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殺只雞 “楊一,你可知罪?”……
被他這麽突然一反問, 楊幼娘頓覺渾身一震,難道她方才說的話有什麽不妥?
“妾室?”
楊幼娘順着這當口繼續往下,“可不麽, 馮師傅年紀大了, 總要有人給他馮家添個香火。馮一是馮師傅的徒兒, 妾這才放心将事務交出去的。”
後廚由誰管着, 霍桑從來都沒在意過,只是他竟不知, 馮師傅竟有了妾室。
想來今年他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歲,家中香火還斷着,也着實是霍府對不住他。
罷了,讓他回家倒也是最合适的安排了。
見他氣焰漸漸散去,她瞅準時機再道,“馮一到底年輕,一下替了馮師傅, 自然會惹人不快。”
有人不快便會有人生事,只楊幼娘不知的是, 他們竟這般沉不住氣, 也不過是她看幾本賬本的功夫, 便動手了。
看來馮一平日裏得罪了不少人。
見他不言語,楊幼娘再道,“聽霍莊說,相爺自小身子不好,上好的藥材成罐成罐地吃?”
霍桑“嗯”了一聲, 微微蹙眉,她到底要說什麽?
“相爺或許不知,飲食過于油膩, 是會解了藥性的。”
楊幼娘溫柔地勸着,“所以妾吩咐廚房,自明日起,給相爺的飲食盡量清淡些。”
她說得有理有據有情懷又有耐性的,“不過相爺放心,馮一做的飯食都是相爺愛吃的口味,若相爺實在吃不下,再将馮師傅尋回來便是。”
“不必了。”霍桑冷着臉道,“馮師傅既然家中有事,以後廚房大小事務都交由馮一全權負責吧。”
“喏!”楊幼娘歡喜地沖他行了一個禮,內心亦是興奮,沒想到相爺這般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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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再誇誇他,沒想到他說完豁然起身,丢下一句“既然後院你已接手,一應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便撤了。
得到霍桑首肯,距離她的計劃又更近一步,她高興地簡直合不攏嘴,真希望他日日都這麽好說話!
只是,也不知他今日為何要發火,不是在宮裏用膳的嗎?難道是宮裏的禦膳不合他的口味?
罷了罷了,一些不關她的事想多了也頭疼,眼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便是先将操辦賞花宴的錢省出來。
其他的事,以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只是令楊幼娘萬萬沒想到的是,她下的指令只短短實施了七日,單單從飯食裏剩下的錢便能造一座亭閣了。
震驚之餘,她在心裏又再次狠狠罵了一頓霍桑。
也不知這是多少民脂民膏!
只不過,要想讓霍府的財物真正有所留存,靠節約自然是遠遠不夠的,梁師父說過,既要懂得節流,還要懂得開源才是。
思來想去,霍府最多的便是樹林子。
若真的要開源的話,眼前最能做文章的,也不過是這一府的樹林子。為此她也去細細考察過,除了陣眼上的那些樹,其他的樹木也不過是占了個乘涼的作用,根本沒甚用處。
所以除了池魚湖旁的那些荒地,這些樹木也該能利用起來。
能開多少源就開多少源,這唾手可得的資源可不能白白浪費了。
她正計劃着,誰想紅芷卻來告訴她,說是霍桑要出府公幹,大約半月就回,楊幼娘聽罷臉色一下陰沉了下來。
這霍桑是不是上天派下來專門堵她的發財路的?
無奈之下,她也只好先将這計劃暫且擱一擱,抽時間料理一下府上那些半死不過的小鬼再說。
說起霍府這些個奴仆,楊幼娘也不知他們得了什麽病,非得晚上起身白日裏睡覺,白日裏天光如此大好,總要出來曬曬才是。
唉,這霍桑的毛病還真不少!
