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說起來,祝遙寫日記的習慣,還是因為曲清澄養成的。
也不知能不能稱為“習慣”,因為就記了兩天。
十七歲那年,二十三歲的曲清澄站在講臺上,溫聲細語的說:“作文分不高怕什麽?你們可以寫日記呀。”
講臺下一陣哄笑。
祝遙坐在倒數第三排,耳朵裏塞着耳機,擡頭看了看曲清澄的臉。
讓她想起水仙。
祝遙并不喜歡植物,是她媽媽祝映岚附庸風雅,在書房裏養了好一些。祝遙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對這種白色小花也看得熟了。
她知道水仙是希臘第一美少年化成的那個故事,但她倒不覺得水仙有多好看,就是小小的,白白的,淡淡的。
一如站在講臺上的曲清澄。
小小一張面孔,雪白的,清淡眉眼,藏在一副細細金絲邊眼鏡後,白襯衫,藍色棉麻裙,整個人清清淡淡不惹眼。
對一班高二學生給她的下馬威,倒是完全沒在意,笑一笑就過去了。
祝遙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放學的時候為什麽會到校門口的文具店,買了一個新本子。到現在她還記得那個本子上,畫着兩只小貓,一黃一白。
坐到書桌前,攤開本子,把日期寫上:2016年9月1日,就不知道寫什麽了。
最後只寫了三個字:曲清澄。
開學第一天鋼筆不好用,寫“澄”字最後一劃時,出水不暢凝成一個小小墨點,好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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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遙就把本子合上了。
結果第二天,祝遙面對着一道不會做的數學題,目光望着書桌角落發呆,不知怎的,又把那個本子翻出來了。
寫日記麽?她盯着封面上一黃一白的兩只小貓想。
翻開,寫上日期:2016年9月2日。
又不知道寫什麽了。
最後還是只寫了三個字:曲清澄。
今天鋼筆好用了,沒再出水不暢,“曲清澄”三個筆畫不算簡單的字,終于順利寫完了。
但祝遙的字并不好看,她盯着“曲清澄”三個字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好醜。
又把本子合上了。
現在祝遙二十三歲,距離她沒見曲清澄,已經過去五年了。
其實這次回邶城,她沒想過會見到曲清澄,哪怕劇組拍戲的場地,就定在曲清澄原來的住所對面,她也沒想過會再見曲清澄。
因為最後一次收到曲清澄的消息,祝遙大一,很久沒響起的高中班級QQ群,那天不知怎麽突然響了。
祝遙正因為輸了一局很憋悶的游戲,對着電腦發呆生悶氣,看到□□跳動的那個小圖标,就點了。
看到屏幕上突然彈出的“曲老師”三個字,她愣了一下。
說話的是一個叫張黎的女生:“你們猜我今天遇到了誰?”
“曲老師。”
祝遙想了想,這個叫張黎的女生,家裏很有錢,所以直接沒參加高考,高中一畢業就去了國外讀書。
是哪裏來着?哦對了,是加拿大溫哥華。
其實按祝遙這麽冷淡的性格,哪裏會記得一個沒什麽交集的同學,出國讀書是要去哪裏。
祝遙能記住,完全是因為曲清澄。
因為在祝遙高二上學期的倒數第二天,曲清澄笑笑的跟全班說:“我要辭職了。”
“去溫哥華,繼續讀書吧。”
所以當高考前,張黎跟其他女生聊天說出“加拿大溫哥華”這個地方時,塞着耳機卻什麽都沒聽的祝遙,就記住了。
這會兒她坐在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的宿舍裏,盯着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有人問張黎:“曲老師怎麽樣呀?”
“還和以前一樣。”
“曲老師畢業了還回國當老師麽?”
“哈哈當然不呀,在外面這麽逍遙的。”
後來話題就從曲清澄身上轉走了。
祝遙就把QQ群關了。
重新進游戲打了兩局,輸的更憋悶。
祝遙就把游戲也關了。
那就是祝遙最後一次聽到曲清澄的消息。
所以昨天,她回到邶城的第一天,面對着對面曲清澄住過的房子,一棟小小疊拼別墅的上疊,發了一陣呆。
經紀人毛姐過來,卷了一本劇本,虛虛的打她腦袋:“又抽煙又抽煙,看被狗仔拍到你怎麽辦!”
祝遙笑笑:“這就掐了。”
話是這麽說,煙一直沒掐。
毛姐知道她什麽德行,嘆口氣瞪着她:“你呀!”
毛姐是雷厲風行的性格,偏偏一張娃娃臉,三十多歲的人了一點不顯老,圓圓眼睛圓圓鼻頭圓圓臉,跟性格反差很大的長相,就很好笑。
祝遙抽着煙,就笑了起來。
毛姐又嘆了口氣:“你呀!”
像是拿祝遙毫無辦法:“你就是占了你這張臉的便宜!”
伸手在祝遙臉上掐了一把。
祝遙躲了一下:“是嗎?”
