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名怒火 “相爺!出事了
“本夫人也不過是閑來無事才來逛逛的, 你們莫要緊張,都快起來吧!”
衆人額前的冷汗也瞬即落了下來,但依舊紛紛起身。
這會子他們誰還敢不聽她的話?
自從點算完賬冊, 楊幼娘大抵已經知道霍府窮困的症結。
霍桑就是個不愛管事的, 所以才會被一些賣了身契的奴仆騎在頭上, 這麽些年, 他們在霍府吃香的喝辣的,怕是早已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
今日她便要拿這廚房開刀, 看他們還敢做那些腌臜事不敢!
眼下這些奴仆都已經起身,但依舊低着頭不敢說話,看來方才的兩只雞殺得實在不錯。
那麽接下來,便要進入正題了。
楊幼娘盡量擺出一副親切的姿态,“今日本夫人來,其實還有一件事。”
“本夫人确實很愛熱鬧,但人一多是非便多, 有時難免不服管教,反而叫本夫人苦惱得很。”
“為了本夫人的身心康健, 也為了諸位少些是非, 本夫人決定, 從廚房削減些人數出去。”
剛站起身的奴仆們聽完,又猛地跪倒在地,“還請夫人開恩!”
夫人口中的削減,與發賣怕是一回事!到頭來,夫人還是要來發賣他們!
有廚娘開始哭天搶地, 更有奴仆開始到處指認,院中一下喧嘩了起來。
“夫人,這一切都是馮師傅所為, 小人什麽都沒做,小人是無辜的啊!”
“是啊夫人!是馮師傅吩咐廚子們各個罷走,他是想讓夫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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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紅芷冷着臉,怒吼了一聲。
方才還喧嘩的院子,一下子靜得落針可聞。
楊幼娘好言道,“諸位在霍府侍候了那麽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本夫人也不是個沒良心的人,自當會好好待你們。”
“只是偶然聽東南西北四個管事提起莊子上的事兒,巧了,莊子上還真是缺人手。”
她仿佛是個苦口婆心勸喂久病未愈的病人喝藥的藥婆,“本夫人便想着,府上能人堆積如山,若是能調過去幫忙自然是好的。”
“廚房的事務本夫人已經交給了楊一,至于外調幾個人,本夫人也不大愛管事,就由楊一幫本夫人定奪吧。”
她正欲起身離去,可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過身來,又道,“哦,對了,今日不在廚房的廚子,也都順便調去莊子吧。我與相爺也就兩個人,也無需那麽多菜。”
她再次強調,“今後本夫人與相爺的桌案上,只允許出現三道菜,再多一道,本夫人便扣管事的月錢。”
這才是重點!
連續殺了兩只雞,又做了個苦口婆心的好人,實在是累得慌,剛回屋子,她便紮紮實實地鑽進了她的床鋪裏。
紅芷默默幫她卸掉頭上多餘的釵環,免得她睡時硌得慌。
她難得不在她耳旁啰嗦,倒是叫楊幼娘有些不習慣,“紅芷姊姊,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要提拔楊一?”
紅芷手裏的動作微微一頓,“這是夫人的決策,婢子沒有資格過問。”
“我瞧了馮師傅與楊一各自的月錢,馮師傅是天佑十一年進的霍府,而楊一則是天寶三年。”
“論資歷,馮師傅确實比他高一些,但若論本事,楊一比馮師傅高出不知多少,可這麽多年,楊一依舊領着普通奴仆的月錢。”
她擡眉,彎彎的笑眼裏滿是得意,“那這可就有意思了。”
若是給一個可能,楊一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能取代馮師傅的大好機會,而且他又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定然會答應。
只要他一答應,那麽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
填坑她不擅長,挖坑她倒是挺上手的,特別是對這種刁奴,一挖一個準!
說到底,她還是要慶幸相府的奴仆男子居多,若是讓她遇上了那些難纏的女奴,她怕是一時半會兒還應付不了。
“夫人當真想要他一人獨大?”
“自然。”楊幼娘笑得愈發燦爛了,“你知曉的,本夫人就是愛熱鬧。”
“婢子只是擔憂,若是相爺知曉……”
“是他讓我管的,我既管了,他還要出爾反爾想插手不成?”
楊幼娘說得不錯,霍桑确實不會插手後院的事。
其一是他不愛管,若他真的管了,霍府財務狀況也不會這般糟糕;其二他政務繁忙,也無暇管。
楊幼娘便是吃定他這兩點,這才放心大展拳腳。
也因為霍桑這兩個優良品質,她才放心計劃她的撈油水之路。
彼時回府的馬車內,霍桑正閉目養神,阮柔音容笑貌在他腦海中久久不散。
仿佛回到了兒時。
自一歲抓周時,他便被老皇帝選中給劉牧當伴讀,可以說,他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大多數都是在皇宮裏度過的。
牙牙學語蹒跚學步,直至寫詩作畫滿腹經綸,成長的每一個階段,作為生父生母的長公主殿下與霍驸馬,陪伴他的次數少之又少。
他是同劉牧一塊兒長大的。
他一直認為他的人生陪伴者只有劉牧一人,誰想他卻遇到了阮柔。
阮柔乃已故阮太傅之女,十歲上,她自飛雲觀下山,便入了宮,成為已故太子劉擎的伴讀。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雨過初晴的晌午,她一襲粉色的廣袖留仙裙行至桃花樹下。
一陣風帶着春日獨特的爽朗的風襲來,撩起了她的額間的秀發,漫天花瓣随風而落,恰好點在了她的衣裙上。
她嘴角微微一揚,極其溫柔地将裙角微微一擺。
從容、自信、溫柔、清澈。
讓坐在桃花樹下小憩的他,一時竟忘了呼吸。
她慢慢靠近,微微躬身,甜美的聲線鑽進了他的耳朵裏,“請問,太子殿下在何處?”
