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謝遙希拒絕在虞景意料之內, 可今天,只有今天,她希望能得到謝遙希的安慰。
哪怕只是一句口是心非的話。
可是對方沒有耐心聽, 她便沒說了。
辦完奶奶的葬禮, 虞景謝絕了所有朋友的關心, 獨自一人回了家。
在外人面前平靜地處理完所有事情, 可回到空無一人的家, 心頭壓抑的痛像掙脫牢籠的巨獸在瘋舞叫嚣,真真正正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她坐在那臺大三角鋼琴前, 彈了無數遍早已銘記于心的曲子, 可這首曲子她只會一半,那是只有和謝遙希一起彈奏才是完整的曲子。
彈出來的音符都是那麽刺耳。
算了。
她起身像個無主孤魂一樣往後院蹒跚走去, 中途撞到了腿也不在意。
望着頭頂的夜空, 今夜竟看不到一顆星星,只有一輪彎月孤單地挂在天上。
直到現在她都沒有能從奶奶已經離開的事實裏緩過來,病來如山倒, 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其實她早就有心裏準備。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虞景才意識到自己做的一切根本都是無用功。
她賺再多的錢都保護不了家人, 奶奶走了,遙希也被自己的選擇一手傷害, 抗拒地不願接受自己。
沒有能保護的人, 那些錢也只是一堆無用的廢紙。
她甚至自暴自棄想着, 幹脆隐退找一個人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一個人孤獨過完一輩子就算了。
或許沒有自己的介入, 遙希能過得更好、更自在。
悲觀的想法就像種子在她心裏瘋狂蔓延,在長成參天大樹之前,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所有思緒。
“虞景。”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虞景怔住,幻聽了嗎?可是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裏異常清晰,她緩緩轉過身。
謝遙希就站在她身後,背着客廳的光,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可她知道對方在看着自己。
她想要像平時一樣鎮定自若地詢問她怎麽會在這裏,可張嘴就好像啞了一樣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身體做出的反應比任何都要快,她快步走過去,在可觸範圍內迫不及待伸手抓住謝遙希,對方因她的舉動踉跄了下,随後跌進她懷裏。
“遙希……”虞景怕這是夢,所以很用力抱住她,直到胸口因擠壓而生疼。
還好…你來了。
虞景僅僅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可謝遙希能從她的身體感知到虞景現在很不安,非常沒安全感。
她的手略微擡起,頓在空中,最終又垂了下去,沉默的任由對方抱着自己。
夜風夾雜着青草混合露水特有的味道,她不知虞景在這夜色裏站了多久,感受到她身上的肌膚很涼。
院子裏安靜到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靜悄悄的,誰都沒說話。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她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那股力道逐漸放松下來。
“遙希……”虞景張了張嘴,就在剛才的那段時間裏,她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不管身後的巨獸如何嘶吼,最終它被沼澤無情吞沒,一縷光照進森林,她緩緩地走進這束光裏。
謝遙希就是她想要抓住的光。
“謝謝你能來。”虞景閉了閉眼,眼尾的薄紅逐漸隐了下去,她扯起一抹自認為無懈可擊的笑容。
可這笑容在謝遙希看來既怪異又刺眼,她多看了幾眼虞景,轉身往屋裏走。
虞景随即跟上,緩過神後的身體感知異常清晰,膝蓋傳來刺刺的疼意,她低頭一看,膝蓋不知怎麽的流血了,而血漬早就已經凝固。
眼看着謝遙希走遠,虞景顧不得其他的,忙跟她進了屋裏。
“關門。”謝遙希說。
虞景将門關上,轉身卻見謝遙希已經開始撿起桌上散落的鈔票。
謝遙希并沒有問屋子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散落的鈔票,不用問也能猜到大致緣由。
她努力賺錢多半為了給奶奶優質的生活,可現在奶奶不在了,虞景難過發脾氣也在情理之中。
客廳裏只有細微的拾錢聲音,謝遙希沒有說話,虞景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也跟着把錢撿起來收好。
随着她彎腰曲腿的動作,膝蓋原本已經凝固的血漬裂開,在那之下的傷口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輕微的‘嘶’了一聲,謝遙希轉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注意到她膝蓋上的傷。
有白皙的肌膚做對比,深紅色的血漬看起來具有強烈視覺沖擊。
“坐下。”謝遙希皺着眉命令她。
“好。”虞景原本直着身子,被謝遙希這麽一說,她扶着沙發椅背拖着“殘腿”慢慢挪過去,身體微微彎曲,不知道的還以為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謝遙希就這麽靜靜看着某人表演了一分鐘,直到虞景坐下,眼睛直勾勾且無辜地看着她說:“好痛。”
客廳櫃子上就擺着一個顯眼的藥箱,某人的意思很明顯了,謝遙希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将藥箱提了過來,又從裏面拿出清洗傷口的藥水。
整個過程都很沉默,虞景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她兩只手撐着沙發坐墊,低頭看着蹲在地上為自己處理傷口的人。
問得很直白:“在生氣嗎?”