很多人誇祝遙長得漂亮,大概是從考上S戲開始集中爆發的。說她臉清清秀秀的,眉毛和鼻子又鋒利,偏偏一雙眼睛似小鹿,帶那麽一點點下垂。
就雜糅了很多氣質,很特別,很不一樣。
誇獎聽得多了,也就沒什麽感覺了。
這會兒祝遙抽着煙,盯着對面曲清澄住過的房子,心想——
曲清澄才是第一個誇我漂亮的人。
毛姐先回攝影棚了,鑽進去之前回頭沖祝遙喊:“完事快點進來啊,闵佳文馬上到了,別讓人家還等你。”
祝遙應一聲:“知道了。”
這是祝遙畢業以後接到的第一部 電影。
說到底,S戲現在是幹不過更老牌一些的B戲的,祝遙從上學的時候開始接戲,接來接去,也就在一些電視劇和網劇裏混個臉熟。
大多是女二女三之類的,沒什麽精彩戲份,唯一一次火出圈,還是因為戲裏的旗袍扮相。
毛姐找網友的評價給她看過,說她一臉清冷穿着妩媚的旗袍,很特別。
毛姐憤憤不平:“怎麽沒人誇你演技?我覺得你這個角色演的還可以!”
祝遙倒沒覺得冤枉,她對自己的演技沒那麽自信。
總有隔着一層,沒那麽入戲的感覺。
這部戲搭檔的闵佳文就不一樣了,用網友的評價來說,就是“天生戲精”。
十八就出道,演了十八年戲,年紀不算大,但資歷深獎項多,在娛樂圈尤其電影圈,那是妥妥的前輩。
祝遙是不該讓闵佳文等的,最後兩口煙抽了,就進去了。
進去之前,又轉頭望了一眼曲清澄住過的房子。
不知現在是什麽樣的人住在裏面。
******
晚上,祝遙回到酒店房間。
毛姐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祝遙:“不吃沙拉行麽?”
毛姐:“不行。”
祝遙索性不吃了。
她不吃毛姐正高興呢,帶上祝遙房間門的時候,又把頭伸進來:“你要是餓了,就叫我給你點黃瓜和聖女果啊。”
祝遙說“好”。
毛姐的圓圓眼睛圓圓臉,就在祝遙面前消失了。
祝遙對着打開的電視發了一會兒呆,總覺得毛姐的眼睛,讓她有一種很古早的熟悉感。
像什麽呢?
想起來了,像她十七歲買的那個日記本,封面上一黃一白兩只小貓,也是這樣圓圓的眼睛。
她從床上下來,蹲在地上,打開行李箱。
把那個本子翻出來了。
打開,時間過去五年,紙張都微微泛着一點點黃。
其實就寫了兩頁紙。
第一頁是“曲清澄”加一個小墨點。第二頁是幹幹淨淨的“曲清澄”。
祝遙拿着本子坐到書桌邊,又把酒店床頭櫃上配來記事的鉛筆找來。
因為她自己只有在劇本上做記號的熒光筆,她不想用。
于是用鉛筆,在本子的第三頁紙上寫:2021年10月21日。
拿着鉛筆的手穩了穩。
又寫下“曲清澄”三個字。
左看右看,還是覺得自己的字醜,這麽多年一點沒進步,畢竟又沒練過。
就又把本子合上,丢進行李箱裏。
沖個澡,擦身體乳、敷面膜、睡前拉伸,一套複雜的程序之後,睡了。
******
第二天一早,毛姐來敲門,帶着豆漿和油條,香飄四溢。
祝遙笑笑:“這麽好?”
毛姐:“你第一天正式開拍,給你鼓鼓勁。”
又說:“你只能咬一口啊,剩下我吃。”
祝遙乖乖咬了一口。
然後坐在床沿,一口豆漿一口白水煮蛋,看着毛姐邊啃油條邊翻劇本。
出房間之前,毛姐又看看祝遙的臉:“嗯,不吃晚飯還是有好處的,臉一點不腫。”
往外走的時候,眼神不知怎麽飄到祝遙打開的行李箱上:“怎麽有個這麽複古的本子?”
祝遙:“不知道,收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帶進來了吧。”
毛姐沒說什麽,帶着祝遙出去了,
她們到的早,闵佳文還沒到,化妝師先給祝遙做了妝發,祝遙就一個人站在窗邊。
本來望着對面房子的眼神,是無意識的。
直到視線裏出現了一個清秀的身影。
祝遙還沒看清臉,心裏不知怎麽就動了一下。
來人白襯衫,卡其色風衣,更深一號的卡其褲子佳加樂福鞋,撐着一把紅色的傘。
雖然五年沒見且看不清臉,祝遙還是無比确定那是曲清澄,從以前住過的房子裏走出來。
曲清澄怎麽在?
祝遙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就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帶着自己走出了攝影棚。
所謂攝影棚,就在曲清澄家對面,本來也是民居,小疊拼下層,這幾年沒住人,就被劇組租下來打理一下,用來拍電影了。
祝遙站在門口,對着撐傘走來的人影猶豫了一下。
她特別怕她一張口,曲清澄看向她的眼神帶點迷茫,笑着問:“請問你是?”
但也許是毛姐今早那句“臉一點不腫”給了她勇氣,
祝遙聽到自己喊了一聲:“曲清澄。”
她擔心的一幕并沒有發生。
舉着紅傘的身影停下了,風吹起卡其色風衣的下擺。
“祝遙?”那雙藏在金絲邊眼鏡後的雙眼,還是一樣溫和:“你怎麽不叫我曲老師了?”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了……小天使們,我不要梁靜茹,你們給我點勇氣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