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今晚留下。”

說完這句話她就看到虞景瞳孔驀地一縮， 不覺露出欣喜的神色，可嘴上只是簡單的回應她：“好。”

虞景給她拿了睡衣去洗澡。

細小的水柱争先恐後從花灑裏擠出，在空氣中形成抛物線， 砸在謝遙希身上。

她仰着頭， 白幟燈在氤氲的熱氣中看得不真切。

極輕的嘆息聲， 在空曠的浴室裏十分清晰。

謝遙希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只是看到虞景那張臉， 大腦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便說出了要留下來的話。

今夜她在心裏無數次質問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麽，可是這個問題， 她始終無法得到答案。

看她可憐吧。

最後謝遙希找了這麽個理由說服自己。

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那天姑姑說：“或許你該仔細想想， 她是不是不顧她人感受的人，再考慮對方是否有實在難言的苦衷。”

水聲戛然而止， 謝遙希關掉花灑， 拿過一旁的毛巾擦幹身體。

虞景還是坐在剛才的位置，只是那件毛衣已經被她收好放回箱子裏。

謝遙希看了眼箱子，說：“這是什麽？”

“奶奶的遺物。”虞景如實回道。

謝遙希走到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今天第一次，正式的聊起了話題。

“奶奶她……”可要開口時卻又不知該怎麽說，才能不觸碰到虞景的傷口。

虞景知道她想問什麽， 沒有隐瞞，說：“病逝的。”

盡管已經猜測到這個可能性， 可真聽到時謝遙希臉上略有詫異， 按理說以現在虞景的經濟條件絕對會重視奶奶的身體情況， 有任何病症早查出早治療，就算是癌症應該也能夠堅持幾年。

“幾年前查出來已經是中期， 治療後病竈複發，後來轉移。”虞景苦笑着搖搖頭， “無解。”

幾年前……

謝遙希擱在膝蓋上的手倏爾收緊，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可能性，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性。

“這件毛衣……”思緒百轉千回，虞景的聲音響起，擡頭便看到對方重新拿起那件疊好的毛衣，置于身前展開，“它很适合你。”

姜黃色，看起來很溫暖的顏色。

現在才初秋，還是短袖的天氣，看到毛衣不免覺得熱了些。

可她認真地看着那件毛衣，沒有吊牌，也不如商場賣的時髦，只是一件款式普普通通的毛衣，但這對虞景來說，已經是絕無僅有的寶物。

她知道虞奶奶有織毛衣的手藝。

“奶奶的手藝很好。”謝遙希略客套地說了句。

“那。”虞景頓了頓，“你願意收下嗎？”

“……？”謝遙希一臉詫異，完全狀況外的展開。

如果有人送謝遙希反季節的衣服，她多半會懷疑那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她只是問：“為什麽要送我？”

這是奶奶為你織的。

可這句話說出來，無疑是給對方心理負擔。

“我覺得它很适合你。”虞景還是那一句。

“……”算了。

謝遙希已經不想吐槽這蹩腳的借口。

“你要是真想讓我穿，天冷再給我。”

“好。”虞景展顏一笑，将毛衣妥帖疊好，“我先給你收着。”

“時間不早了，睡吧。”虞景說。

兩人上了床，房間熄了燈，轉而開了盞暖黃的夜燈。

屋子靜悄悄的，能清晰聽到窗外雨水滴答的聲音。

謝遙希還在想沒有得出結果的問題，忽然聽到自己手機響了聲。

擔心是秦川發來的，她很快半撐起身子去拿手機。

虞景從她身後貼過來抱她，從她的角度完全能看到謝遙希手機屏幕內容。

發來信息的竟是唐秋心，既不是工作上的事，也不是什麽隐私，謝遙希便沒有避嫌。

只是沒想到對方發來的竟是一條直接的邀請。

說是這兩天出差回來，放假休息，想邀請她一起吃個飯，順便送點特産。

她思考怎麽回複，卻陡然聽到耳畔一聲略不爽的“啧”，伴随而來的是腰上那雙手收緊的力道。

以前，有男生給她發約飯的消息，虞景看到了，她沒有強硬幹涉讓謝遙希拒絕，而是很不爽的“啧”了一聲，屋子霎時間飄滿濃濃的醋意。

現在這一聲，一如六年前，不爽。

那時謝遙希還會揶揄她：啧什麽，吃醋了？

大概是腦子抽了，謝遙希脫口說出那句話：“啧什麽，吃醋了？”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一愣，捏住手機邊緣的手倏爾收緊，目光死死盯着手機屏幕。

空氣好似凝滞了，謝遙希抿着唇，可說出口的話無法撤回。

“是，吃醋了。”虞景說，“我不開心。”

她沒說話，虞景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希望你只屬于我。”

“……”謝遙希将手機熄屏，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當初……”她的聲音很輕，甚至能感覺到心尖在顫抖，“為什麽要離開我。”

這個問題她曾在很多個落單的夜晚反複問自己，可她想不出正确答案，只能想到的是虞景只是厭倦了，所以選擇離開。

現在，她覺得自己如果能聽到另一種答案，或許真相能讓她輕而易舉的和虞景和解。

可虞景沒有很快回答她，感覺到她的額頭抵在自己後頸，沒有溫度。

這問題的答案，虞景無法說出口，真相比讓謝遙希覺得她是負心渣女還要讓她難堪。

只有謝遙希，她不想讓她知道，曾經的遙希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到底，自己也只是一個軟弱無用的普通人。