說幹便幹,她選擇了一個天氣溫和的日子,将那些奴仆們叫了出來,在院子裏排成排。
粗略數了數,不包括廚房奴仆,眼下總共有五百三十一人。
好在霍府院子大,這五百三十一人竟能滿滿當當地站立在那裏,只是驟然晝夜颠倒,這些奴仆看着十分萎靡不振。
甚至還有幾人明明站着,卻還打着瞌睡,活脫脫是個吸不了陽氣的小鬼。
楊幼娘依舊半躺半坐在廊下,慢悠悠地看着眼前的這些小鬼。
紅芷輕慢走來,在她耳邊道,“因是被打了一頓,楊一說恐不便過來。”
“他這是在怨本夫人呢!”楊幼娘微微挑眉,“既然不便,就着人将他擡過來。”
楊幼娘抿了抿唇,識時務是好事,太将自己當回事,那就不好了。
果然還是欠管教。
半刻鐘後,楊一被幾個奴仆擡了上來。
這是楊幼娘這麽些天再次見到楊一,初見時,她險些沒将他認出來,他的手腳被支架子捆得嚴嚴實實。
看得出來,四肢已經斷了。他的腦袋也裹上了一圈繃帶,好家夥!那些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看來,若想在霍府開啓她那發家致富的計劃,首先要将這些個被慣得桀骜不馴的奴仆們管理好才行。
楊一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放在了她面前,他哀怨地看向楊幼娘,“小人失禮了,還請夫人恕罪。”
一股十分濃重的傷藥味兒沖進她的鼻腔,她微蹙娥眉,這可是最上等的草藥啊!心疼!
但面上,她依舊微微揚起嘴角,這溫柔的笑意裏,似乎還帶着一絲慈祥。
“楊一,你可知罪?”
楊幼娘嗓門兒本來就大,而今院落空曠,衆人齊靜,更顯得她聲如洪鐘,亮堂如雷。
楊一更是虎軀一震,他也沒想到擁有如此溫柔笑意的夫人,言語竟是這般的,铿锵有力。
“小,小人,小人知錯了。”
涔涔地冷汗一點一點從額頭上冒了出來,漸漸打濕了裹在他腦袋上的繃帶。
“你哪兒錯了?”
“小人……小人……”楊一被她問得愣住了,夫人這是要他承認自己管理不善嗎?
若是此事,夫人若是因此将他的職務撤了,那他不是什麽都撈不着了嗎?
楊幼娘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你啊你,本夫人如此器重你,才不到半日,你竟将廚房弄得一團糟,還不知錯?”
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就知道當日夫人獨獨提拔他,為的就是拿他開刀,讓他成為衆矢之的!
他手心有些冒汗,這錯他若是認下了,夫人恐怕會借此将他發賣了,可若是不認……
他還在猶豫,卻聽楊幼娘又道,“我問你,本夫人可曾同你說過,若是遇到什麽難事,盡管同本夫人商量嗎?怎麽?拿本夫人的話當耳旁風?”
楊一:???夫人在說什麽?
楊幼娘輕嘆一聲,道,“将人給本夫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有幾個奴仆被幾個護衛押送了上來。
楊一雙目瞪圓,被押送上來的并非旁人,正是當日欺負過他的那幾人。
他不懂,夫人為何要将他們押送過來。
噗通幾聲響過,那幾人被護衛們壓制地死死的,灰頭土臉地跪了下來。
楊幼娘趁此問楊一,“可是這幾人?”
