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拜祭
随着年關的靠近,一品居的生意十分的紅火,冷姨娘自上次的镯子一事之後,這幾日一直禁足在自己的荷香園內,十分安靜。鳳琉璃每日夜裏帶着錦瑟她們去聽風樓小聚,大家聚在一起切磋切磋,也順便商談一下墨玥軒開業之事。
今日也同往常一樣在紫竹院中度過了白天,然而夜裏的鳳琉璃并沒有去聽風樓,反而吩咐錦瑟她們早些休息,等年三十的時候,大家再集體去聽風樓守歲。
因為明日是瑞和十一年臘月二十九,鳳琉璃的生日。
錦瑟自是知道為何鳳琉璃這些年從不慶祝生辰,因而那些孩子們也都不知道鳳琉璃生辰是那一日。
夜靜悄悄的,前幾日下的雪如今已經化了,墨色的夜裏有種別樣的沉靜。
亥時三刻,鳳琉璃換上一身貼身的夜行衣,将頭發全部束到腦後,再戴上蒙面巾,只留着一雙烏黑的眸子在外面。此刻錦瑟她們都已經睡熟了。她拿出花滿樓那裏得來的大燕皇宮地圖,揣進懷中。迅速的打開後窗點地離開了相府。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鳳琉璃來到了大燕皇宮的外牆處。她選擇從西邊的冷宮之中進入,因為這邊守衛最是薄弱,人煙也較為稀少。
鳳琉璃蟄伏在牆頭之上計算着進軍循宮的時間,大約子時一刻,會有禁衛軍從冷宮之處繞過,随後便會直奔外宮換防之處與下一波禁衛軍換防。
果然,子時一刻,禁衛軍手提燈籠,整齊劃一地循過來了,鳳琉璃屏氣收起了自己的氣息,身子更加低的伏在牆角的陰影之中,很快這波侍衛走了之後,只見牆頭的黑影悄無聲息地貼着牆壁翻上了房頂,快速地沿着東北方向的疾行而去。大約子時三刻,黑影停在了一處荒涼的宮殿之外,內裏一片漆黑,顯示着多年不曾有人居住。
鳳琉璃頓了頓,提起越過宮牆,進了廢宮之中。
雖是夜裏,然而這宮中堆積着整個冬天的積雪,照的院中明亮一片,然而這種明亮卻刺痛了鳳琉璃的眼睛。
她緩慢的擡步一步步走進宮殿之中,推開大門,寒風淩冽的吹進殿內,發出嗚嗚的聲音。空曠的大殿之中落滿了灰塵,然而其中貴重無比的擺設卻昭示着這裏曾經的滿目繁華。
鳳琉璃輕輕地走進內殿的床榻,伸手摸了摸陳舊的錦被。終于她慢慢地躺在滿是灰塵的泛白的淺紫色金絲錦被之中,回憶着這一世短暫而溫馨的溫暖。這是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曾經生下她,抱過她,親吻過她的地方。鳳琉璃緊緊地抓住被子,甚至沒有注意到手下的力量,只聽得刺啦一聲,陳舊的錦被被鳳琉璃撕開了一條裂縫。
鳳琉璃的手頓時碰到了一個有棱角的東西,随即抹了抹眼中的淚水,将被中的東西抽了出來。
鳳琉璃就這透過窗棱殿外暗淡的光線,顫抖着雙手打開了這封完好的信。
隽秀飄逸的字體上寫着:琉璃親啓。
鳳琉璃終于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任由它奪眶而出,甚至忽略了殿外院中此時另一個黑影進入了院中。
鳳琉璃将信小心地收好,放進了自己懷中,随即又躺了下去,起碼這張床上有母親的味道,自己不會感到孤獨和害怕。鳳琉璃翻了個身,懷中的匕首咚的一聲掉到了床榻之上,鳳琉璃敏銳地感受到了床板的異常,随即掀開了床上的褥子。
乍一看這金絲楠木的床榻并無半點異常,然而鳳琉璃卻發現了這榻上有一塊微微突起的地方,好似木頭上常有的長枝分叉形成的紋路,鳳琉璃仔細觀察後發現這所有的紋路都按照有規律和方向的分布在二十八星宿的方向。
鳳琉璃輕輕地按下左邊三個,再右邊六個,接着是上方八個,複又下方五個,最後是中間六個,終于床榻之上咔咔幾聲響過之後,原本嚴絲合縫的木板一層一層的向周圍移動起來,最後出現了一個大概書本大小的夾層,其中靜靜地躺着一個普通的黑檀木盒子,鳳琉璃将這個樸實無華的盒子打開,顯現出來一個暖玉雕琢的令牌,正面刻着鳳舞九天的圖騰。鳳琉璃将令牌放在手中,立即隐隐的感到了絲絲暖流進入自己的身體,再看背面,上面潦草的刻着璇玑二字。
這是一百多年前聞名天下的璇玑令,傳說璇玑令中藏着傾世財富,得璇玑者得天下。鳳琉璃輕輕将令牌收進懷中,逆着方才的順序将機關關上了。
她一轉頭,透過月關微微地看見了殿外院中樹下立着一個黑衣人。鳳琉璃一驚,自己方才太過傷心,甚至沒有察覺到院外何時多了個人。她悄悄運功行至殿門口之處,只見對方身材高大,應該是一名男子,他靜靜地站在院中一棵巨大的木槿樹下,此時背對着自己,看不清容貌。鳳琉璃皺了皺眉随即轉身打算從後窗出去。因為她不知這人是敵是友。
鳳琉璃剛剛轉身,便聽得院中之人低聲道:“不知鳳姑娘見了在下,為何如此着急離去呢?”
