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其實她的動作并不明顯,只是這時,江夫人剛好轉過頭來,正看見紀桉面色不善地注視着顧迎筝。
她一時還沒有多想,因為紀桉随時都是神色淡淡的樣子,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并不是在針對誰。
“怎麽了?”
江夫人剛才一直在跟顧迎筝說話,倒還沒有發現周圍的幾個人都有些不對勁,現在一看,大家的目光居然都落在顧迎筝身上。
就連一向愛挑刺的江念也是。
要是在之前,她和江盈晚一旦碰上了,即使江盈晚不愛搭理她,她一個人也能嘀咕半天。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大家都顯得很沉默。
江夫人拉着顧迎筝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想起來,還沒有給你們介紹筝筝。”
其實也用不着介紹。
在場的人心裏一個比一個清楚。
“筝筝是盈晚的女朋友。”
江夫人說着,還沖顧迎筝眨了眨眼。
顧迎筝微微垂下,眼眸避開了她的視線,她的嘴唇輕輕抿了抿,沒有反駁江夫人的話。
江盈晚看見這一幕,好歹是松了一口氣。
其實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對顧迎筝告白過。
她以為兩個人的關系是水到渠成,彼此心裏都清楚,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逐漸了解到,顧迎筝是一個極為浪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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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筝會不會很在乎這一點呢?
江盈晚突然坐立難安,很想問問顧迎筝是怎麽想的,又覺得自己這個女朋友當的實在是不稱職,她早該明白這一點才是。
怪不得顧迎筝總是拒絕她的靠近,每次的理由都大同小異。
“我們還沒到那個地步。”
江盈晚總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之前覺得這是顧迎筝抗拒她的表現,還為此生了許久的悶氣。
現在想來,也許那個時候顧迎筝就在暗示她了。
是她自己沒有聽出來。
趙霖琅和紀桉表情都很自然,江念知道的卻比她們要多一些,聽見這話時,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她有一個小易在顧迎筝身邊做間諜,為了說動江念幫助顧迎筝逃跑,小易在江念面前說了不少顧迎筝的好話,還把對方的悲慘境遇渲染的極為誇張。
那天顧迎筝哭暈在門口的事情,江念自然也知道。
就這還敢說顧迎筝是她女朋友,怕是江盈晚強迫的吧。
她這一聲嗤笑聲音不低,江夫人的笑容明顯淡了下來,衆人的目光也都從顧迎筝身上移到了江念身上。
趙霖琅眼珠一轉,頓時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她的臉上還帶着笑容,以一種試探和打趣的語氣說道:“江念,你笑什麽?”
江夫人想起之前,她之所以能發現顧迎筝被關起來,還是江念說的,心裏頓時有了一陣不好的預感。
雖說當初的确是江盈晚苛待了顧迎筝,但這畢竟算得上是一件醜聞,不适合讓外人知道。
江念再怎麽沒分寸,也不應該大剌剌地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想到這裏,江夫人忍不住輕聲咳了咳,目光帶上了兩分警告。
江念啧了一聲,眼神裏似有不屑,都敢做,怎麽還怕她說出去?
“上次我瞧着顧小姐可不像是心甘情願的,怎麽這麽快就成妹妹的女朋友了?”
趙霖琅一愣,心裏随之一喜。這麽說起來,上次聚會時,她瞧着顧迎筝似乎不愛搭理江盈晚,其實不是兩人一時鬧矛盾,而是她們的關系一向如此?
怪不得那天顧迎筝當着她們的面就敢跟江盈晚甩臉色,原來是因為從頭到尾,她都是不情願的。
江盈晚是個什麽樣的人,趙霖琅心裏很清楚。
相比起她的高興,紀桉則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為什麽每個人都能看出來她們的感情不好?
難不成兩人之間的關系真的不像表面上看着那麽簡單?
顧迎筝是真的心甘情願留在江盈晚身邊的嗎?
紀桉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她忍不住轉頭去看顧迎筝的側臉,卻只能瞧見對方卷翹的睫毛下,那雙瞳色微淺的眼裏似乎藏着點說不清的悲傷。
難道她真的是被迫的?
江夫人見江念好歹沒有把最關鍵的地方說出來,心裏稍稍松了一口氣。
“小情侶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
她含糊着解釋道,随後便想趕緊把這個話題跳過,“總會和好的。”
“今天中午大家都留下來吃午飯吧。”
她擺明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衆人顧及着她是長輩,心理雖然都有疑惑,卻也都順着她的意思,笑着聊起了午飯的事情。
只是紀桉的視線落在顧迎筝身上的時間明顯變長了。
她之前一直避免跟顧迎筝有視線接觸,生怕自己也會陷在對方的那雙眼裏。
可現在,即使顧迎筝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她也總忍不住去打量對方的神色。
之前覺得顧迎筝勾三搭四,是因為她明明已經是江迎筝的女朋友了,卻還跟別人暧昧不清。
可如果從一開始,女朋友這個身份就是假的呢?
