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門之日 “入了霍府,你可曾逾越?”……
她這麽一謝,倒是叫霍桑有些疑惑,難道她已經看穿了他的意圖?
未免打草驚蛇,他便不再說話。
楊幼娘也不再言語,她此刻心中想着盡快确診離魂症,這樣她便有了與他分開睡的不可調劑的硬性原因,她的商運與財運也能因此保住。
兩人就在各自的小心思中,吃了新婚之後的第一頓飯。
恩,很是愉快。
至少楊幼娘是這麽想的。
禦醫正在前廳喝茶,聽聞夫人來了,連忙起身迎候。
這禦醫一臉白花花的胡子,一看便是高人,楊幼娘再次感嘆,或許這霍閻王只是面上冷了些。
但就算如此,也依舊擋不住她那顆想要逃離霍府的心。
這裏始終不是她的天地,頂着旁人的名和身份活着,始終不如做自己來得更自由快活。
禦醫從醫箱中拿出一塊絲帕和一個腕枕,示意她将手腕放上去。
為了更好的确診離魂症,她故作體虛道,“醫生,我覺着腦袋時而有些發懵。”
老禦醫才搭了一會兒脈,另一只手順勢捋了捋他順得快要發油的白胡子,問道,“夫人可曾有過,不知自己幹了某事,然則确實幹了某事的症狀?”
離魂症不就是這種症狀?
她猛地點頭,“是。”
禦醫很是深意地點點頭,再問,“夫人從前在尚書府時,可曾有過這種症狀?”
她頓了頓,若說有,按照霍桑那關心的程度,定然會去尚書府查問,這麽一來,事情揭穿,她怕是會很難神不知鬼不覺逃走。
于是她道,“不曾有過。”
禦醫又高深地點了點頭,再問,“夫人最近可曾受過什麽驚吓?”
半夜走在路上,無故被人綁架算不算?綁架她的人是她的生身父親算不算?她的生身父親要她給她雙生姊妹替嫁算不算?
她微微低下頭,道,“是。”
禦醫将腕枕和帕子收了回去,“夫人恐是因為受到了驚吓,才有了這種症狀,老朽給夫人開幾副安神的藥,先穩定住夫人心緒,而後再好好診治。”
這是确診了?
楊幼娘暗自欣喜,但面上卻依舊一副擔憂的神情,“可有把握治好?”
禦醫緊蹙眉頭,他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病症,只能盡全力一試,但也不想讓宰輔夫人造成心理負擔,他道,“還請夫人相信老朽。”
禦醫的猶豫她全看在眼底,看來這個離魂症是很難治好了!如此一來,她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與霍桑分開睡了!
真是麥芒掉進針眼裏,天助她也!
當天夜裏,她便順理成章地鑽進她的地鋪裏睡下了。
雖然紅芷一再強調,要等夫君入睡她才能睡,可她而今已經确診了離魂症,未免惹出什麽事,自然是先睡了再說。
況且霍桑吃過晚膳又去忙公務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若是他忙到半夜,她就等到半夜嗎?
她還要養足精神逃離呢!
此時書房內,霍桑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精致的食盒,溫柔地看着裏頭的糕點,竟舍不得吃。
霍二進來彙報,“相爺,夫人睡下了。”
“嗯。”他收回溫柔,問道,“禦醫當真說她可能患了那個病?”
“是。”霍二頓了頓,“夫人此刻正睡在地鋪裏。”
尋常大家閨秀睡慣高榻軟枕,第二日必定不舒服,更何況是林府嬌養了十幾年的千金。
而她入霍府才兩日,竟那般習慣睡地鋪,這實在是不得不叫人起疑。
他眯了眯眼,“她倒還挺自覺。”
不過這樣也好,他本就沒有想要同她同床共枕的打算。
當初他答應娶她,不過是因為看到柔兒在宮中有些艱難,所以想借助林尚書的勢力,好讓皇帝對柔兒好一些。
也借了娶妻的名頭,破除宮中那些關于柔兒的不好的流言。
果不其然,他娶妻的第二日,柔兒便重獲得協理後宮之權。
從這一層面來說,他還是很感謝林家這位千金的。
他從食盒中拿了一塊糕點含在嘴中,細細品嘗了一會兒,才将盒子收好,起身往卧房而去。
霍二有些疑惑,但依舊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侍候。
霍桑知道他疑惑什麽,他是當朝宰輔,樹大招風,也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明裏暗裏盯着霍府。
若是傳出霍相新婚第二夜便與夫人分房睡的流言,那他之前為柔兒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守在門口的紅芷見他回來了,正要進屋叫醒楊幼娘起身侍候,卻被他止住了,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紅芷顯然有些猶豫,但依舊礙于霍桑的威嚴,不情願的下去了,也不知二娘會否失禮。
卧房裏只點了一盞燭火,明黃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搖曳着,時不時還有幾聲噼啪聲響起。
他順手将那燈燭摘下握于指尖,緩緩走近屋中地上那很是顯眼的一坨。
她倒是睡得很香。
也難怪柔兒會看錯人,不得不說,林幼情确實長得比一般的小娘子稍微清麗一些,而今這般安靜得睡着,倒也配得上柔兒所言的溫柔賢淑、乖巧懂事。
若是她能一直這般乖巧下去,他倒是不介意與她一直相敬如賓。
也罷,看在她如此乖巧自覺睡地鋪的份上,明日的回門,還是陪她走一遭吧。
翌日,楊幼娘是被紅芷強行從被子裏拉出來的,她還在睡夢中,卻聽紅芷道,相爺要同她一道回門。
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被紅芷強行塞進回尚書府的馬車之後,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按照婚禮,新嫁娘在成婚第三日是要回門省親的。
面對同樣一身禮服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的霍桑,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好,紅芷不在身旁,若是一會兒說錯了話該如何?