楊一不知所以,由于腦袋上的傷痛,點頭的幅度小了一些,“是。”
“恩。”楊幼娘雙手環胸,嘴角抿起一個弧度,周身的氣度漸漸變得冷了起來。
這陌生陰冷又狂傲的氣度就連紅芷都覺得詫異。
一般這種壓力,只有在相爺生氣時才能感受到,看來這幾人是将夫人氣得不輕。
底下人亦是被驚得低着頭渾身有些哆嗦,只有躲在暗處的東南西北莊默默地點了點頭。
夫人這招殺雞儆猴着實高明。
他們猜的不錯,楊幼娘的确要殺雞,而今日的雞,就是面前跪着的這幾個。
氣氛烘托已經到位,楊幼娘這才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霍府自有霍府的規矩。”
“自本夫人入府以來,相爺便将府內上下內務全權托付與本夫人,唉,怪就怪本夫人平日裏不愛管事兒,竟今日才知曉這些事兒。思及此,本夫人還真是對不住相爺。”
她邊說着,聲音也變得軟了下去,“楊一是本夫人提拔的人,瞧瞧,都被你們打成什麽樣兒了?可知你們打楊一就等于在打本夫人的臉?”
“本夫人是相爺的夫人,打了本夫人的臉,自當是打了相爺的臉面。”
她扶住額,十分無奈地長嘆一聲,“你們也知曉相爺的脾氣,你們既打了相爺的臉面,相爺自然也不會留你們了。”
那些跪着的奴仆們個個面露驚恐,起初他們不過是氣不過楊一的所作所為,又害怕他去夫人面前告狀,所以想背地裏教訓他。
誰想仗着夫人撐腰,楊一還留了這一手!
有人實在忍不住,直接哭了起來,“夫人有所不知,這一切都是楊一所為!是楊一逼的啊!”
“夫人!小人要舉報!楊一每年從廚房所貪的銀兩,比馮師傅有過之而不及!”
“夫人!去年中元節!楊一從廚房偷走了一條金尾鯉魚!是小人親眼看見的!”
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此話一出,衆人衆說紛纭,都紛紛要舉報楊一。
楊幼娘眯了眯眼,她自然知曉楊一是個什麽樣的品性,殺雞總要有個肥實的誘餌,這誘餌除了楊一,旁人都不行。
楊一明顯也慌了,他心裏本就虛着,所以對于楊幼娘的提拔,他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态度,就算他被楊幼娘強行分了陣營。
所以當遭到他們暗算時,他第一時間是躲起來養傷,而非去同楊幼娘彙報,他也想就此收買人心。
可惜,他遇到了楊幼娘。
然而楊幼娘對于他們的舉報,似乎充耳不聞,“你們這是在諷刺本夫人識人不清?”
楊一:???
衆人:???
楊幼娘向霍莊使了個眼色,霍莊會意,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他一身白衣在陽光之下十分耀眼,自從将手裏的賬目交出去後,他整個人容光煥發,仿若重生。
今日再次見到他,連帶着微微翹起的兩撇胡子,都橫飛得十分俏皮。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為更好地整治霍府這股以下犯上之風,夫人連夜為霍府定了規矩。”
卻見他從袖袋中拿出一張卷軸,緩緩拉開後,他認真讀出了卷軸上的內容,“其一:以下犯上者,輕者家法五十,重者發賣奴隸場。其二:不服主子吩咐者,輕者家法五十,重者發賣奴隸場。其三:質疑主子者,輕者家法五十,重者發賣奴隸場。其四:不如實向主子禀告者,輕者家法五十,重者發賣奴隸場。”
在場有賣身契的,還能有朝一日得了貴人擡手之幸免了賤籍,而奴隸場裏的奴隸是賤籍中的賤籍。
他們沒有賣身契,他們永遠都無法擺脫賤籍。
極其簡單粗暴的四條家規,讓五百多人嘩啦啦一陣全都跪了下來,他們誰都不想去奴隸場,那個地方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地獄。
楊幼娘輕瞥了一眼,只啧啧一聲,這效果還不夠。
于是她問霍莊,“莊管事,這幾人本夫人該如何處置啊?”
霍莊回看了一眼卷軸,道,“回夫人,以下犯上,不服主子吩咐,質疑主子,不如實向主子禀告四者齊犯,該發賣奴隸場。”
那幾人慌了,還想要懇求,奈何被護衛們控制着,他們根本無法動彈。
楊幼娘滿意地點點頭,“那便發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