她想要留最後一絲體面。

只有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

“遙希……”

很久，虞景才開口。

“對不起。”

這回答，是謝遙希最不想聽到的。

她閉上眼睛，眼角的淚無聲沒入枕頭裏。

我以後不會再問了。

她們同床共枕，中間卻隔着萬丈深淵。

第二天，前一晚的話題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

秦川沒有來打擾，謝遙希這一覺睡到十點，她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另一人的溫度。

她回複了唐秋心的消息才下床，慢慢踱步去衛生間洗漱。

之後慢悠悠下樓，客廳茶幾上留了一張紙條，虞景給她煮了粥。

謝遙希踱步到飯桌前，用手指貼了貼碗的邊緣，還是溫的，懶得熱了，索性直接坐下。

本想悠閑吃個早餐再回家，可謝遙希剛坐下打開手機，小艾的消息就發過來了。

看到小艾說正準備過來要不要帶早餐，她差點沒嗆到，只得囫囵吃了幾口，邊擦嘴邊迅速往門口走。

可剛走到門口換鞋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還是虞景的睡衣，只得又上樓。

洗幹淨的衣服，虞景已經疊好放在床尾，謝遙希抓起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換上。

吃早餐直到出門坐上車總共用時不到五分鐘。

好在還是趕上了，沒有被小艾覺察出端倪。

坐在去往公司的路上，謝遙希這才徹底騰出空來，習慣性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手機是拿出來了，可好像還摸到一個東西，硬硬的、涼涼的。

當她從口袋裏掏出虞景的私人印章時，傻眼了。

“？？？”大概是臉上的驚愕太明顯，小艾好奇道：“遙希姐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謝遙希迅速将印章握在手心裏，明明玉石冰涼，可她像是抓了一塊烙鐵一樣。

她完全沒有印象自己在什麽時候把虞景的印章‘順’走了，可她仔細看過後發現，印章的紅泥被清洗過，虞景的名字更清晰顯現出來，露出原本的翠綠色。

只可能是虞景放的。

她想幹嘛？

謝遙希揣着滿腦袋問號，給虞景拍了張印章的照片發過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

虞景沒有很快回複，大概在忙，謝遙希看了看手裏的燙手山芋，自己揣着怕掉了，可又不能直接把印章交給小艾保管。

這要是讓小艾看到自己拿着她女神的東西，不得瘋了？

最後她用紙巾包了好幾層，又用透明膠帶纏了好幾圈，把印章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交給小艾。

“這個是？”小艾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手心裏用紙巾包成的大圓球。

“收好，不要打開。”

“哦哦好的。”小艾也沒再問，費勁地在包裏找了個位置把球塞進去。

解決完這個燙手山芋，謝遙希這才松了一口氣，調整舒适的坐姿看起了手機。

熱搜榜虞景的事熱度已經掉了下去，這樣也好。

可轉而看到一個眼熟的名字，讓她十分疑惑。

搜索标題僅僅只是“陳康”兩個字，沒有帶其他任何。

在微博上陳康本就不缺熱度，否則之前上節目，也不可能這麽快上熱搜，現在在熱搜上看到陳康，謝遙希都快有創傷後應激障礙了。

她小心翼翼點開這麽名字，生怕在首頁看到關于自己的名字，可好在并沒有。

陳康上熱搜是因為他發了一條微博，沒有指向性，卻不知怎麽火了。

@陳康：家人是當代財富密碼。

這句話在謝遙希看來非常無厘頭，完全不知道有什麽好讨論的竟有幾千條評論。

她正要點進去，通知欄彈出來微信消息。

順手就點進微信，看到消息的一瞬間，她眉尾挑了下。

虞景回複了。

[山海]：昨晚不是說想要麽，送你了。

說的是昨晚随口提到印章的事。

“……”謝遙希無語了，她難道不知道私人印章的重要性？

[謝遙希]：你就不怕我用印章把你的資産轉移走？

[山海]：我說過你想要，只要我有都會給你

謝遙希回了個小貓咪作yue的表情包。

蹙起的眉毛無意識松懈了些，謝遙希又回了句讓她把印章拿走，之後也不搭理她了，繼續上網吃瓜。

界面退回到陳康那條微博，手一滑，不小心點進了他的主頁。

在最下面，顯示的是：？關注。

陳康在之前就關注了她的微博，當時一度為緋聞添了一把火，可謝遙希并沒有回關，也不搭理他在自己評論區底下的留言。

這操作還被吃瓜路人戲稱為舔狗。

謝遙希對他的主頁并不感興趣，很快退回那條微博，她倒是很想知道這條微博如何能上得了熱搜。

評論區的留言讓她越看臉色越黑，她怎麽也想不到，就這條微博能和虞景扯上關系。

尤其是熱評前幾的言論。

@別叫我鍵盤俠：陳總說的是剛上熱搜的某知名流量女星吧[吃瓜]，賣的一手好慘吶，不說別的，營銷手段還是可以的[大拇指]

@陳總頭號女友：老公你直接報yj名字得了[嘻嘻]

@網絡噴子不請自來：聞到了吃瓜的氣息，又有瓜了？

“……”謝遙希面無表情看完，冷冷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