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喜歡

宋天翎從看着梁葉回教室到開車回到公寓，平時也就幾分鐘的時間路程被他用了半個小時才到。一路上走了停，停了走，宋天翎對自己這種狀态感到緊張。

他敏銳的發現了異樣，反而又使自己陷入了更混亂的情緒中。和妹妹遠程視頻教她學數學的時候，講得亂七八糟，連路過的媽媽都聽出了他心不在焉。

“哥哥，你今天有點奇怪？”妹妹中文不是特別流利，因為媽媽想送她回來在中國待一段時間，所以和宋天翎交流的時候她都盡量用中文。

給宋天羽這麽一問，宋天翎從萬千頭緒中清醒了片刻，輕嘆了一口氣，說到:“小羽，對不起，最近哥哥班裏事情太多，今天就到這裏吧？”屏幕對面宋天羽乖巧的點點頭，臨挂斷的時候媽媽過來反複叮囑他要注意休息，宋天翎歉意的笑了笑，挂斷了視頻通話。

他想，或許是梁葉跟自己有那麽一點相似，才會讓自己尤其的在意吧。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梁葉一直盯着講臺上的宋天翎，至于他講了什麽內容說了什麽話，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如果沒有決定轉學，可能這個夏天就會像去年夏天一樣，悶熱，單調，無聊。 梁葉想。

宋天翎的目光偶爾會掃過來，正好對上撐着下巴看着他的梁葉——那雙透亮澄澈的大眼睛，瞬息之間就扣住了他的思緒。

梁葉果然不再回避自己，一舉一動和其他學生無異，或許是他已經适應了新學校，新同學，新老師。

可自己卻不太适應了。

下課鈴聲準時敲響，宋天翎的課也下得準時，剛收拾好教案準備離開教室，就被幾個女學生圍住，問了幾個知識點，他只好放下手裏的東西一一給她們講解。

其實宋天翎向來比較随和，他在學生中的“暖男”形象是全校都公認的，對于學生的問題他是來者不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梁葉本來鼓足勇氣拿了作業想去找他，卻被先一步上前的幾個同學把他望向宋天翎的視線隔絕開來，只能隐約看到他彎起的嘴角。

梁葉心底的嫉妒開始像藤蔓一樣滋生，在宋天翎那令人沉溺的溫柔之下，布滿了整個胸腔。

他放下手中的試卷，拿了MP3就往食堂走去。

其實梁葉已經習慣了做什麽事情都一個人，包括吃飯。以前梁月岚工作忙的時候，他就自己一個人在家熱了她提前準備的飯菜吃，從來不覺得寂寞。可今天當他扒拉了餐盤裏最後一塊青菜，擡起頭看着食堂來來往往的人，竟然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看了看表。從昨天到現在，已經是二十四小時沒有和宋天翎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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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不由得讓他心裏一驚。随即他開大了耳機的聲音，試圖趕走腦子裏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然後快步的往藝術樓走去。

這個時間點，藝術樓基本都空着，也沒什麽人，梁葉覺得在那裏才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無人打擾，也無人過問，自己才敢揣着這躁動的情緒去面對世界和現實。

他又坐到了鋼琴室外的長凳上。樹蔭下有風吹過，格外清涼。樹影斑駁在他的鞋子上游走，他盯着鞋面看了好久。

耳機裏在播放他很喜歡的鋼琴曲，舒緩的旋律讓他從剛才緊繃的情緒裏釋放出來，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耳機裏鋼琴曲在繼續放着，突然感覺有別的旋律岔了進來，梁葉先是摁亮了MP3的屏幕，确認了并不是陌生的曲子，這才意識到，身後的琴房有人練琴。

好奇心驅使他輕手輕腳的走到窗戶下面，悄悄地往裏面望了一望，然後就縮回了脖子，屏息蹲在了牆根。

裏面彈鋼琴的不是別人，正是宋天翎。

梁葉腦子裏沒別的想法，只覺得夕陽餘晖照進窗戶，懶懶地鋪在那架象牙白的鋼琴上，也鋪在宋天翎的身上，讓他一時着了迷。

看見宋天翎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之間輕盈的跳動，嘴角還漾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他覺得這光影這旋律，這人，在剎那間編織成了盛大的樂章，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避無可避。

考試和打架從來沒輸過的梁葉，終于在這一刻認輸了。

他木讷的扯下了挂在脖子上的耳機，在牆根蹲了很久。聽宋天翎一曲終了，竟還覺得悵然若失。

梁葉對自己不戰而敗感到惱火——在看到那個人彈奏時眼中的深情和溫柔，就決定丢盔棄甲繳械投降，內心的矛盾和掙紮都無關緊要了。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對與錯”，“應該不應該”，“可以不可以”，那些關乎“倫理道德”的羞愧在剛才那一瞬間就占了下風。

回過神來的時候鋼琴室裏已經沒了聲音，梁葉猜想宋天翎應該是走了，才慢慢站起來，雙腿已經發麻，他皺着眉頭挪回到長凳上，一個人坐到晚自習鈴聲敲響。

他第二天也掐着時間過來，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個星期，他每天都過來。然後他的記事本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表格，記錄着宋天翎去彈琴的準确時間。

這時候的宋天翎，大概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吧。他覺得這樣就夠了，其他同學并不知道宋天翎在這裏練琴，他找到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宋天翎。

梁葉把這份喜歡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不去打擾他，也不去打擾自己內心的不安和呼之欲出的念想。從第一天見面，他困惑，不安，他懵懂的理智告訴他，要回避，要克制。宋天翎問他是不是害怕他，是不是對他有意見，每一次他看到對方笑意盈盈的眉目，心理防線就會崩潰一次。

他其實每次都想告訴他，不要再問了，我不僅不讨厭你，我的內心還很渴望擁有你，希望你的眼裏只有我。

梁葉越來越看不慣一群同學圍着宋天翎問問題，所以他知道了宋天翎周三和周五會過來彈琴之後，有了一種獨占他的時間的滿足感，漸漸也平衡了許多。

那宋天翎呢？

他那天下了課不是沒看到梁葉拿着試卷朝自己走過來，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他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随即自己就被一堆學生圍住，沒空去思考這個問題了。等最後一個學生離開教室，耳邊終于安靜下來的時候，宋天翎才發現教室已經空無一人。

到底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剛剛會有一瞬間對梁葉停下的腳步感到不滿，甚至有一絲惱怒？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琴房門口。

他每周都要來琴房彈彈琴，特別是心緒不寧的時候，可以把這些雜亂無章的想法編進樂譜裏彈出來，慢慢梳理清楚。眼前的譜子已經爛熟于心，可還是錯了兩個音節，宋天翎不由得苦笑，也不得不暫時停下來重新整理一遍。

他不知道的是，外面斑駁的樹影下正坐着那個攪亂了一池春水而不自知的人。他越彈越無法把那個人從腦海中抽離，反而将那人一雙清眸深深地纏繞進了跳躍的音符中，越纏越緊，越繞越深。

如果後來梁葉不說，宋天翎大概永遠不知道，那些自己想要刻意隐藏至消弭的深情和熾熱，早就在那個下午，毫無保留的被填進自己眼中。

作者有話說

我們梁葉同學終于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啦！

宋老師慢了半拍，馬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