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的一切我都會接受”

醒來的時候梁葉感覺被溫柔的餘晖包裹着,不太适應地眯起眼睛去看遠處模糊的光源。他感覺手臂一陣溫熱,歪過頭才看見宋天翎抓着自己的手攥在手心裏,趴在床邊睡着了。

一瞬間心底的暖意順着血脈滋生,細細密密的爬上了他全身的每個細胞。

梁葉不由得松了口氣,渾身的鈍痛提醒他,他原來還活着。

他朝四周看了看,潔白的牆面和一旁的心電監護儀告訴他這是在醫院病房。許是睡得太久了,他覺得腰和肩膀都有點酸,才剛剛試着想翻身,就驚動了宋天翎。

宋天翎擡頭看他,他也看着宋天翎勉強的彎起嘴角笑了笑,把蒼白的臉色染得有了些生機。兩人都沒說話,宋天翎起來俯下身在他唇上點了一下,溫柔道:“醒了。”

“醒了...”梁葉說話嗓子有點疼,他吞了口口水,發現嗓子幹得難受,“想喝水...”

“等我一下。”

于是宋天翎起身走到飲水機邊接了半杯開水,又擰開礦泉水給他沖兌了一杯溫開水送到嘴邊,說:“少喝一點,慢慢來。”

溫熱的液體緩緩的滋潤苦澀的口腔,順着舌根淌進喉嚨,将幹燥和刺痛一點點撫平,梁葉忍不住多喝了兩口。

宋天翎又扶着他躺下,把被角掖好,抓着他的手看他。

“還疼嗎?”他問梁葉,面上是溫柔的笑。

梁葉輕輕搖頭,說:“不疼了。”他看着宋天翎眼底的擔憂,想擡起手臂給他看看真的沒事了,可是剛一動,全身就一陣陌生的痛感,控制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嘶——”

“還說不痛了,我看看,扯到哪兒了?”宋天翎站起來查看他的傷口,挽起他的袖子仔細檢查了一遍,又說:“醫生說了,腳踝輕微骨裂,還有輕微腦震蕩,起碼得休息一個月。”

“這麽久?!那半期考試我怎麽辦!”

梁葉有點驚訝,他沒想到傷得這麽嚴重,到了要住這麽久院的地步。

宋天翎沒好氣的在他腦門彈了一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傷多重?還想着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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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葉靠在枕頭上笑了笑,随即說:“胳膊腿都是好的,不嚴重。”

“不好。你就是掉了根頭發我都覺得不好。”宋天翎表情真摯,沒有絲毫的不正經,“在完全康複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待這裏吧,別想着回學校了,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

看他這樣,梁葉模糊的記起來在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聽到戴程君勸他不要再打了,他遠遠的看見江究差不多就剩一口氣了,掙紮着讓宋天羽把自己扶着過去,他說不出話,但是心裏很明白如果宋天翎那一石頭砸下去,江究估計小命難保,只得蓄了全身僅剩的一丁點兒力氣撲過去把人抱住,至于後來再發生了什麽,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後來江究怎麽樣了?

他該不會真的一怒之下——

“想什麽呢。”宋天翎重新坐在凳子上看他,把他的手握住,輕輕地,緩緩地用指腹在他手心摩挲,拉起來貼在嘴角,說:“在想我怎麽處理江究的?”

梁葉點頭。

宋天翎笑了笑,說:“沒死。”

梁葉又小心翼翼的問:“那、那你們報警了嗎?”

話音剛落,戴程君就推開門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拿着醫院繳費單看了梁葉一眼:“報什麽警。”轉而又對宋天翎說:“江究那小子不是給關起來了麽,你那一槍很有水平,一點兒沒破綻。”

看來那天聽到的槍聲不是幻覺,他們真的開槍了,沒有報警,那槍...梁葉在心中掂量着應該怎麽問宋天翎比較合适,卻見他臉色又變得不太好。

“又出什麽事了?”

