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六王府,世子東大院。
廊下絲竹聲聲,庭院歌舞升平,随着铮铮淙淙的琴音越發高亢,臺上武旦一個扭腰“铮”一聲抽出身側的佩劍,銀白金屬的光芒在豔陽下刺眼奪目。
正座上首的世子季堰微微眯眼,唇畔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卻紋絲不動。
就在剛剛,他的心腹回報,已經順利把消息送到坤國舅耳中了。
很好。
非常好。
他不知是誰把這個消息送給他的,但并不妨礙他立馬想起楊延宗那只驚人治愈的右手——季堰和蘇楊兩家的關系可比季元昊親近多了,他甚至不需要去揣度猜測排除,他早早就知道楊延宗的右手是蘇瓷治好的,之後楊延宗還特地把蘇瓷放進軍醫營裏。
是誰都好,大家目的都一樣,季堰并未深究究竟是誰給他送的消息,他很快便就此定下了一條毒計。
——他很了解楊延宗,此人心狠手毒,既兩人冰釋前嫌已絕不可能,那他斷斷不能放一條毒蛇在父王身邊并占據心腹位置,必須先發制人盡早除去!
老皇帝的傷,外人不知,可他們幾個王府還是有确切的消息來源的,老皇帝這傷表現愈合實際卻出了問題,問題具體是什麽不知道,但卻似乎很嚴重,嚴重到所有禦醫都束手無策的地步。
皇帝每況愈下,宮裏太醫院的、外頭悄悄尋了來的,短短小一月,不知填進去了多少人命。
——另據最新暗報,皇帝的心腹和股肱文武家,都不約而同遣人出去尋訪良醫,動作大的甚至朝中好些人都察覺不對頭了。
可見其嚴重程度。
季堰不知道皇帝的腿傷會不會影響壽命,但他卻确切知道,這事兒一旦沾上,治不好,那就死定了,誰也救不了的!
——蘇瓷一個十七歲的小丫頭,醫術再厲害能比得上國手禦醫嗎?絕對不可能!
機緣巧合習得些奇淫巧技,會續筋,會制作樣好藥,但也就那樣了。
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年紀輕輕的只能陪着楊延宗一起下地獄了!
一曲劍舞罷,臺下勾唇掌聲,季堰揚眉:“賞!”
他舉杯,與左右下首的史世乾兄弟虛虛一碰,三人俱挑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
一仰而盡!
甘醇火辣的酒液直沖喉管,史世乾與其弟史世坤對視一眼——老皇帝的腿傷絕不是一味好藥能夠治愈的,這回,總算把楊延宗這個後患徹底解決掉了。
……
第二只靴子終于落下來了。
蘇瓷和楊延宗的婚事已經提上日程,楊重嬰顏氏回歸之後第二天,兩家就開始采買各色喜慶婚嫁用品了,新床新被新家具新粉刷一新的屋子。
“二娘,二娘?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顏氏有些不悅,兩家主母正在商量着婚事細節,關系這麽親近,不能不考慮陳氏和新娘子的喜好,顏氏雖然不大喜歡蘇瓷,但頭頂有楊父和兩家關系壓着,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備婚,今日叫了陳氏蘇瓷過來看屋子并商量家具樣式。
家具打得急,今天就得确定款式,顏氏和陳氏有些分歧,于是問蘇瓷,誰知連喊蘇瓷兩聲,她才“啊”回過神來。
蘇瓷拖過冊子一看,還是親娘看中的簡約款更合心意,她點點這個,顏氏蹙眉:“這會不會太簡單了些。”
行吧,“那就那個吧。”
蘇瓷繁複也不是不行,反正實木家具在她眼裏也差不了太多,而且她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個上面,随口就給換了。
顏氏覺得這态度敷衍了,心裏正不高興,陳氏在桌下推了推閨女,可不能顏氏發話,外頭突然一陣不同尋常的騷動腳步聲很急促紛雜。
三女一驚,蘇瓷霍地站了起來!
“夫人,夫人,有聖旨到——”
有人驚慌跑進來說,而守院的親兵以阿照為首正迅速聚攏至院門,緊接着,一個襕袍人一馬當先步進庭院。
這人身上穿的深藍色領口袖口下擺繡有精致的江崖海水紋的宮制襕袍,戴同式帽,白臉,無須,聲音尖且細:“傳陛下口谕,宣鎮西宣撫使明威将軍楊延宗及正五品校尉蘇棣之次女觐見!”