謝遙希從鼻子裏回了個“嗯”。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過來,在心裏無數次說服自己,可還是來了。
她氣自己不争氣,為什麽不能狠心一點。
“我該怎麽哄你?”虞景說,“告訴我好不好,我該怎麽哄你。”
她順着單膝跪在地上,與謝遙希視線持平,溫柔抱住她,輕聲說:“只要我有的,我都想給你,真的。”
謝遙希擡眼就對上虞景的目光,她的眼神一如六年前那般誠摯,而藏在眼底是熟悉的溫柔與愛意。
這樣的人,真的會背棄自己嗎?
她沒有回答,因為虞景吻了她。
謝遙希下意識擡手用胳膊抵住她,可虞景像是知道她會這麽做一般,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沒有用力,只是輕輕地扣住,指腹輕輕蹭過手腕內側,似在感受她的脈搏。
同時輕輕咬了咬謝遙希的下唇,随後用舌尖輕柔地掃了下。
一如六年前,在熱吻之前虞景總愛這麽撩撥她。
随後她看到謝遙希的睫毛顫了顫,連帶着手上抵觸的力道也軟了下去。
她們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過如此纏綿的吻,好像這世界只剩下對方一樣,吻到眼尾發紅,恨不得将自己融進對方身體裏才好。
“我帶你參觀我家,好嗎?”
感覺到謝遙希的情緒已經慢慢平複下去,虞景笑着發出邀請。
謝遙希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了,竟沒有把她推開,好在虞景直接轉了個話題,為了緩解自己的尴尬,她只能随意的應了聲。
一樓除了客廳,最顯眼的自然要數琴房裏的大三角鋼琴。
鋼琴的價格向來不便宜,這架‘裝飾’用的鋼琴勝過別墅內所有家具總合的價值。
虞景修長的指随意佛過黑白琴鍵,鋼琴發出悅耳的音符。
她斜斜倚着鋼琴,看着謝遙希說:“好久沒有聽你彈過鋼琴了。”
以前她們交往時,她經常會陪着謝遙希去琴房練琴,有戀人的陪伴枯燥的練習都變得很甜蜜。
謝遙希還教了她一首《致愛麗絲》。
她們會在無人的琴房彈奏這首曲子,悅耳的音符總又在對上目光的瞬間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纏綿悱恻的吻。
可現在,謝遙希并沒有在衆人面前展現過彈鋼琴的才藝,甚至還有個‘五音不全’的标簽。
謝遙希擡了擡眼皮,總覺得能預測到對方下一句話:“所以?”
作為集團接班人,比普通人更注重教育,可謝遙希從小就對枯燥的精英課程不感興趣,更喜歡音樂、騎馬、高爾夫之類一些娛樂課程。
當初會選擇報音樂是因為母親給她挑選的專業她都不喜歡,就撿了一樣稍微感興趣,學起來不那麽乏味的。
從進入娛樂圈後她便很少觸碰鋼琴,一個是沒時間,另一個是雖然是音樂生,但從小到大說實話已經彈膩了鋼琴。
尤其是經歷過有人陪伴的日子,一個人練琴總覺得很乏味。
虞景看着她笑,說:“我的生日快到了,可以向你讨一份生日禮物嗎?”
“不可以。”謝遙希直接說。
這回答完全意料之中,虞景并沒有放棄,繼續說她的生日禮物:“我想聽你為我彈一首曲子。”
對于某人的‘自信’,謝遙希又氣又無奈還好笑,“你覺得可能嗎?”
