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不渡 男小三

可能因為走藝術這條路, 從嘉要比平常人能忍許多,骨子裏頭的浪漫美感不少,但是更多的其實是那身磨不滅的傲骨。

從前沒怎麽哭過, 是因為沒什麽可以讓她落淚的。

很多事情, 在從嘉看來解決不了, 那打一架就可以了。但今天晚上,在看見晏書賀的這一刻,從嘉感覺她身上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屋子裏面格外安靜,晏書賀與從嘉站在門口。

他沒說話,沉默的撫着她的脊背。從嘉哭的認真,剛才面對江倩時, 所有難以纾解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得到爆發, 她肩頭顫動得厲害, 渾身都在抖。

晏書賀偏着臉,視線落在落地窗玻璃倒映出的某點光源上。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懷裏的人慢慢平複下來。

晏書賀背靠着鞋櫃邊角, 手指輕輕撚着垂落的發絲把玩。從嘉的頭發細軟,老人都說這樣的人看着面色冷,但實則都有一副軟心腸。

從前他不知道, 直到這幾月同從嘉相處。

才發現原來明城那樣的地方, 也能養出這樣動辄就叫人摧心剖肝的人。

分明喜歡面無表情,卻又在有些時候,像小動物似的, 會對這人世間露出茫然的打量。

直到聽不見她的啜泣聲,晏書賀才抽回思緒,拍拍她的背:“好點了嗎?”

從嘉點頭,始終将臉埋在他肩膀上。

察覺出她的不自在, 晏書賀四處看了看,從身後鞋櫃旁邊抽了兩張紙。稍稍側了下身子露出她的臉,眼神淡淡的将紙巾覆上去,低垂着眼睑動作輕緩的給她擦拭着眼淚。

從嘉皮膚白,哭了這麽一場後,眼皮四周都泛着紅。

額角在他肩膀蹭着,也磨的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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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書賀目不轉睛,就這麽彎着腰,細致的将她臉上的淚痕盡數擦幹淨。從下颌到臉頰,再然後一點一點往上,直到指腹觸碰上從嘉的眼角,兩人的視線也就此對上。

從嘉擡着眼,目光輕閃。

看見她這副模樣,晏書賀無端彎起唇,摁了摁她睫毛上的淚珠,佯裝打趣道:“都已經多大的人了,居然還像小朋友一樣,揪着人衣領哭。”

從嘉張了下嘴,最後清清嗓子:“你笑話我。”

“沒笑話。”晏書賀把紙巾揉成團捏在手心裏,又抽了張去擦她手心裏的汗,“就是覺得可真幸運,要是我這段時間沒厚着臉皮找你,是不是你就打算去找別人哭了。”

他沒問起崩潰的原因,從嘉心底松了口氣的同時,也覺得痛快。

垂下眼,盯着晏書賀給她擦手的指尖,過了好久,才聲音又低又淺的開口:“不會的。”

“不會什麽?”晏書賀微頓。

從嘉沒說話。

如果今晚不是晏書賀的話,那可能她現在,就已經将這股情緒壓了下去。當做從來沒發生過,也絕不會在看見另外一個人的那刻,忽然淚如雨下。

在玄關口待了會兒,晏書賀攥着紙走到沙發跟前扔掉。

“晚上吃了什麽?”

從嘉揉揉眼睛:“吃的面。”

晏書賀看見餐桌上的兩個塑料袋,以及面前茶幾放着的檸檬水,心思活絡如他,自然立刻就明白今晚有人來過。

想了想随即換了話題:“今年春節比較早,你打算怎麽過?”

“幹嘛。”從嘉剛哭過還帶了點奶音,聽着格外可愛,她嘀咕道:“元旦都還沒過呢,就想要約我春節的時間了,你可真是貪心。”

聽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晏書賀也沒反駁。

順着她的話說:“知道這麽些年我怎麽在商界站穩的嗎?”