……
楊延宗接到口谕時,人卻不在家中,他快馬巡營,離開時,正好與赤翼營人迎面碰上。
赤翼營屬四王麾下,為首者正是季元昊。
兩人并駕齊驅,楊延宗冷冷一笑:“好一着捕風捉影,殺人于無形。”
他已經查清楚了,新藥消息是季元昊送的,而世子在得到消息當天是私下往坤國舅府遞了話。
季元昊大大方方:“對,是我送的消息不假。”
可他也就僅僅遞了消息給季堰而已,季堰怎麽做他沒幹涉啊。
事兒是世子幹的不是?
“你送我水裏過一遭,我給季堰遞個消息,不過份吧?”
季元昊往地下暗河過那一遭,九死一生,如果不是甩出的飛镖幸運卡死在一線天的縫隙裏,他差點就沒能活着回來,其中驚險就不說了。
季元昊勾了勾唇,說。
楊延宗冷冷一笑。
這兩人,要對方性命的時候不遺餘力,可昔日也曾并肩作戰并取得驕人大勝,可惜如今各為其主,總而言之,關系很複雜。
沓沓的馬蹄聲又疾又急,兩隊人馬并騎數息沖出轅門,旋即分開!
楊延宗眼尖,他已看見飛馬而來的阿照,但未等他趕回家中,卻先接到六王的召令。
“楊将軍,王爺急召,請!”
楊延宗眼珠子微動了一下,神情并未變化,撥轉馬頭,随來人先去了六王府。
六王爺找楊延宗說的,正是皇帝口谕的事。
他已得了消息,并短短時間內,知曉了來龍去脈。
“奇藥?”
劉盛運抵的時候,傷勢已見好了很多,在楊延宗的刻意淡化之下,給劉盛治傷的醫士并未引人矚目,青黴素更是不為外人所知了。
六王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語氣聽不出喜怒:“據聞慎行未婚妻制了一味新藥,有起死回生之效?”
這麽一味神藥,可楊延宗卻沒和他說啊。
六王微微眯眼。
偌大的廳堂裏,一時安靜變得落針可聞。
楊延宗面不改色,單膝下跪見了一個禮,回道:“禀王爺,內子确實制了一味新藥,卻并未有所謂起死回生之效,”那不是藥了,那得是仙丹,“那藥治外傷愈合有些奇用,其他療效卻還不知,是否有遺害也暫不知。”
他解釋:“那藥蘇氏去烏川前才剛制出來,目前還在試驗期間,少說也得試清楚些療效和遺害,才好禀明王爺。”
楊延宗蹙眉:“只是不知何人,竟敢将此事傳到禦前?!”他面露凝重擔憂,“王爺,難道宮中……”
這一番話,也算合情合理,畢竟那蘇氏才十來歲,再是天賦異禀,也不可能十三四就會制藥了,有這麽一個實情在,倒還是很能取信于人的。
六王點點頭,算接受了這個理由,他把楊延宗叫起來,轉了轉手上的扳指沉思局勢片刻,緩緩說:“宮中消息,陛下傷勢有反複,并且似乎頗嚴重。”
楊延宗适時露出幾分震驚神色。
六王颔首:“事已至此,”他沉吟片刻,“你進宮,不妨探聽清楚皇帝傷勢,會有人聯系你将消息傳出的。”
楊延宗垂了垂眸,遮住眸中神色,聲音不變:“是!”
“至于新藥,回來再說。”
“陛下口谕,不可多延誤,你馬上去吧。”
“屬下領命。”
六王的人先來也是好的,楊延宗可以先安撫六王一番。當然,他原來是根本沒打算過把青黴素上交六王府的。
安撫還算成功,只是經此一次,他在六王心中的忠誠印象怕是減一些分了。
不過這個不是重要的,重要是得先把這個坎邁過去。
楊延宗眸中血色厲光一閃而過,快步下了臺階直出府門,六王遣了兩個人跟着他一起進宮,這是正常操作,他也沒在意,一翻身上馬,快速往家中疾奔而回。
……
楊延宗快步而入,等了許久蘇蓉匆忙迎上,“大公子,是否要我……”
她壓低聲,不讓院內大廳的內宦聽見。
她心跳得很快,今日這架勢,經歷過年頭大事的一家人心內惴惴,蘇蓉是不安的,但她強行壓下讓自己過來了,要麽不做,做了她就得做全了!
蘇蓉詢問是否由她繼續頂替蘇瓷,楊延宗步伐又急又快并未停下,“不必。”沒用。
他沒回自己家,先進了隔壁蘇家。
蘇瓷這會正趴在床上,那內宦宣的是兩個人,得等楊延宗回來一起,借口更衣梳洗她回到自己房間。
蘇燕擔心得不行:“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怎麽就突然扯上宮裏了呢?”