那顧迎筝的行為,是不是也可以解釋為,是對江盈晚的一種反抗?
她的本心其實并不願意和這些人有過多的接觸,之所以不拒絕,不過是為了氣一氣江盈晚罷了。
一旦心裏有了這個想法,紀桉再看顧迎筝,就總覺得顧迎筝的身上透露出一股濃濃的頹喪氣息。
她大多數時候都不參與衆人的讨論,只是神色淡淡地聽着,只有江夫人轉頭跟她說話時,她才會微微勾起唇角。
連笑容都很勉強。
最重要的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江盈晚一眼。
可江夫人和江盈晚卻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
會不會她們心裏也很清楚,顧迎筝是不願意的呢?
紀桉思索着,幸好她向來都很沉默,看向顧迎筝的視線又可以說得上是隐晦,江盈晚并未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事實上,江迎筝這會兒也沒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人的表情,她還在想該不該跟顧迎筝告白,怎麽告白這件事。
現場的幾個人心思各異,表面上都笑盈盈的,實則暗流湧動,每個人都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顧迎筝借着低頭的動作,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紀桉,唇角似有似無地勾起了一個笑容。
她就喜歡紀桉這樣的聰明人,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就能讓她徹底對自己卸下心防。
吃過中午飯之後,江盈晚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随後神色便難看起來。
她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顧迎筝身上,表情似乎有些糾結。
等她挂斷電話之後,江夫人才笑着問道:“晚晚,有什麽事嗎?”
“也不是…”江盈晚眸色沉沉,“公司裏有點事,我要離開一趟。”
“那你去吧。”江夫人說完這話,随後便明白了過來,“沒關系,就讓筝筝在這裏陪我。”
可她不放心讓顧迎筝待在這裏。
明明吃過飯後,趙霖琅和紀桉就應該離開了,可這兩人都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沒有要主動離開的意思。
讓顧迎筝和她們待在一起?
江夫人餘光瞥見顧迎筝的臉色明顯冷淡下來,趕緊沖江盈晚眨了眨眼,“你去吧,有我在呢,怕什麽?”
她暗示江盈晚,顧迎筝現在的情緒明顯有些不對勁,或許是她把顧迎筝看的太緊了。
其實認真想想,顧迎筝對誰都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樣子,就算讓她呆在這裏也沒什麽,她不會對這些人動心的。
江盈晚好歹壓下了心中的煩躁,不能把人逼得太緊,她便放軟了語氣:“筝筝,你想跟我一起走嗎?”
顧迎筝擡眸看了她一眼,“你去公司,我跟着幹什麽?”
她沒有給江盈晚留臉面,當着衆人的面沖江盈晚晃了晃自己的腳,“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東西再給我戴上。”
江盈晚臉色倏地陰沉下來,就連江夫人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
她趕緊打圓場,“筝筝別怕,盈晚不敢再做那樣的事情,伯母會護着你的。”
她警告似的看了一眼江盈晚,“行了,你趕緊走吧,早去早回。”
江盈晚呼出一口濁氣,她無法否認,剛才那一瞬間,她是動了這樣的念頭的。
如果不是江夫人在這裏,說不定她真的會這麽做。
“那你好好在這裏呆着,等我來接你。”
江盈晚深深地看了一眼顧迎筝,轉身大步離開了。
她一走,現場的氣氛立馬輕松了許多,趙霖琅也大膽起來。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些興奮,江盈晚走了,她總算不用再顧及對方的情緒。
“迎筝,你跟晚晚是什麽時候開始談戀愛的?”
江夫人早就料到她們會有這樣的問題,沒等顧迎筝回答,就笑着接過話:“咱們去後花園吧,坐着喝點茶,邊吃邊聊。”
一群人從客廳轉移到了花園,趙霖琅剛才的問題沒有得到顧迎筝的回答,正想再問一遍,江夫人卻又說道:
“說起來,霖琅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談的那些男朋友就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嗎?”
那些男朋友。
趙霖琅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目光也下意識地看向了顧迎筝,卻見對方依舊是一副冷清疏離的樣子,像是對江夫人剛才那句話并不關心。
趙霖琅心裏不免有些失落,她還記得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顧迎筝對自己露出的柔軟的微笑,這次顧迎筝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兩次的态度反差實在太大,趙霖琅心裏越發像被貓爪子撓了似的,又癢又燥動。
她想再從顧迎筝的臉上看到微笑,更想對方和上次一樣,用那種溫柔而清軟的聲音跟自己說話。
如果可以得到她就好了。
此後,趙霖琅每次想要問什麽,江夫人都總是會把問題扯到她的身上。
趙霖琅後知後覺,是不是她的目的表現的太明顯,江夫人已經發現了她的小心思?
