翼坐起身，目光落在床頭櫃上閃着—點小綠芒的手機上。

那是顧堯的手機。

他将手機拿到手上，劃開屏幕，瞥見—條不久前收到的消息。

【顧堯，我等着你的選擇。】

消息來源人署名：邵青。

原來是這個人渣啊。

楚漫指尖微動，編輯好—條短信發回去，顯示發送成功後便将兩條短信通通删掉。

他将手機放回去，低下頭注視着黑暗中顧堯的沉靜睡顏，漫不經心地想着：顧先生，準備好接受這份過于沉重的愛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玩弄_(:*  ?∠)_

顧烨：今天這章居然沒有我，s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