戴程君手撐在窗棱上往外看,輕描淡寫道:“那小女孩兒家長說她姑娘在學校被小羽霸淩,要求學校處理你。”

“為什麽要處理宋老師?”梁葉手一緊,不小心把宋天翎指尖的傷口碰到,他微微往後一縮,“你怎麽受傷了?”

看着幾個結痂的傷口,梁葉頓時心煩意亂地咬了咬下唇,又說:“這家人怎麽這麽煩。”

戴程君回頭看他,說:“你躺這兒的兩天裏可發生了很多事。”

“咳,這事兒晚點再說。”宋天翎朝戴程君使了個眼色,那人卻權當沒看見,扭頭又去看窗外。

梁葉總感覺戴程君話裏有話,他緊跟着又問:“怎麽了?”

“沒事,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一趟晚自習,待會兒回來陪你。”

說完宋天翎起身就要走,梁葉警覺的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仰頭看着他說:“你先跟我說,到底什麽情況。”

“梁葉,”宋天翎俯身抱了他,在他耳邊溫柔說到:“是我沒考慮周到,才出了這麽多事,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向你保證,真的沒什麽事,我會處理好的,乖。”

“那你...好,但是有事你一定要跟我說。”

宋天翎向他鄭重其事的點點頭,俯身雙唇在額頭上印了一下才離開。

宋天翎和戴程君走後梁葉在床上靜靜坐了很久,直到護士進來送藥,他才在腰間的酸痛感裏如夢初醒。

“請問這是哪個醫院?”

護士一邊麻利的給他頭上換紗布一邊說:“我們這兒是護理中心,不是醫院,差不多也算醫院吧。”

梁葉疑惑:“護理中心?”

“對,護理中心。”護士給他把紗布包好,打量了他片刻,說:“您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就按鈴。”

“不好意思...我實在是想不起來我怎麽來的這裏,請問這具體是哪個位置?還、還在市裏嗎?”

梁葉覺得有點窘迫,他其實是在猶豫要如何跟他媽解釋這一身的傷,那天離開家之後也沒再給她發信息,也不知道她這兩天有沒有給自己打電話,發了信息沒回會不會着急...

“在市郊,您放心吧,少爺交代了,都安排好了。您的新手機給您放櫃子裏了。”

兩天前接到通知說老板有個重要的病人從正規醫院轉過來,手忙腳亂的準備了一上午,他們院長親自站在門口等救護車,到了之後從車上下來的人臉黑得直讓人打哆嗦。

後來這小護士才知道那就是他們從來沒露過面的“老板”宋天翎。

小護士走後,梁葉隐約想起那天自己的手機應該是被江究踩碎了屏幕——說起江究,梁葉現在除了怕他媽擔心他之外,還怕這人遲早被戴程君弄死。

他打開手機發現宋天翎已經預設了他的指紋,還做好了通訊錄備份。看着嶄新的手機,梁葉還是覺得有點可惜,原來那個手機裏面有很多東西,比如兩個人的照片,聊天記錄什麽的。

想到這兒他又不覺得江究可憐了。

登陸上微信,梁葉又驚訝的看到微信列表裏梁月岚的對話框每天都有對話。類似他媽問他吃飯了沒有,吃了什麽,學習累不累,這邊都一一的回複了。

從周末離家那天,到今天已經整整四天了,一天都沒間斷過,一切如常。梁葉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笑意——他的宋老師果然很了解自己。

躺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跟陳樹喬閑聊了幾句,他看向窗外緩緩降臨的夜幕,給宋天翎發了條微信說想吃食堂二樓的小籠包了。

信息發過去很快就收到了他簡短而溫柔的三個字——好,等我。

而後藥物作用下梁葉又漸漸有了些困意,他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會兒,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宋天翎站在窗邊,病房裏沒開燈,月光迎着他鋪進來。

梁葉看着那個月光勾勒的背影,第一次有了一種陌生遙遠的感覺。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宋天翎,他有着怎樣的家庭,怎樣的年少時光,怎樣的過去,自己竟然是一無所知。

他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宋天翎不知在沉思什麽,竟然沒有察覺。他本來是想走過去從背後抱着他,問他好多好多問題,問問他關于他的過去,他從未像此刻一樣渴望參與他的過去。可腳掌剛落地,腳踝就一陣鑽心的痛,頭暈得不行。

“嘶。”梁葉又跌坐回床上,疼得淚花都出來了,“好痛哦......”