真相總是要被揭穿的,但眼下可不是時候,只有将自己完全摘出去之後,揭穿真相對她才最安全。
她開始頻頻掀開車簾看向窗外,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她的緊張。
霍桑雖閉目養神,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觀察之下。
看來她這些年是真的被嬌養在深閨,一旦有機會出來,便對外頭的世界如此好奇。
若是以後她能乖巧聽話,他倒是也不介意時常帶她出來走走,算是給她的獎賞。
很快,馬車在尚書府門前停下,林尚書根本想不到,霍相會親自陪着楊幼娘回門,他着急忙慌地跑了出來,正欲向霍桑行禮。
霍桑連忙止住,“林尚書不必多禮,按照禮制,也該小婿向岳丈行禮才是。”
林尚書連連賠笑着,竟露出一絲苦澀。
要的,要的,這個禮他還是要行的,要是霍桑發現他娶的并非林幼情,林府上下怕是會被他滅門吧!
兩人客套了一番,林尚書便将衆人請進了府。
霍桑身為男子,自當是林尚書招待,而楊幼娘身為女眷,自該由尚書夫人照顧。
只因尚書夫人早亡,這個任務便由林尚書的妾室黃氏承接了下來。
黃氏将楊幼娘歡歡喜喜親親切切地迎進了後院之後,便立馬換了張嘴臉。
或許是林尚書命裏子女緣分本就稀薄,尚書夫人生完孩子之後便去了,而這位妾室原本也曾懷過身孕,可每每不到三個月總是小産,醫者說她今後無法再生育。
所以尚書府上下,也只有林幼情這麽一個千金,也正因黃氏無法再生養,便将林幼情當做自己親生的女兒寵着。
所以關于替嫁一事,她自是比旁人更加上心。而且這也是為了林幼情而賭上了身家性命的大事。
是以她一将楊幼娘拉進後院,便問道,“入了霍府,你可曾逾越?”
楊幼娘本想怼回去,但一想起阿離在她手裏,只好軟了幾分,“這個問題,夫人不妨問問紅芷。”
她身邊不是有個探子嗎?何必明知故問地來問她?
她沖紅芷使了個眼神,直到紅芷點了點頭,她才長籲一口氣。
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幼娘,你本姓林,你也是郎主的親生女兒,我知叫你匆忙嫁給霍相委屈了你。”
她的語氣忽而柔了下來,“但霍相是陛下身邊的紅人,而今你是霍府的主母,這可是潑天的富貴,尋常女子去佛祖面前燒香都求不來的。”
她拉過楊幼娘的手,輕輕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幼娘,你是聰明人,應該能聽明白我的意思。”
楊幼娘自然能聽懂她的意思,先畫個餅引誘她,再徐徐磨掉她的銳氣,最後叫她自己陷入不得已的掙紮裏,不得不為林府辦事。
這是梁師父教她的駕馭之道。
她不經意将手抽了出來,盡量讓自己保持端莊,“小夫人的意思,幼娘自是明白,只是幼娘一心系與幼弟,也不知幼弟可安好?能否讓我見上一面?”
“那是自然。”黃氏道,“阿離就在後院閣樓住着,一會兒我便叫人帶你過去。”
“多謝小夫人成全。”
要不是阿離在她手上,她怕是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這個人本就不會演什麽戲,要她裝一時的林幼情還好,但要是要她裝一輩子林幼情,還不如殺了她算了。
細細算算,名字是旁人的,身份是旁人的,但被占便宜的是自己,想想都是自己虧大發了!
這生意,根本沒法做!
有人來領她去了後院閣樓,當初林尚書叫人将她綁來時住的也是這裏。
這閣樓建在後院中央,獨獨一棟鶴立雞群,她當初也試過,只要閣樓四處都站了人守着,閣樓上的人就算插翅也很難逃出去。
這就是一座天然的牢獄啊!
聽到有人上樓,閣樓裏的楊阿離渾身緊繃。
雖然這幾日他吃香的喝辣的,除了不能放他出去之外,林府的人倒也沒對他如何。
但他依舊擔心楊幼娘,她只身一人替林幼情嫁入了霍府那個虎狼窩,也不知霍桑那個活閻王會如何折磨她。
所以他要盡快逃出去才行!
他手中緊緊握着燭臺,什麽法子他都試過了,而今也只有硬拼這一個法子了!
他算過了,每回來給他送吃食的都是一個小侍婢,那小侍婢身量與他差不多,要是趁機将那小侍婢打暈,再換上那小侍婢的衣裳,他就能逃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當腳步聲在門外停了下來,他手裏的燭臺亦是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