“不知道。”虞景摸了摸眉尾,“你可以慢慢考慮。”
謝遙希哼了聲,一臉高傲道:“不用考慮,我現在就回複你,想得美。”
雖然謝遙希現在這麽說,但衆所周知,flag都是用來倒的……
虞景倒沒有和她辨想不想得美、可不可行,牽着她離開琴房參觀其他房間。
一樓是公共區域,還有兩間客房,保潔會定期上門打掃衛生所以即便是閑置的客房都很幹淨。
而二層完全是虞景的私人領域,只有兩扇門,最外側是虞景的房間。
虞景剛伸手握住門把準備開門,卻見謝遙希的目光被最裏面的那扇門吸引住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
不怪謝遙希好奇,而是在一衆的現代風格裝修裏,那扇純中式木門太獨具一格了,類似于镂空屏風樣式的設計,镂空部分似乎是用白紙覆蓋着,寫了個大大的‘靜’字。
不知怎麽的,謝遙希聯想到了古色古香的寺院,而寺院的門上一般寫的是‘禪’……
“茶室,要去看看嗎?”虞景松開門把,改變帶她到房間參觀的想法。
平時一個人在家時,虞景比起待在房間,更多的是待在茶室裏,聞着沉香的味道能讓她感到十分平和。
當然,茶室鮮少招待客人,裏面擺放了一些較為重要的文件,就算是大微過來,也只會在虞景在場的情況下進入茶室。
虞景用的是疑問句,可說話的同時就已經帶着謝遙希往茶室走。
在拉開門的瞬間,屋內還飄散着淡淡沉香的味道。
虞景聞到了,身邊的人自然也能聞到,她側頭問:“平時茶室裏會點沉香,這個味道能接受嗎?要不要開排氣扇。”
沉香能接受的人聞起來會覺得很舒服,而讨厭木香一類的人聞起來,就像聞到刺鼻香水時的反應一樣。
“不用。”很偶爾,在她們靠得非常近時謝遙希隐約能從紫羅蘭香中聞到不一樣的味道,可兩種味道夾雜在一起讓她分辨不出那似有若無的是什麽味道。
現在總算明白了,合着是熏出來的,淡淡的,倒也不難聞。
屋子裏的陳設風格和門一樣皆是純中式設計,但并不是看起來壓抑呆板的暗紅木色系,而是較為明亮清爽的顏色,色系倒和外面的現代風格不謀而合。
靠牆有好幾個收藏櫃,裏面擺放的東西種類不一,有紅酒、擺件,也有各種代言方送的限量奢侈品,在櫃燈的照射下散發着金錢的氣息。
“随便看。”看到謝遙希在自己家裏第一次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心裏稍稍有些高興,還好,有一樣事物能夠吸引她的目光,她們也能有話題聊。
“有喜歡的随便帶走。”虞景表現得極其自然,習慣性在案幾前坐下準備打香篆,毫不在意她的動向,當真一副讓她随意窺探自己私人領地的樣子。
她說這話時謝遙希已經走過收藏櫃,盡頭是辦公桌,上面擺放着兩支鋼筆,一臺筆記本,文件也是疊好随意擱在桌上。
謝遙希掃了眼,面上一份文件寫着什麽項目企劃書,目光很快被另一個小巧的玉石制物什吸引住,玉石成長方柱狀,底部能看到紅色痕跡。
她知道這是什麽,在父親的書房見過差不多也是這樣式的私人印象。
有些企業家會有自己的私人印章,蓋章和簽名一樣具有法律效力,所以擁有私人印章的企業家基本都會連同貴重物品一起鎖進保險箱,不讓不法分子有可趁之機。
而虞景有自己的工作室,也算是老板,會有私人印章一點都不稀奇。
她拿起那枚私人印章,聽到虞景的話,轉頭看向那人,略揶揄道:“包括這個?”