宋天翎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兩步跨過來到床邊,溫柔的責備說:“你怎麽想着下床啊!快躺回去!”

梁葉屈起膝蓋腳輕踩在床上,手搭在腳踝上低下頭去看那紅腫的地方,嘟囔道:“沒想到這麽嚴重...”

“你以為呢?送你到醫院的時候——”宋天翎把床搖起來,扶着他靠下去,又說:“我真的吓壞了。”

梁葉一言不發的擡手去抱他,手拍在他的背心,耐心而溫柔。

“餓了吧?我讓人把小籠包送過來。”說着,宋天翎摁響了床頭的呼叫鈴,順便開了床頭燈。

梁葉坐在床上吃着小籠包,時不時的夾起一個喂到宋天翎嘴裏,咬着滿口的包子,含糊道:“宋老師,我覺得你需要好好交代一下你的個人問題。”

宋天翎緊繃的神經一松,忽而笑了出來:“我的什麽問題?我的個人問題不全在你身上麽?”

梁葉也跟着笑,“嚴肅點兒,你要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不如——”他放下手裏的筷子,把盒子整理放到床頭櫃上,“不如我提醒提醒你,那天你和君哥來的時候,為什麽帶着槍。”

那天的場景在梁葉醒來之前一直像個噩夢一樣纏着宋天翎,他每天學校和護理中心兩頭跑,每天都心驚膽戰。現在梁葉問他,為什麽那天會朝江究開了一槍,他竟不知道該怎麽說明白。

見他眉頭緊皺沉默不語,梁葉把他的手拉過來放在手心,說:“宋老師,快點告訴我,別讓我擔心。”

宋天翎看着指尖上結痂的口子,長嘆了一口氣,像是準備說一個冗長的故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他擡頭看梁葉,眼底浸潤着溫和的情緒,“我本來可以處理得更好的,本來不應該讓你傷成這樣。”

“又要跟我說你自己不是好人了嗎?”梁葉淡淡的開了個玩笑,心裏卻是緊張的。

“是啊,”宋天翎擡手刮了一下梁葉的鼻尖,手放下去在他的腕子上輕輕摩挲,又道:“梁葉,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從加拿大回來教書嗎?”

“因為你熱愛這個職業?之前你有說過一次。”梁葉說。

宋天翎低着頭在手機上翻了翻,把戴程君當做屏保的那張全家福翻了出來,拿給梁葉看,一邊指着上面的人說:“這是我媽,旁邊是我外婆,這是小羽和程君,這是我,這個是我媽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繼父。

“這是我中學的時候拍的,你看,額角還貼着創可貼。我記得那天我剛和你君哥去收拾了幾個街道周圍的混混,跑回家一邊換衣服一邊挨罵。”宋天翎笑了笑,又說:“上中學的時候都是小打小鬧,上了大學,外婆有意讓我去接手公司的事情和她道上的人脈,那會兒外婆已經是退出江湖了。她當年還懷着我舅,和外公為了躲避仇家追殺,把我媽和大姨二姨藏在國內安全的地方,跑到了加拿大,在加拿大一待就是十年。

“外公外婆的生意在加拿大越做越大,幾乎壟斷了北美的中藥市場,後來又開了很多醫院。他們留在國內的人脈一直是由大姨二姨在經營,後來大姨二姨都結婚了,把事情都交給原來外婆的心腹,自己開公司去了。我媽也和我爸在一起并且生下了我,

“兩歲的那年,我爸去援非染病去世,我媽傷心欲絕,帶着我就去加拿大投奔我外婆,同年我外公也因病去世了,舅舅還在上學,我媽被迫肩挑起經營宋氏醫療的重擔,結識了繼父,在我十三歲那年生下小羽,然後問題就出在這裏。”

“什麽問題?”