她祥林嫂般念叨了很多次了,蘇瓷被念得頭大如鬥,安撫:“沒事,應該沒大事的姐,娘,就是先前那藥,宮裏聽說了,大概能用上。”
她略略說了一些,畢竟她爹肯定知道詳情,回來也肯定會給阿娘姐姐說的,她隐瞞沒用,于是挑能說的往好的方向簡單說了一說。
蘇瓷趴在床上,她昨夜那點情緒早就恢複過來了,死過一回的人,心理素質還是比較強大的,慌倒沒慌,就是頭大——嫁給楊延宗她有心理準備生活平靜不下來了,但沒想來得這麽快!
這日子就像春季雨天的湖面,安逸一去不複返了。
她這都還沒嫁呢?
蘇瓷捂住心口一會兒,忽聽見外頭楊延宗熟悉的步伐聲,她立馬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沖出去,打開門,兩人面對面。
那內侍已經等了很久,楊延宗拉着蘇瓷快步往那邊走,她一路連走帶跑,兩人一進廳門,那內侍立即站起身,“人齊了,那就走吧。”
……
之後,快馬直奔陽都。
天色已經擦黑了,陽都城廓巍峨高闊,城樓上舉起熊熊火炬,那內侍取出令牌,一行人不停頓直接飛馬而入,一路穿過筆直的通天大街,越往內城,路上行人雜店就越來越少,穿過一座座飛檐重瓦府邸,通天大街盡頭,是紅牆金瓦的巍峨宮城。
護軍林立,井然肅殺,絕非後世那游人如織的故宮可以相比拟的,天家氣象莊嚴雄渾,高高在上,掌握着這天底下的所有生殺大權。
人在這座宮城面前,渺小就像一只小小的蝼蟻。
連蘇瓷這麽見多識廣心理素質這麽好的人,乍見都不免有些屏息。
楊延宗看她一眼,她會意,乖巧站在他身後。
宮門護軍盯着他們解下兵刃利器,兩人跟着那內侍進了西華門。
但出乎意料的,兩人并未見到傳聞中舊傷複發嚴重的皇帝。
而是被引到外圍一座不大的宮室。
宮室裏頭,負手站立了一個三旬出頭的男人,一身尚書朝服,頭戴烏紗梁冠,腰系紫紅绶帶,雲頭錦履,正背對大門立于檻窗前。
蘇瓷趕緊拿眼睛看楊延宗,身側這個男人踏入宮門伊始,寂靜無聲中悄然蘊上一種極度危險緊繃的氛圍,看似無變化,但實際危險又深沉得讓人心顫。
蘇瓷不怕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袖角,楊延宗眉峰不動,無聲口型:坤國舅。
坤國舅轉過身來,蘇瓷在楊延宗示意下微微低頭站在他身後,她感覺有一道目光像鋼挫般上下打量了她好幾遍,帶着一種強烈審視和評估,這人目光讓人不大舒服。
片刻,上首一道微沉男聲:“擡上來。”
“據說你醫術不錯,使出來看看。”
這男聲有些沉有些啞,聽不出喜怒。
很快有紛雜腳步聲,蘇瓷擡眼瞄了瞄,被擡上的是個大腿受傷鮮血淋漓的年輕男人,外褲已經被剪開了,正一臉痛苦呻吟。
蘇瓷略略遲疑一下,就上前了,解開她背來的包袱,并小聲說了自己還需要什麽。
——她除非以後再也不幹了,可就算這樣,也不能确保她的治療方式不洩露,畢竟除了楊延宗的心腹她以前也治了些人。
到了這一步,蘇瓷也不知對方對她了解多少,但她肯定隐瞞沒用,弊大于利。
她換衣洗手,止血清洗傷口,用鑷子清除幹淨對方傷口的骨屑,她沒有骨髓針,但好在這人骨折不嚴重,她想了想,先推拉複位上了長條夾板在底部,接着開始縫合肌肉和皮膚,剪斷最後一針,她打開石膏匣子,開始鋪墊固定。
等她弄完之後,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大冬天的,她一頭熱汗,“二十四個時辰之後,細石粉才會徹底凝固,在此之前,他的腳不能動,一動就骨頭就歪了。”
之後給這人推了一針。
蘇瓷手法娴熟,手術全程沉着鎮靜,從用鑷子鑷骨屑開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哪怕她治療手法古怪又稀奇,但也明确可以确定她确實是有本事的。
況且,針砭治療古時也是有的,傳聞秦漢時就有過“刮骨療傷”、“剖腹清腸”的清潰術。
這不算蘇瓷獨創的,坤國舅問:“你師父呢?”
