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國色天香 “阿姊,你是不是要做什麽大……

還在喉間狂舞的茶湯險些被他噴出來,好在他持有最基本的素養,這才勉強忍住。

他方才還覺着她變了個人,而今看來,是他錯了。

學皮學貌難學骨,就算她學得有模有樣那又如何?依舊丢不了渾身上下彪悍的市井味兒!

他不禁蹙起了眉頭。

嬷嬷們自當是耳聰目明的一類人,意識到主子們要談話,她們紛紛退了出去。

一時間,只剩他二人。

霍桑輕輕放下杯盞,擡眸看她,發出了一聲代表疑問的“嗯”。

臨了他補充了一句,“若是出府,那便免談。”

這句話瞬間将楊幼娘從得逞的興奮中清醒過來。

果然活閻王是不受這種賄賂的!

“相爺放心,妾絕對不出府!”

她信誓旦旦地說完,神色突然暗淡了下去,“相爺大約早已知曉絲織坊對妾的意義,那是妾的師父……”

“慶陽候。”

“恩?”楊幼娘怔住。

霍桑蹙着眉,顯得有些不耐,“慶陽候欲在京郊建別苑。”

他這麽一解釋,楊幼娘頓時想通了,怪不得明明地契和商契在她手中,絲織坊還能這麽輕易地被他人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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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這段時日她無音訊聯系,那些人便肆無忌憚,甚至燒了絲織坊,以此取回那塊地皮。

童氏父子想來是料定她一個十幾歲的弱女子,根本尋不着門路讨公道,這才如此嚣張!

呿!當她楊幼娘是吃素的?

只是就算她掩藏得再好,霍桑還是從她的神色中看出她想要作甚,眉頭也蹙得更緊了。

他将手又扶在額頭上,“此案京兆府已然接手。”

楊幼娘又是一頓,京兆府接手,此事怕是又要不了了之!他的意思難道是要她到此為止莫要多事?

她暗啐了一聲。

這些年,不知有多少百姓因為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被童氏父子這些混子之流欺負?

若是京兆府有用,那些嚣張的混子早已被關進牢獄了,而今又豈會燒了她的絲織坊?

到此為止?她做不到!她可不是受欺辱了就忍氣吞聲的性子!

見她不言語,他道她是聽了他的話,京兆府雖非他的下屬,但他知會幾句倒也是可行的。

只是這恐壞了規矩。

好在張府尹乃他的舊時同窗,向他隐晦地提一句,也無傷大雅。

況且張府尹嫉惡如仇,這起案子也不難查,相信不日便會有消息。

眼下稍安勿躁,靜候佳音才是她該做的事。

“聽聞,嬷嬷們教授的所有課程,你都學完了?”

被他這麽一質問,沉浸在憤怒裏楊幼娘猛地一驚,他不會想要再加些什麽課程吧?

為了得到這麽一個與他談談的機會,她幾乎是沒日沒夜地苦練着那些不實用的東西。

而今他用一副“他早就知曉”的語氣問她,難道是想要加練?

見她愣愣的,霍桑那只扶在額上無奈的手終于收了回來。

罷了,說到底,那絲織坊是她師父留給她的最後的東西,如今被人付之一炬,她傷心走神亦是難免的。

于是他在幾子上敲了幾下,道,“今日天氣尚好,陪本相出趟門。”

就這樣,楊幼娘在他的誘拐之下,懵懂地鑽進了去往西市的馬車。

只是楊幼娘想不通,他為何突然要帶她出門?

難道是發現了她的小心思,想要給她一個警告嗎?

思及此,她又開始坐立不安了起來。

直到她在國色天香樓見到了阿離。

霍桑很是大方,給他們單獨包下一間雅間不說,還給他們點了樓裏所有叫的上叫不上的菜肴。

眼見着面前滿幾子的民脂民膏,楊幼娘即是興奮又是鄙夷。

興奮的是,她終于能親口嘗一嘗當初她看都不敢看的美食,鄙夷的是,果然霍桑是大官,連吃頓飯都那麽奢侈!

要知道在京郊,這麽一幾子菜肴的價格,可以養活一條街的人了!

姐弟二人吃得正香,霍桑豁然起身離去,說是有要事要處理,楊幼娘巴不得他早些走,她好同阿離好好說話。

這些日子沒見,阿離抽條了許多,也白胖了許多,看來在林尚書府倒是沒白吃白住。

霍桑剛走,姐弟倆便立刻卸下端着的架子,開始暢所欲言。

阿離神秘兮兮地湊近前來,“阿姊,你是不是要做什麽大事了?”

楊幼娘一愣,她的确腦子裏在盤算着如何尋慶陽候報仇,沒想到竟被這小子給看透了去!

難道是有人告訴他的?

她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從何聽來的?”

“那活閻王既然給了你我相見的機會,必定是為了安撫你我二人的情緒,我最近安分得很,所以,只能是阿姊你了!”