宋天翎面上多了絲無奈的神情,他停頓了片刻,又說:“問題是,其實不管是宋氏還是外婆黑白兩道的勢力都應該是舅舅接手,偏偏舅舅上大學的時候毅然決然的跑回了國內,跟外婆說他不想繼承什麽億萬家産,只想做個平凡的救死扶傷的大夫。”

梁葉頓覺這個畫風有點眼熟,放着家裏的家産不繼承,跑到國內完成人生理想的,原來他宋天翎并不是宋家第一人啊。他不動聲色的掩了唇角的笑意,問:“所以舅舅回國開啓了他的平凡人生,你就必須待在家好好的繼承家業了?”

“不是,”宋天翎堅定地搖了搖頭,說:“因為家裏人際關系太複雜,我從記事起就經常被綁架,五歲一次,八歲一次,十二歲一次,甚至我媽生小羽的時候,我外婆還在産房外面跟綁匪談判。”

梁葉:“......”

“不過那次程君偷偷跑去救我,我倆跑掉了。”

“就是在車上你說的那次?”

宋天翎點頭,“十七歲的時候,我和程君在準備升學,宋家的醫院接連遭受襲擊,外婆那段時間身體也不太好,我和程君去接她回家的時候,”他認真地看着梁葉,斟酌着要不要跟他說那天發生的事。

“怎麽了?”梁葉晃了晃他的手,問到。

“路上遇到了埋伏,有一個人擡起手準備朝外婆開槍,情急之下,我朝他開了一槍。”宋天翎感覺手心裏梁葉的手一緊,不由得捏住了他的手指。

“梁葉,我——所以我之前說我真的......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他擡頭發現梁葉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剩下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後來呢,那人怎麽了?”梁葉的聲音裏聽不出有什麽異樣,反而平靜得像在問他中午吃了什麽。

宋天翎一時沒說話,他關掉床頭燈,脫了鞋上床,梁葉自然而然的往旁邊挪了挪,他順勢躺下将人抱在懷裏,埋頭在他頸間蹭了蹭,小聲到:

“那一槍打中了他的頭,當場人就死了。”

他借着月光看沉默的梁葉,心跳有點快,他其實還沒準備好把這些告訴梁葉,他的梁葉該是個多幹淨的人啊,怎麽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小葉兒。”他喚他小名,抱住他的手臂又收緊了些,在他耳邊呢喃:“小葉兒,你別不說話。”

梁葉用了點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側身面對面的看着他,眉頭緊皺,認真地、緩緩地問:“宋老師,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在我這兒不是個好人?”

宋天翎沉默,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的梁葉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梁葉看着眼前多少有些混亂的人,忽而眉頭一松,嘴角帶了少年無所畏懼的笑意,說:“原則就是只要是我愛的人,做什麽都是對的。我才不管你那一槍下去發生了什麽,比起這個,我更慶幸小時候你那麽機靈,努力的、安全的活了下來,和我遇見,并且讓我愛你。

“如果你覺得我會害怕你的過去你的生活,那我鄭重地告訴你,不可能。不僅如此——”梁葉湊過去吻了吻宋天翎,回抱住他,在他耳邊說:“以後,未來,你的一切我都會接受。

“要我跟你一起‘平凡’也好,亡命天涯也罷,我一點都不怕。”

作者有話說

上章補了一段,沒有看的姐妹記得倒回去看一眼!這個是定時發送,這個時候我可能還在開車回家的路上hhhh

以及,十萬庫存和這幾天攢的五萬都發完了......最可怕的是我五號出差去上海十號才回來,出差期間我帶着電腦盡量日更,但是量不能保證在5K了,dbq,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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