“相爺!咱們到了!”
霍二的聲音突然将他的神思拉了回來,腦海中有關于阮柔的畫面也戛然而止。
他試圖不去理會霍二,再回頭尋一尋那美好的場景。
誰想,霍二又道,“相爺!出事了。”
霍桑有些生氣。
“何事?”
“有奴仆來報,後廚打起來了。”
怒氣在丹田游走,他努力克制住情緒,暗自咬牙,“林幼娘呢?”
霍二頓了頓,不太敢出聲。
“恩?”霍桑再問。
霍二微微低着頭,良久才道,“夫人正在屋子裏小憩。”
內院發生此等事,她居然還在小憩?
也不知是何情緒在作怪,一向不管後院事的他,頓覺得怒火中燒。
他猛地掀開馬車的門,從車上走了下來,日影已然西斜,他倒要看看,這女人能小憩到何時!
後院依舊如往常那般安靜,落在光影裏的水榭卧房如一朵夏日綻放的蓮花,直直地挺立着。
微風漸起,撩起水面上點點漣漪,霍桑的腳步也更加地密集了起來。
卧房的門緊緊關着,霍桑的臉色更差了。
霍二跟在他身後,他從未見過如此情緒的相爺。
看來今日夫人要遭殃了!
他暗暗在心中給楊幼娘祈起了福。
砰得一聲,卧房的門被他狠狠推開,正趴在幾子上看賬本的楊幼娘猛地吓了一跳。
手裏的筆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饒是鎮定慣了的紅芷,此刻亦是被吓得退了半步,幾息之後才想起要去扶楊幼娘。
楊幼娘正沉迷于欣賞東南西北莊記錄賬冊的高明手段,還沒從裏頭緩過神,便被突然入門的霍桑吓飛了七魄。
她正要發脾氣,可對上這麽一張冷臉,她突然冷靜了下來。
何止是霍二,楊幼娘也沒見過這般臉色的霍桑。
好在霍二平日裏與她關系不錯,待到霍桑進門的那一剎那,狠狠地給她使眼色。
楊幼娘暗自會意,将探出來的腦袋縮了回去。
無論是動物還是人,在暴脾氣時千萬要順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楊幼娘自然是懂的,所以,她此刻異常乖巧。
大約是霍桑在氣惱中,屋子裏充斥着一股極重的壓力,少傾,卻聽霍桑冷冷地甩出三個字,“滾出去!”
得嘞!
楊幼娘如蒙大赦,慌忙起身,連衣裳都忘了整理,正要往屋子外跑。
“站住!”霍桑斜睨了她一眼,“本相讓你走了嗎?”
得,他是想讓她當出氣筒呢。
未免再起沖突,楊幼娘抽了抽嘴角,再一次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紅芷就這樣被趕了出來,眼下屋子裏只剩下霍桑與楊幼娘兩人。
楊幼娘乖巧地躲在幾子後頭,微微低着頭。
霍桑也是頭一回見她這麽乖巧地躲着,胸腔裏那一團無名怒火一時不知該怎麽發。
于是他坐了下來,順便給自己沏了杯茶。
“很忙?”
楊幼娘微微一愣,一般人的心思她倒是能揣摩出一二來,而這霍桑,那張鐵皮般厚重的臉,冷冷地擺在那裏,她根本瞧不出他要做什麽。
她用舌尖輕輕抵住下颚,迅速彎腰将地上的筆撿了起來,試探道,“妾只是看看賬本罷了。”
“聽聞夫人提拔了馮一?”
楊幼娘耳尖一動,頓時恍然大悟,看來廚房的動靜傳到他耳朵裏了。
她暗自松了口氣,心中又暗暗腹诽,霍桑實在小家子氣!
涉及旁的事都沒見他這般緊張,一旦涉及吃食,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他便來興師問罪了。
她再次做出一副極為乖巧的模樣,點點頭,“是。”
“何故?”
為了今後的撈油水之路,楊幼娘原本不打算同他解釋,但為了日子安穩,她終究還是打算開口。
“馮師傅病了。”
“恩?”
“相爺知道,妾自小便是在京郊山野長大,見慣了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妾比誰都知道,病從口入的危害。”
她苦口婆心又十分溫柔地同他解釋道,“妾聽聞相爺身子不好,那馮師傅竟還每頓給相爺吃大魚大肉,實在居心叵測。”
“權衡利弊之下,妾只好讓馮一接替馮師傅的位置。”
“有一件事相爺或許不知。”
她輕輕擡眸,小心翼翼道:“其實馮師傅早就不管相爺飯食了,相爺平日裏吃的那些,都是馮一在管着。”
“馮師傅年紀大了,而今又病着,倒不如就讓他在他的別苑裏将養着,恰好他與那些個妾室也許久沒見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