他若有其事得分析着,“他們公門中人不就這樣嘛!手裏有人質在手,若是阿姊你不聽話,人質必定遭殃!”

“很明顯我沒有遭殃。”

阿離吐了一塊雞骨頭,“說明阿姊你手裏有什麽東西是他們忌憚的,所以他才會想盡法子來安撫阿姊你。”

“是嗎?”楊幼娘微微挑眉。

雖然她知曉楊阿離大部分是瞎扯,但有些分析還是很有道理的。

霍桑确實有些小聰明,想猜出她要做什麽并不難,所以之前才要她适可而止。

而今還帶她出來見阿離,确實有安撫意味,可她依舊覺得,霍桑還帶着威脅意味——以阿離來威脅她,

畢竟那關于和離書的一年期限,也是她在他的威脅下應下的。

單純帶她出來見阿離?不可能!

“是江郎君!”兩人正聊着,楊阿離突然指着雅間窗戶外頭喊了一句。

楊幼娘沿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迎面走來的正是帶着謙和微笑的江玉風。

今日的他不似上回那般狼狽憔悴,一身淺藍色直裰更是将他那股子幹淨的書生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幹淨得體,大方溫柔。

江玉風在楊阿離的叫喚中走了過來,眼見楊幼娘也端坐雅間,滿是訝異,“幼娘?”

“朋友請吃飯罷了。”她連忙轉移話題,“江郎君生意談的如何?”

方才他下樓時,正與一位郎君相笑閑談,想來談得還不錯。

江玉風溫和地颔了颔首,但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那位是汝州的絲綢商,今後我崔氏布行在汝州,也有一席之地了。”

“當真?”

楊幼娘聽他提過一句,他的布行之所以叫“崔氏布行”,是因為這是他母親的陪嫁。

初初接手時,布行可以用棘手來形容,可才不過幾年,在他的經營之下,崔氏布行在京郊小有名聲,甚至在西市也有好幾家分店。

楊幼娘的處事管理之道,是梁師父教的,但是生意開拓之道,卻是江郎君教的。

所以聽到此消息,楊幼娘由衷感到高興,崔氏布行終于在江郎君手中開始做大做強了!

她舉起杯盞,“江郎君大喜!”

對于楊幼娘的慶賀他很是受用,便也拿起一旁的杯盞,往裏頭倒了這茶水,以茶代酒,“多謝。”

一杯茶下肚,江玉風才道,“幼娘,正好我有事尋你。”

“童氏父子一事,有些眉目了。”他道,“幕後之人是京郊西街姓于的那個混子。”

京郊不比京都的治安,武侯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此橫行了很多混子。

這些混子要麽是家裏有錢有勢,要麽是背靠着有錢有勢的貴人,在京郊一帶無惡不作。

那于混子背後便是個有錢有勢的,只是楊幼娘而今才知曉,原來于混子竟是慶陽候府外院一個管事的侄子!

江玉風再道,“他命童氏父子燒了絲織坊,還強奪了絲織坊周邊的十幾戶人家的房地,為的是給慶陽候的一個外室建別院。”

這慶陽候是要用她的地金屋藏嬌!

“早在半年前,慶陽候便想為他的那個外室,在西面京郊建一座別苑,聽聞當時死了人,便只好作罷。”

江玉風劍眉微蹙,老慶陽候生前救過先帝,先帝為感其恩便賜了他侯爵之位,并世襲至今。

大瑞以禮治國,慶陽候的功績自是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正因如此,江玉風的臉色漸漸變了,“先帝是個知恩圖報的聖人,而今我只怕……”

只怕當年先帝贈了慶陽候免死金冊,若真是那樣,別說是絲織坊,就連身涉再多人命,那冊子也能幫慶陽候擺平。

“表嫂,沒成想如此良辰美景,你我還能在此地偶遇!”劉晟手持一把玉骨扇自不遠處翩翩而來。

國色天香樓有四種席面,第一種便是廳堂中的雅間,廳堂正中央有一個舞臺,酒足飯飽之時,便會有歌舞姬獻技,正坐廳堂剛剛好。

第二種則是二樓的雅間,只相互隔開的席面,方便觀看歌舞,亦可相互不打擾。

而第三種,便是眼下她們所處的雅間,位處三樓,相互獨立,歌舞照樣可觀,只是雅間外頭有好些奴仆守着,一般人無法靠近。

還有一種席面設置在後院,那種席面的私密性更高,當年楊幼娘在後院給那些雜役們洗衣物,只遠遠瞥了一眼。

那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仿佛跟個鐵桶似的。

今日的劉晟身着一身黑紅相間的常服,腰間箍着一條玉腰帶,看起來神采奕奕,與當日那明朗少年,如出一轍。

只是他剛從層層奴仆外穿了進來,便瞧見席間有一陌生男子還有一個孩子,幫忙咧開嘴的那對虎牙瞬間被他收了起來。

“這位是?”莫不是,表兄被……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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