蘇瓷:“他老人家已經仙去了。”
她的老師們,她的爸媽,她的姥爺姥姥親人們,我不是故意詛咒你們的。
坤國舅皺了皺眉,随即命人照顧好這個傷者,“誰讓他動了,提頭來見。”
輕描淡寫,定人生死。
蘇瓷偷瞄一眼,那是個國字臉的英偉男人,長眉入鬓唇紅豐滿,只是這人眼睛卻生得過于淩厲,眼神也有幾分過于深沉讓她觀感偏向陰翳。
坤國舅吩咐完了之後,又叫人來,帶楊延宗和蘇瓷等人去休息。
之後,就是觀察那個傷者,不知他怎麽确定的,到了第三天,有內侍來引楊延宗和蘇瓷進宮。
……
其實之前,那不算皇宮,只算外朝接近內宮的邊緣區域,接下來進的,才是真正的皇宮。
一步一步往裏走,這是陰天,偌大的漢白玉廣場空曠曠的,北風呼嘯的聲音,絮白紛揚,今天的初雪終于下來了。
蘇瓷:要不要這麽悲涼,要不要這麽應景啊……
真正踏入皇宮大門,除了蘇瓷和楊延宗之外,身後所有人都被攔截下來了,包括六王遣來的那兩個随侍。
蘇瓷回頭,剛好看見其中一人餘光瞥向楊延宗,楊延宗微不可察點點頭。
蘇瓷用膝蓋想都想得到,肯定是六王命楊延宗打探老皇帝的真正傷勢。
——這能說的嗎,不要命了嗎。
也不知新藥的事六王心裏有沒有留下疙瘩,這對父子都煩人得很。
頂風冒雪徒步走到宮闱重重的區域,老皇帝還沒下朝,他們被暫時安置在一處等待侯見小宮室。
天寒地凍,炭盆點了跟沒點似的,除了遠處戍守的甲兵,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蘇瓷自己倒了盞半溫的茶,左瞄右瞄,見楊延宗掃過左右,她小聲口型:能說話嗎?
楊延宗點點頭。
蘇瓷小聲比比:“六王府真煩,還使人跟着咱們。還有那個世子!”
東家不打打西家呢,楊延宗坐在正對着門的位置,她縮在他後面被擋着風,還是冷得汗毛都立起來了,她小聲說:“咱們能趁機過來皇帝陛下這邊嗎?”
楊延宗搖搖頭,六王府,是他起家根本,他經營多年根植很深,當然不能舍。
最起碼現在不能。
況且,皇帝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楊延宗眯了眯眼,無聲擡起眼睑,眸色幽深冷冽——但是吧,上述也不妨礙他多物色一個新選項,就譬如皇帝。
危也,機也,楊延宗大風大浪見太多,哪怕此刻猶如懸崖邊上走鋼絲般一個不慎粉身碎骨,危險到了極點,腎上腺素激增的同時,他沒有心膽俱喪,卻反而從這凜冽的危機中嗅到另一個新的發展思路。
楊延宗低聲給她說了皇帝的腿傷情況:“據說傷口已經痊愈,卻不知為何,月前複發,按之有痛,越演越烈,已至夜不能寐。”
這也是為什麽僅僅三天,就迫切将他們宣進內宮的根本原因。
楊延宗也不知哪來的消息,他擁着她,用僅容兩個人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末了問道:“你有把握嗎?”
蘇瓷:“……”
這麽籠統,最重要的老皇帝都這把年紀了,她怎麽敢說有把握啊。
蘇瓷:“不知道。”
她也終于有點惴惴,話說古代走一遭,她可不想人頭落地啊嗚嗚。
寒風嗖嗖的鬥室,兩人如今是被世子推上了一個進未必有路,退卻立時翻身碎骨的境地。
楊延宗思及此,冷冷笑了一聲,眉目陰霾中浸透凜冽殺機,待他過了這關後,再去處理這個人!
“別慌!”他的手覆上她的臉頰,摩挲片刻,“我們見機行事。”
“我不慌。”
“你也是。”
蘇瓷小小聲,她有點緊張,但慌真不慌,大家都別慌啊,慌容易出錯呢。
楊延宗笑了聲,讓他別慌嗎?這還真是一個很新奇的體驗。
楊延宗十二歲上戰場,從小就因為優異于同齡人肩挑起種種責任的他,長這麽大,這還是第一次聽這種話。
他垂眸看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半晌,蘇瓷不明所以眨眨眼睛,他哼了一聲,說:“婚期定在下月。”
兩人婚期剛定下,就定在正月。
蘇瓷小小聲:“希望不要延期。”
真從來都沒有這麽盼望過可以順利和楊延宗成親啊!
楊延宗慢慢收緊箍着她腰的手臂,“不會的。”
室內的氣氛才剛剛松緩下來一些,卻忽又聽見長廊盡頭傳來內侍長靴落地的沓沓聲。
楊延宗倏地擡目,凜冽的眸光瞥向呼嘯北風中赤紅色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