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楊延宗臉黑如墨鬥,冰冷凍人,直接一抄一甩,把膽子賊大的女人丢到船板上。
蘇瓷讪讪,行吧,冷就冷吧,沒有不管她就好。
楊延宗厲喝:“掉頭,往左!”
嘩啦嘩啦的水聲,蘇瓷上水沒一會,楊延貞等人先後擺脫這群突如其來的襲擊者,游至最近的快艇,被拉上水。
楊延宗一聲令下,七八艘快艇立即拐彎插進左手邊的岔道!
這是兩條主河流之間的小水道,縱橫交錯,蘆葦叢生,入冬後,蘆葦疏黃敗折,所有人伏低身體,快艇悄然穿行,只聽見輕微刷刷聲。
天黑魆魆的,氣氛無聲又緊繃,黑暗中隐藏着不知潛在何方卻剛伏擊了他們的敵人。蘇瓷趴在船尾,除了眼珠子哪兒都一動不動,她身邊的人持刀掃視左右,空氣沉繃得仿佛凝滞了一般。
這是一波不知名的敵人,不過肯定不是皇帝方的,衣服兵刃和規模都不對,就這麽突如其來怼上了,且對方還先占了一步先機。
但楊延宗果然是個能耐人物,快艇悄然快速前行,他無聲指揮,沿途至少避開了兩處伏擊,七繞八繞,漆黑的夜裏蘇瓷耳尖,她忽聽到前方有一絲水流劃的聲音。
船槳劃動的聲音一下子就大起來了,後方忽明顯的草叢刷刷聲!蘇瓷猛地回頭,看見其中至少十幾道黑影向他們急掠而來的同時,而她身下船的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疾速往前咬了過去!
林亦初楊延貞等幾條船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此刻在左右突然出現,前後包抄,驀“轟”一聲!他們狠狠撞上前面的陌生快艇!
厮殺聲立起!
混亂中,蘇瓷緊緊抓住船舷,快艇被撞擊的沖擊力沖往岸邊,她抓住機會一個骨碌滾進草叢裏,後面阿康在左搖右晃的船上站立不穩眼見要受傷,她趕緊用力扣緊船舷,努力控住船身。
阿康險險一避,閃過要害。
楊延宗瞥了她一眼,長劍淩厲斜掃瞬間砍翻兩個敵人,他早就明白過來了,他們遇上的必然是在另一邊主河道遭遇皇帝伏擊剛剛脫身的人馬,只是不知是四王府的,還是七王府的?
河風呼呼,吹散烏雲,一線朦胧月影中,最前方的一艘快艇在彎道茂盛的枯黃長草和蘆葦杆子後顯露出來,隐隐約約,有一個頭戴墨玉冠,身着深紫色束袖錦衣長袍的男子顯出身影來,一閃而逝,面如冠玉,眸色湛然,一瞬不瞬盯着這邊的疏朗眉目此刻一片肅殺之色。
僅一眼,楊延宗就把人認出來,“季元昊。”
四王義子兼心腹,這人甚至還兼任幕僚,是四王府标靶上一號非常棘手難纏的人物。
季元昊手一動,嗖嗖嗖七八支短箭直奔楊延宗的面門胸腹以及該舟上的顯眼目标!
楊延宗清喝一聲,長劍一震,蘇瓷只看見銀光閃爍,七八支短箭竟全部打落,楊延宗一個後下腰,手一擡,“嗖”一聲一支精鐵袖箭直奔對方眉心!
季元昊反應亦極快,他迅速往後一仰側身,鐵箭險險擦着他臉頰過去了。
雙方狹路相逢,厮殺激烈,楊延宗卻并不戀戰,一擊得手,他旋即急退,蘇瓷趕緊翻身滾回船上去。
那季元昊窮追不舍!
雙方在這個蘆葦叢生水網縱橫的狹窄水道中左沖右突,互相追蹤,咬得緊緊的,無聲的厮殺一直持續到下半夜。
一直到了沼澤水網的邊緣,爆發了最後一場沖突後,季元昊接到張勇口哨訊號,快艇很快駛到,季元昊踏上岸,橫七豎八的屍首:“都解決了?”