從嘉看過來。

晏書賀扯起嘴角:“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從嘉:“……”

剛才調放的綜藝此時已經換了一個,就好像現在從嘉的心情,也因為晏書賀的三言兩語而好起來。

她盯着電視看了會兒,正好進入廣告階段。

屏幕裏,放映着明天晚上的跨年活動,雙和市最大的星湖廣場,不僅有音樂會,十點整還會放煙花。前幾年禁止市區燃放煙花爆竹,今年好不容易放寬政策,所以排場很大。

從嘉目光定定,倏然開口:“明晚我們去星湖廣場吧。”

“嗯?”晏書賀下意識偏頭看向她,有些詫異:“你想去嗎?”

從嘉難得露出興趣:“看起來好像很有意思。”

晏書賀:“喜歡那就去。”

從嘉側目。

晏書賀單手攬着花花,望着她彎唇笑:“小朋友好不容易許的願,當然得實現。”

或許是從嘉頭回主動表現出自己的需求,晏書賀整晚心情都很好。

離開她家時,還特意約了時間。

走到門衛室,晏書賀腳步微頓,想到從嘉的眼淚,指尖輕輕撚動,側頭擡眼朝某扇窗戶望去。思忖片刻,收回視線提步敲開了門衛室的門。

十幾分鐘後他走出來。

回想着監控裏面,江倩那抹十分沉默狼狽的身影,這才恍然意識到從嘉和她媽媽的關系,或許并沒有他所設想中的那樣和諧。

開車回晏家的路上,晏書賀忍不住讓助理去查了查明城從家的情況。

這會兒時間還早,回到家晏老爺子還在沙發上看電視。

見晏書賀回來,挑眉:“回來有事?”

晏書賀扶着門把手停住:“那不然我現在走?”

晏老爺子霎時氣得橫眉豎眼:“你個小崽子成天不回家,我說你一句就不得了啦?”

“行。”晏書賀換鞋,“那怎麽不行。”

被他這樣子惹得心髒疼,晏老爺子往後靠了靠,捂着心口說:“我聽說你媽給你介紹了個相親對象,你怎麽也不去看看,說不準就看對眼了。”

“這恐怕不行。”

晏書賀倒了杯水坐在他身邊,“之前不跟您說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晏老爺子聞言皺眉:“可她不是結婚了嗎。”

這兩天晏書念快期末考試,只有晚上能偷得閑來時光跟孟潇玩一玩游戲。這會兒正在樓上卧室裏,不分彼此的暢游着熱帶雨林,不時還會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

晏書賀擡眸掃過二樓,嗓音帶着笑:“忘了告訴您,她前不久離婚了。”

“離婚?”晏老爺子大驚,“該不會是因為你吧?書賀,咱們家可不興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啊。你要是為了什麽情.愛去做男小三,那我可——”

“爺爺……”

晏書賀對這番話有些無奈,他哭笑不得:“他們是和平離婚,哪來的什麽男小三。”

“那就好。”晏老爺子松口氣,“你二哥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是哪家的?”晏書賀問。

晏老爺子嘆息:“還是之前那個。”

晏家老二晏則堯有個小青梅,小時候他老總是欺負人家,兩人一直不對付。上了高三,晏則堯把小姑娘堵在教室裏跟人表白,沒人知道他說了什麽話,反正那姑娘被人看見是哭着跑出來的。

後來小青梅不僅沒答應他,還轉頭就跟晏則堯的好朋友談上了。

可能是真不喜歡,這麽些年換來換去,都沒跟晏則堯扯上關系。

直到上個月,據說小青梅的現任忽冷忽熱,還喜歡冷暴力壓制。于是寡了二十多年的晏則堯終于重拳出擊,迅速地撬了牆角從男小三正式上位。

思及此,晏書賀試圖套話:“咱們家是瞧不起這種手段上位的男人嗎?”

晏老爺子不料他這麽問,稍頓:“這倒沒有,你二哥也是情有可原。況且你二叔二嬸向來喜歡那姑娘,這不是上個月剛談,則堯主動提了一句,兩家就把婚期定下了。”

晏書賀咂舌,只覺得自己應該跟晏則堯取取經。

然後又聽晏老爺子繼續說:“不過你就難了,你媽搞科研多年,不像你二嬸那麽開明。你要是真的做出撬人牆角的事情,她恐怕得氣暈過去。”

這話無疑不是給他潑了盆涼水。

晏書賀聳聳肩,仍舊笑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爸媽同不同意另說,我人都還沒追上,想這些也沒用。反正我這輩子就她了,不同意我大不了談一輩子戀愛。”