她心裏終究還是有所顧及,漸漸地不再詢問有關顧迎筝和江盈晚之間的事情。
這麽快就放棄了?
顧迎筝忍不住在心裏啧了一聲,看來還是江夫人在這裏太多餘了。
她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水杯放在了桌子的邊緣,等江夫人擡手時,衣袖揮了過來,顧迎筝再輕輕推了一下水杯,杯子裏的水灑了江夫人一聲。
衆人都驚呼起來,江夫人只覺得是自己不小心,沒有懷疑顧迎筝。
江夫人想要回去換一身衣裳,可留趙霖琅在這裏,她實在是不放心。
相比起來,紀桉沉默寡言,想來也不會問什麽不該問的,江念又清楚其中的內情,根本不需要多問。
“霖琅,你陪伯母進去換一身衣裳吧。”
趙霖琅不想去,可江夫人都點了她的名字,她也不好再拒絕。
果然還是剛才太明顯了,早知道就低調一些,害的現在江夫人對她起了警惕心,以後要再想接近顧迎筝就難了。
趙霖琅心裏失落,扶着江夫人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顧迎筝,可對方卻根本沒有看她一眼。
潔白的月光遠在天邊,該怎樣才能把她擁入懷中呢?
江夫人和趙霖琅一走,花園裏就只剩下了三個人。江念在紀桉面前并未掩飾自己的心思,等那兩人的身影一消失,她就笑了一聲。
“看來江阿姨很關心你。”
顧迎筝手裏捏着勺子,輕輕地攪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
剛才她嫌咖啡太苦,江夫人才讓人給她換了草莓汁,結果後來又不小心倒了。
顧迎筝沒有回答江念的話,而是轉頭看向紀桉,輕聲說道:“你能幫我再端一杯草莓汁過來嗎?”
紀桉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彎曲了一下。
“稍等。”
她也走了,江念徹底放松下來。
“你把她支開,是想跟我說什麽嗎?”
顧迎筝神色淡淡,“我是想提醒你,這裏好歹是江家,你還是收斂一些。”
江念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放在桌面上的手探向了顧迎筝的手背,又被對方躲了過去。
“上一次在江盈晚家,你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顧迎筝扔開了手中的勺子,她的背靠在椅背上,是一個慵懶且放松的姿勢。
“我好像也沒跟你說過什麽。”
江念的目光貪婪且炙熱,像是恨不得将她的面容深深地印在腦子裏,片刻都不舍得移開視線。
“我知道你沒說什麽,你的不拒絕就是最大的默認。”
顧迎筝手指勾起自己的一縷發絲,墨色的發繞在冷白的指尖,越發顯得手指瑩白如玉。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那樣做。”
來來回回跟打啞迷似的繞了這麽半天,江念總算是說出了顧迎筝最想讓她說的話。
“我知道你在江盈晚家過的不好,她根本不懂該怎麽去愛一個人,帶給你的只有傷害。”
“你已經逃過一次了,卻又被她抓了回來。”
江念說:“你想讓我幫你再一次逃跑嗎?”
顧迎筝嘆了一口氣,“上一次我就跟你說過了,我跑不了的。”
“那是因為你不相信我。”江念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也輕了一些:“迎筝,你真的想過這樣的生活嗎?”
“被江盈晚關在暗不見天日的房間裏,手腳都被鐵鏈綁着。”
“你的痛苦,你的絕望和哭泣,江盈晚永遠也不會在乎,她這根本不是愛你,只是占有欲作祟。”
顧迎筝分明看見在江念的身後,不遠處的樹叢後面,似乎有一小片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現,連樹葉晃動的幅度也大了一些。
她藏住眼底的笑意,臉上的表情卻越發苦澀,還帶着一種無法掙脫的絕望。
“我想或不想,重要嗎?”
“她愛不愛我也不重要。”
“反正…我永遠也無法反抗。”
江念的語氣急了起來,大概是想着紀桉或者江夫人她們就快回來了,她說話時的語速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只要是你想,你點一點頭,我就會為你去做。”
“你可以把我當成你手中的刀。”
顧迎筝其實還挺心動,可惜的是,江念這個人着實不怎麽聰明,要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這個游戲怕是永遠都贏不了。
她沒有回答江念的話,只是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抿了很小的一口,然後被苦的皺起了眉頭。
還是想喝草莓汁。
要是能喝到黎瑛做的草莓汁就好了。
顧迎筝又懷念起那股香甜的味道,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的腦海裏才短暫地閃過了黎瑛的面容。
以及對方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江念還要說話,身後卻傳來了不行不重的腳步聲。
是紀桉回來了。
顧迎筝分明看見,紀桉的指尖還殘留着一點草莓汁。
看來剛才那些話對她的影響很大。
連手都不穩了。
作者有話要說:
筝筝:短暫地想過,沒愛過。
黎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