張勇點點頭,“人數差不多。”
季元昊銳利視線掃過地面,這人眼睛真的太毒了,黑魆魆的草叢和屍體,他目光卻倏地一頓!
季元昊彎腰,把伏在地上一具敵人服飾的屍體翻過來。
模糊的星光下,一張很熟悉的臉,張勇失聲:“瞿勝!”
這次帶來的人很多,甚至有四王的暗衛,張勇不全知道名字,但眼熟是肯定的,他大驚俯身一連翻了七八具屍體,确實有敵人的,但也有三具是自己人!
季元昊直起身:“好一個楊延宗!”
這一招金蟬脫殼使得漂亮極了。
季元昊他們來得比楊延宗略早些許,人手也更加充裕,他們遭遇皇帝伏擊更早,也脫身更早,在察覺另一邊河道的動靜後,季元昊立即就下令潛行埋伏。
——來的不管是誰家的,都是敵人!提前消滅競争對手非常有必要。
季元昊這還是第一次和楊延宗正面交上,他一把擲下沾有血跡的帕子,對方的難纏程度一如意料,最後的結果更出乎意料!
張勇咬緊牙關:“主子,我們追吧!”這點時間,他們跑不遠的!
季元昊卻擡手止住了,“別追了。”
他眯眼:“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麽的。”
不能再把時間耗在這裏了。
張勇忿忿不得不停下。
但想季元昊就這麽放過楊延宗,卻是不可能的,他招手:“龐泗龐伍,你們去。”
龐氏兄弟是一對極擅追蹤的好手,“追上去,找到他們,把消息放出去。”
“是!”
……
季元昊想讓楊延宗當靶子,吸引皇帝的人和七王府的火力,楊延宗怎麽可能中計?
一行人飛速扒了衣物換下,重新登上快舟,伏低身體,沿着短暫的豁口悄然無息駛了出去。
沒多久,就棄舟登岸。
鉚足吃奶的氣力跟着隊伍往前跑,蘇瓷可不能讓人背她了,大家體力消耗都挺大的。
蘇瓷無意中回頭看一眼,卻見楊延宗忽停下腳步,他手一動銀光一閃,一劍封喉!他面前的兩個人吃驚瞪大眼睛,捂住咽喉無聲無息倒下了,被他一腳揣進水裏。
蘇瓷認得這兩個人,是王府點過來的,她忽想起季郴往楊延宗手裏塞的那張紙條。
——是世子的人嗎?
楊延宗這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了。
蘇瓷咽了咽,不過她現在見識得多了,漸漸見怪不怪,不會像第一次那樣一驚一乍了。
這會腎上腺素biubiu往上走,她連濕衣服都沒覺得冷。
楊延宗一側頭,對上一雙睜得圓溜溜的大眼睛,他臉頰血跡斑斑一身肅殺,人看着格外冰冷,他哼了一聲,掉頭就走,蘇瓷只當沒聽見,趕緊厚着臉皮跟上去了。
“咱們去哪呢?”
蘇瓷連續問了幾次,沒聽見回答她也不生氣,繼續小小聲問一次,這锲而不舍嗡嗡嗡像蒼蠅一樣煩人,楊延宗不耐煩蹙起眉頭,掀掀唇終于開了金口:“改裝,繼續南下。”
“哦哦。”
不過蘇瓷雖煩人了點,但她的醫術業務卻是非常純熟且高效。
一行人狂奔出十數裏,很快找到一家合适的農獵村鎮,找個避風的停下,有人出去采購衣服鞋帽和接應車馬,而蘇瓷則緊着先給傷員包紮。
她那兩個大包完好無損,都被背出來了。
蘇瓷翻了翻裏頭東西,松了好大一口氣,她把臨行前好不容易提純成功的半成品也帶出來了,這玩意還沒法保證安全保險,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萬一想用沒得用時才麻煩呢。
蘇瓷摸摸瓶子和密封都完好無損,趕緊重新包好塞回去,取出胰子洗手消毒,另外還有一大瓶酒精。
這酒精她是估摸着蒸餾的,度數對不對也不知道,但有的總比沒的好。
楊延貞捂住手臂,瞪大眼睛:“你還背了一大瓶子的水啊!”