晏老爺子氣得打他:“你說的什麽混賬話。”

“但您可別忘了當初您說的話,”晏書賀往旁邊躲閃了下,随即起身避讓,笑得不行:“可是您親口說的,要我把人搶過來,我可沒忘。”

話音落,晏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瞪大眼睛,罵着摔了個抱枕過去。

晏書賀提步遛上樓,笑得眉眼彎彎。

上了二樓,跟聽見動靜出來的晏則安碰上面。

兩人看着對方皆是一怔。

晏則安打了聲招呼:“三哥,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今晚沒什麽事。”晏書賀上下打量他兩眼,瞧見他眼皮子下的青黑,皺了皺眉:“你昨晚沒睡好嗎?怎麽看着這麽憔悴?”

晏則安伸手将額前的發往後捋了一把:“睡得有點晚。”

“嗯。”晏書賀沒再多留,轉着車鑰匙打算回卧室。

剛走到門口,晏則安忽然喊他:“三哥,聽我媽說那天晚上我喝醉酒,是你送我回房間的?”

晏書賀懶散笑起:“是啊,你倒是睡得沉。”

“那,”晏則安抓抓頭發,眼神試探:“你看見我衣櫃邊的箱子了嗎?後來問我媽,我媽說她沒見着,但那幾天沒人進過我房間。”

晏書賀揚眉:“沒有,我把你送回房間就走了。”

“哦,這樣啊。”晏則安點頭。

晏書賀敷衍的嗯了聲,确認他再沒有什麽事情,這才轉身回到房間。

卧室裏燈光大亮,晏書賀合上門後站在牆角,目光淡淡的掃過床邊的矮櫃。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彎腰拉開底下的抽屜,裏面裝的,全是那晚紙箱裏從嘉的物品。

視線一寸寸看完那些,晏書賀哼笑:“離婚了還想留着她的東西。”

“你想的倒是美。”

隔天傍晚。

跟晏書賀約好的時間在七點,打算去吃個晚飯後然後直接過去。從嘉在衣櫃裏翻出前段時間買的深灰色長款大衣,找了找,扯出條黑色長裙,長度正好在大衣下沿露出一寸裙邊。

畢竟是跨年夜,從嘉格外認真的化了個淡妝。

接到晏書賀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塗口紅,淺淺的豆沙色,将從嘉略顯冷清的眉眼都襯的柔和不少。得知對方已經到了樓下,從嘉放下手機,速度極快的塗好最後一筆。

晏書賀今天開了輛黑色越野,車身線條流暢。

上車時,從嘉沒忍住頻頻多看了幾眼。

“你今天換車了啊。”從嘉随口提了句,低頭系着安全帶:“這車還挺好看。”

晏書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而後慢慢轉回頭:“那你喜歡的話,以後來接你都開這車。”

從嘉抿了抿嘴角,沒吭聲。

見她今天毫不反駁,晏書賀竟還有些不習慣,故意問:“怎麽不說話。”

“……”從嘉吐出口氣,順他的意:“你想得美。”

車子開上道路,晏書賀笑起來:“那我可不就是想的挺美。”

說着話,還有意無意的用餘光掃向她。

從嘉懶得理會晏書賀的眼神,低頭玩着開心消消樂,等到将精力用完,正好到了吃飯的地方。

今天氣溫很低,兩人吃了頓涮羊肉。

吃完往出走時從嘉忍不住說:“現在可渾身的羊肉味兒了。”

晏書賀正推着玻璃門,聞言看向她:“哪有。”

從嘉走出去,正在兜裏翻着糖:“哪裏都有。”

“是嗎。”

兩人站在店門外廊下,晏書賀趁從嘉不經意的時候忽然低頭湊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倏地被拉近。從嘉感受到周遭氣息變化,略一擡眼,鼻尖蹭上了晏書賀的側臉。

她一怔,緊跟着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空氣停滞幾秒鐘,晏書賀慢條斯理的站直身子:“我聞了聞。”

從嘉喉嚨幹澀,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明顯的心跳聲。然後她看見晏書賀的眼底泛着笑,模樣得意又極其欠揍,似笑非笑道:“羊肉味兒沒有,倒是有股檸檬茉莉的香味。”

那瞬間,從嘉的耳根驟然變紅。

急匆匆地推開晏書賀,轉身就朝他的車上走。晏書賀笑了起來,緊跟着追上去的同時看見她拉了下車門,又背對着自己在路邊站定。

晏書賀打趣:“怎麽不跑了?”