鳳琉璃往後窗走的身形一頓、驚訝地回頭看向了窗外之人,只見他轉過身來,仍舊站在那木槿樹之下,臉上同樣蒙着面巾,鳳琉璃皺了皺眉。
只見男子緩緩地開口道:“鳳姑娘既然來了,為何不見一面古人之墓再走呢?若是因着我在此,那姑娘不必多慮,我也只是來探望故人的。”他的聲音涼涼的,似乎帶着些許惋惜和悵然。
既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事來探望故人的,鳳琉璃大概猜測到了來人是誰,随即打開殿門,一步步朝那棵木槿樹下走去,每一步走如此沉重,每一步卻又都如此迫切。大燕的深冬極為寒冷,只着夜行衣的鳳琉璃瑟縮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那積雪之中,木槿之下刺眼的墓碑,還是因為寒風澀澀的緣故。
過了許久,她終于走到墓碑之前,她緩緩地伸出手來,将墓碑上的積雪拂去,青石墓碑上的刻字一點一點地顯現了出來。上面寫着姬氏娴雅之墓,瑞和元年臘月二十九日卒。鳳琉璃顫抖着一點點拂過母親的名字,眼中的淚水奔流而出。
母親最終還是葬在了這木槿之下,與父親葬在了一起。想必她是歡喜的吧。
身旁的少年緩緩地拉下了蒙面的面巾,伸手将跪在墓前鳳琉璃緩緩地拉起來,道:“琉璃,原諒你母親吧,想必如此的結局她心中也是歡喜的。”
他修長的手覆在鳳琉璃因為長時間接觸積雪兒凍得發紫的手上,身邊的她小小的,只到自己的胸前,随即一用力将她拉近了自己的懷中。鳳琉璃呆怔的任由他抱着自己,直到回過神來,才擡頭看向身邊的人。
這是怎樣一張驚豔的臉啊!鳳琉璃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窒了窒,許是因為自己哭得太久,所以呼吸有些困難吧。但卻沒有馬上推開抱着自己的人,她甚至有些依戀這個溫暖的懷抱,随即小臉在葉非歡胸前蹭了蹭,不動了。
葉非歡似是沒有想到般,擡手取下了鳳琉璃的蒙面面巾,仔細地掏出自己袖中的手帕,低頭一點一點仔細地給她擦起了臉。長樂宮中的風依舊呼呼地吹着,但此時鳳琉璃心裏卻少了許多哀傷,也不覺得那麽的冷了。
葉非歡做完這些,将鳳琉璃的雙手都拉進自己的懷中,低頭呵着氣,鳳琉璃怔怔的看着他,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們也許都不想打破這溫暖,漸漸地也不知道是誰溫暖了誰的心,只是這樣站着,安靜地任由時間流過。
不知何時長樂宮的牆頭又出現了一抹陰影,也不知他在那裏呆了多久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木槿樹下的兩個人,最後終于一閃身,消失在了這蕭索的夜色中。
終于有一個人打破了夜的沉寂,鳳琉璃冷靜地看向葉非歡道:“你見過花滿樓了?”
葉非歡點了點頭道:“是,但是他并未認出我來。”
鳳琉璃疑惑地看了一眼葉非歡又道:“你是怎麽知道我是鳳琉璃的?為何确定不是永泰長公主呢?”
葉非歡低低地笑道:“那個冒牌貨嗎?她當燕明宇的女兒當真是極配的。我的琉璃左肩之上有一朵淡紫色的睡蓮胎記,白日綻放,夜裏收起,就如真的睡蓮那般。”說完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鳳琉璃的左肩。
鳳琉璃聽到他說我的琉璃之時,不由得面上一熱,掙紮了一下從他懷裏脫出,站在了離他三尺之地。葉非歡也随即松開了手,淡淡的看着她。
鳳琉璃一時語塞道:“你怎知我左肩上有紫色蓮花?難道你不怕我也是個冒牌貨嗎?”說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即伸手捂了一下嘴。
葉非歡見她的動作,開口道:“因為十年前我的岳母大人便叫我記住,她許給我的小妻子左肩上有紫色睡蓮的胎記,若是連這個都弄錯,那我豈不是要孤家寡人一輩子了?”
葉非歡頓了頓,複又看向鳳琉璃道:“并且總有一天我會看見的。”
鳳琉璃瞬間有種被天雷劈中的感覺,這那是什麽古人啊,這簡直就是一個情場老手。
葉非歡見她不搭話,但小小的臉蛋卻泛着可愛的粉紅色,便一邊給鳳琉璃将面巾戴好一邊道:“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以後每年我都陪你來。”說完将自己的面巾也帶好。拉着鳳琉璃躍上宮牆,消失在大燕宮中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