怪不得死沉死沉的,剛才跑一路快勒死他了。
蘇瓷瞪他一眼:“水屁,這玩意要緊着呢!”
她一邊和楊延貞拌嘴,一邊飛快打開消毒穿針引線,瓶子一打開大家就知道不是水了,濃郁的酒味,楊延貞傷口不深,不用浪費她的羊腸線。
皮肉刷刷刷,血水很快就止住了,消毒敷包紮一氣呵成。
蘇瓷搞定楊延貞,立馬奔傷勢較重的傷員去了。之所以先搞楊延貞,是怕大家驚異接受不了,有了例子後面就不用廢話解釋了。
都是漢子,一個喊疼的都沒有,蘇瓷刷刷飛針走線,這技藝大家雖然沒見過,但效果立竿見影。
骨折傷沒有,全都是肌肉刺穿和劃傷,有個別有難度的,但蘇瓷還是在有限的條件下克服處理好了。
原先大家都聽說過她,但見還是第一次見的,懷疑倒不至于,畢竟這是楊延宗親自安排下來的,但難免有幾分保留,這麽一下子,全都沒了。
蘇瓷生得很漂亮,卻意外的明快爽朗,一點都不扭扭捏捏,沒多大會兒,就和大家熟悉起來了。
等楊延宗回來的時候,她甚至還交到了幾個新朋友。
楊延宗看她不順眼,不過蘇瓷裝不知道,态度自然又大方,還把燒開的水端了杯給他。
楊延宗剛才提着劍去了,不知去哪了,殺氣騰騰,回來手上又沾了新鮮的血跡,可能是去解決尾巴。
蘇瓷看見了,又麻利遞了個濕帕子給他和阿照。
楊延宗擦了擦手,瞥了她一眼,這女人果然膽子賊大,軍鎮石林才過去多久,她現在倒一點都不怕了。
他把帕子扔回她懷裏,站起身:“準備一下,馬上出發!”
林亦初等負傷很輕或沒傷的,很快就将衣物弄回來了,同時還有馬匹騾車。
他們迅速換裝,僞裝成一隊回程镖師。
蘇瓷是女的,換衣服麻煩點,林亦初忙着,她一溜煙溜到楊延宗後面的樹叢和大石後,蹲下飛快換衣。
他身後沒人敢去,就算方便也方便不到這裏來。
嘶,冷死了,現在才感覺濕噠噠的衣服又冷又黏,不過皮膚是熱的,大冬天跑得一頭身熱汗,應該不會感冒。
蘇瓷一邊蹲着換,一邊豎着耳朵聽前頭楊延宗說話。
接下來,他們會趕去商州,目标是一個叫馮觞的人。
這人原來是烏川大銀礦的衛都尉——就是那個被偷挖的國有銀礦,他掌駐兵及其一切事務,事發後潛逃在外,可惜運氣不好,潛逃期間犯了事被逮進牢裏了,不過由于他潛逃期間用的虛名假戶籍,所以才剛剛找到他的蹤跡。
就是這個人,和劉應兄弟裏應外合,盜挖的國礦。
據消息,他手裏還有一個私礦信物,很可能是類似秘鑰一類的東西。
而楊延宗此行兩大目的:一是劉應兄弟手中的私礦;二是那件重要物證——賬冊。
賬冊馮觞未必有,但私礦他一定知道。
而且最重要的,通過此人,是唯一能找到劉應兄弟的渠道。
現在不但要精準,還得快!
連歇都沒歇,一改裝完畢,楊延宗當即下令出發。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蘇瓷發現,現在隊伍裏的人,全部都是自己人,王府點出來的已經一個不剩了。
另外他們路上還發現了趙元,已經死光了,被皇帝伏擊之後,又不知遭遇了哪一波人馬,出師未捷,全軍覆沒了。
楊延宗蹙眉,探了探趙元的呼吸和他的致命傷,顧不上廢話:“快!”
有人趕到他們前頭去了。
必須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