“……快點開門。”從嘉咬牙切齒。

晏書賀啊了聲,拖長聲調:“那你轉過來自己拿鑰匙。”

哪裏知道這人這麽會磨人心性,從嘉迅速回頭,打算車門一開就鑽進去。可誰知晏書賀是最無恥之尤,等她回頭時,才慢悠悠的在外套口袋裏摸索着,一派悠閑自在。

幾秒後,他眼神停頓了下,握着拳頭将手遞到從嘉跟前。

她下意識攤平手心,晏書賀張開拳,一顆她經常吃的那款糖落入她掌心。晏書賀晃了晃另一只手,笑的眼眸都彎成狹長的弧度:“啊,原來車鑰匙在這邊。”

解開車鎖,晏書賀轉身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

從嘉垂眼看着,包裝袋沾染上晏書賀兜裏的溫度,好似正源源不斷的順着掌心傳遞到指尖,而後又從血脈流入了心尖。

她低着頭莫名抿唇笑,夾雜着雪花吹來的風在此刻,都似乎糅雜着溫暖。

……

今天是元旦假期,晚上雖然冷,可仍舊抵擋不住市民們的熱情。

在路上多耗費了點兒時間,等到抵達星湖廣場時,周遭已經擠滿了人。廣場附近的樹上都挂滿了五彩的燈籠,天色暗沉,燈光便在這樣的夜晚裏顯得熠熠生輝。

從嘉把包放在車上,只拿了手機。

前面不遠處就是舉辦音樂會的場地,這會兒臺上正有人唱跳着,歌聲透過音響擴散到周圍。人群中聲響嘈雜,從嘉跟在晏書賀身後,他們被人群擠的密不可分。

兩人走到人少些的臺階上,從嘉忍了一路終于問:“你也喜歡吃那個糖嗎?”

她的聲音被高音蓋住,晏書賀偏了下頭湊近:“什麽?”

從嘉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這下晏書賀聽清楚,眉眼低垂收斂着柔和:“不喜歡。”

從嘉:“那你怎麽會……”

晏書賀:“可你不是很喜歡嗎?”

昨天晚上去她家,無意間看見垃圾桶裏,丢着四五張這種包裝紙的糖果。今天過來的路上,忽然想到這件事情,晏書賀便在途中的幾家超市找了好久,在貨架上看到了兩包。

“那你為什麽會這麽喜歡?”

晏書賀移開眼,目光悠長的看向不遠處的燈籠,自顧自地答:“是因為那年在醫院,晏則安給了你一顆這樣的糖果,所以才念念不忘嗎?”

從嘉微微一怔,舌尖舔了舔唇角:“你怎麽……”

“因為那天不是只有他在醫院,我也在。”晏書賀收回眼,垂目看她:“當時翻出那顆糖的人是我,指示晏則安将東西交給你的人,也是我。”

從嘉猛地睜大眼睛。

砰——

十點整了,星湖廣場的第一簇煙花冉冉綻放。

舞臺上的歌聲停止,适才還在圍觀的人,此刻也都紛紛朝臺階這邊而來。從嘉忽然被身後的人撞了撞,她腳下沒站穩,身子微晃,下一秒被晏書賀扶住。

擡頭看過去,晏書賀眼底的光芒在簇簇煙花的渲染下忽明忽暗,可唯獨那抹認真,經久未散。

煙花聲不斷地響起,旁邊全是驚呼的笑意。

兩人在這樣歡快熱鬧的氣氛下,顯得格外突兀,卻又無人出聲打破。

過了好久,晏書賀才像是妥協了什麽,收了神色無奈彎唇。

從嘉嘴角微動。

晏書賀擡手,将她發頂被風吹亂的發絲撫平,那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明亮又缱绻。

“嘉嘉,新年快樂。”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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