說句毫不誇張的,只要拿到私人印章,再動用一些特殊手段,能把虞景的財産都給掏空。
虞景擡頭循聲看過來,看到她手上的印章,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掃了一眼,又低頭忙着手上的事。
“當然,我說過你想要任何都可以。”
語氣輕飄飄的,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沒勁。
謝遙希把印章放回到原位,她往虞景的方向走,倒想知道什麽事能比印章還重要。
虞景面前擺了個像松果形狀的小香爐,只見她舀了一小勺粉末狀的香粉,鋪在香爐裏的镂空模具之上再用工具小心壓緊實。
“要不要試試?”擡眼就看到謝遙希略感興趣的樣子,虞景就把手上的工具遞給她。
謝遙希偶然間在網上看到過相似的視頻,大致知道是什麽,只要将紋路壓好,再點燃就和普通的線香無二致,只是自己制作更有意思,但也考驗耐心。
她在虞景對面坐下,虞景便将面前的小香爐推到她面前,“把香粉鏟掉,重新壓平香灰。”
謝遙希便照着虞景的指示開始打起了篆,而虞景騰出空便開始擺弄起茶具,準備泡茶。
沸水甫一沖進茶葉裏,茶葉一瞬間爆發出濃烈的茶香。
畢竟初學者,虞景将茶盞推過來時,謝遙希才準備壓香灰,還沒開始打篆,面對如此精細的活兒她已經有點沒耐心了。
謝遙希作為當代年輕人,說實話這是第一次去其他人家喝到還冒着熱氣的茶。
“怎麽還喝起茶了……”謝遙希嘀咕道,輕輕吹了吹茶面,再小小抿了一口茶,她還是喝不太慣,無意識蹙起眉頭。
“我去給你沖一杯蜂蜜百香果。”虞景說着要起身,被謝遙希止住了,“不要了,我不渴。”
她多看了虞景幾眼,面前坐姿優雅面色從容沉穩的人,很難與記憶中愛喝奶茶喜歡研究各種美食的女大學生結合在一起。
說來,這也是重逢後第一次真切地見識到虞景的改變,很正經,正經到完全邁向“姐系”。
而“姐系”女朋友完全是謝遙希的理想型,當然謝遙希并不會承認前女友是她的理想型。
大概是目光太過明顯,虞景歪了歪頭,對她露出一抹熟悉的淺笑,“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察覺自己想遠了,謝遙希迅速收回目光,虞景怎麽樣,有什麽改變也不關她的事。
對打篆的興趣到這便止住了,謝遙希将小香爐推回到她的面前。
虞景問:“不玩了嗎?”
“不玩了。”謝遙希本就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皺着眉半埋怨道:“壓不好。”
“需要技巧。”虞景起身走到謝遙希身邊坐下,握着她的手,一點點帶她将爐裏的香灰壓緊實。
她們靠得很近,紫羅蘭的味道湧入鼻腔,而虞景說話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呼吸隐隐約約灑在她的耳骨上,激得她後頸汗毛豎起。
她努力把精力集中在香篆上,可到底年輕人心性,過了一會兒,她的三分鐘熱度消散了,需要耐心的東西她完全駕馭不了。
“不想弄了。”謝遙希縮回手,“無聊。”順口吐槽了一句:“明明是年輕人,你這又是茶又是香的,愛好真奇怪。”
少見的,虞景怔了下,露出略窘迫的表情,“是很無聊……”
氣氛有些許凝固。
虞景把小香爐的松果形狀的頂蓋了回去,“既然你覺得奇怪,那我換其他的興趣。”
“別。”謝遙希忙打住她,“我可對你的個人愛好不感興趣,更不用在意我的意見,随便你。”
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并不代表它真的無趣,既然有人喜歡,必然有它的魅力所在,只是自己欣賞不來而已。
“可是。”虞景側過頭看她,很認真說:“我在意你的意見。”
空氣靜默幾秒,謝遙希繃了一口氣,還是敗下陣來。
“因為別人的三兩句話而做改變的人,很沒有主見。”
“你不是別人。”此時虞景已經讀出了她的潛臺詞,又故意嘆一口氣,說:“我想還是換一個愛好比較好。”
“你這麽能擡杠怎麽不去工地上班。”謝遙希聽出來對方的故意,簡直氣笑了,輕推了她一把,随後起身要走。
虞景追上去,“現在天熱,工地的磚燙手,我打算等冬天再去。”
謝遙希無可奈何笑罵了句:“神經。”
從茶室出來,接下來是虞景的卧室。
她想,這大概是整個家裏最隐私的房間,裏面放置的奢侈品只會比茶室多不會少。
可直到推開門,屋內的擺設與她的設想相差有些大,走的是極簡風格,淺色的床品給人一種極為冷淡的印象。
靠陽臺的位置擺放了一套單人桌椅,上面放了一個箱子,而連接陽臺的落地門大敞着,風從外面吹進來,純白的紗簾随風飄舞。
虞景快步走過去将紗簾用綁帶束好,又看了看外邊的夜色。
“今晚可能要下雨。”她轉頭看向謝遙希,“時間也不早了,去洗澡吧。”
謝遙希都快忘了今晚來的緣由,虞景的情緒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糟,她看了看陽臺外,說:“我沒說要留下來。”
原定明天的工作因要去見張導而推後,現在試鏡的事泡湯,想來明天大概率能休息一天,可謝遙希擔心秦川那個不省心的明天會突然襲擊,所以綜合來看回去是更好選擇。
可她說完,虞景沒有很快回複她,而是看着桌上箱子裏的東西沉默了下,說:“也好。”
很少見的,虞景并沒有堅持留她下來,而是說:“我送你吧。”
“不用。”謝遙希退了一步,“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先走了。”
虞景只是張了張嘴,最後也沒說什麽,站在原地目送她。
謝遙希獨自退出了房間,她腳步緩慢,一直走到樓梯口,都沒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她站在樓梯口,抓着扶手,短暫的猶豫過後,還是折返。
房門出來時并沒有關,謝遙希也沒有走進去,只是站在門口,默默往裏面看了眼。
虞景沒有注意到門口的人,而是靜靜注視箱子裏的東西,過了一會兒,她從裏面取了一件姜黃色的毛衣出來。
而後緩緩坐下,将毛衣置于腿上,很緩慢地撫摸着上面的毛線的紋路。
箱子裏的東西是奶奶的遺物,而這件毛衣是老人在世最後幾天才完成的。
最後那幾天,奶奶幾乎無法坐起來,盡管如此她還堅持要織完這件毛衣。
可這件毛衣卻不是給孫女的。
老人枯槁的手用力抓着虞景的手腕,在彌留之際心裏惦記的仍是孫女。
“阿景……我好久,沒有見到她了。”虞奶奶看着她,眼裏有很多情緒,更多的是愧疚。“我知道,是奶奶拖累了你。”
孫女從不帶同學或朋友回家,可有一天,她帶了‘朋友’回來。
虞奶奶一直記得,那是一個樂觀善良的女孩兒,很有禮貌,還會說一些笑話逗自己開心。
她能夠清楚感知到孫女和這位‘朋友’在一起時,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那段時間裏孫女像是變了一個人,渾身上下散發着光芒;她開始頻繁提起一個人的名字,還規劃好畢業後的打算,要努力賺錢讓家人衣食無憂。
虞奶奶只是笑着應下,同樣也期待起未來,可所有的平靜在自己受傷住院戛然而止,只有兩人的小家庭險些被這場突然的意外擊垮。
那之後,孫女變得很沉默,也不再提女孩兒的名字了,問她什麽也只是笑着說沒事,可她能夠看到孫女眼裏的光芒消失了。
她将自己最後這件毛衣交給孫女,聲音愈發虛弱:“如果你們還有機會再見面,交、給她,是奶奶一點心意……”
“奶奶沒用,只能織一件毛衣……阿景,奶奶對不起你。”
謝遙希清楚看到,一滴眼淚砸在虞景手背上,她只是坐在那裏,可脆弱的身影好像風吹過就能将她吹散。
她向前邁了半步,進去的想法被她猛地止住了。
虞景不會希望被自己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有些事終究需要靠眼淚徹底釋放。
心裏這麽想着,可她從別墅出來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站在門口,後背抵着門板,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收緊,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什麽。
突然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形成一灘小水漬,随後越來越多的水漬,很快将地面打濕。
謝遙希回神,望着屋檐外突然下起的雨,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還真下雨了啊。
可是她沒有帶傘,車子就停在幾米外開的地方,卻在大雨裏顯得遙不可及。
而這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風,并不像是短時間內會停下的樣子。
就在謝遙希想着該怎麽回去時,身後突然響起開門的聲音,大片燈光湧了出來,将她的影子投在地面上。
謝遙希詫異地轉身,只見虞景手裏拿着一把傘,也沒有換鞋,看樣子是匆忙出來的。
出來給她送傘。
“下雨了。”虞景的手還抓着門把,開門猝不及防和謝遙希對上目光讓她有些意外。
虞景以為謝遙希已經走遠了,可看到下雨沒有思考迅速追了出來。
她睫毛上還沾着些水潤,眼眶薄紅沒有完全隐下去。
謝遙希移開目光,看向她手上的雨傘,沒有接。
“我今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