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思汝未敢言(廿二)
那李家少爺懷着滿肚子的憤恨,出門一眼便看到自家畏畏縮縮的躲在外面的小厮,當即心中愈加的來氣,大發雷霆道:“見本少爺被人如此羞辱,你便只曉得躲在門外嗎?”
那小厮渾身顫了顫,戰戰兢兢道:“少爺,您說了,就讓我在外邊兒等着,沒您的吩咐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去。”
李家少爺怒氣更甚,氣的直回頭剛想指着雲深說什麽時,卻正好在回頭的那一剎那撞上了似乎只是不經意間掃視而來的雲深的視線。
李家少爺當即感到嗓子一堵,竟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只好轉過頭去不耐道:“算了算了,今日本少爺寬宏大量,讓他們一回,誰稀罕那個座位似的。若是他日再撞上,本少爺必定饒不了他們!”
言罷,他一甩袖子:“走!”
小厮連忙趕上。
走了大約有十來步,李家少爺忽然一轉,竟是轉入了一條羊腸小道。
小厮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卻聽自家少爺在前面邊走邊道:“你去查查,剛才那幾個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他忽然停下,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方才本少爺見那看上去長相頗為出衆雅致的人,他的小厮從袖中取出了一塊将軍令符。若是不出所料,那是護國将軍雲将軍之物。你去查查,他們是否是雲家的公子。”
小厮答應一聲,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少爺,老爺不讓你去風月居的。”
李家少爺臉色一沉:“我爹上朝去了,他才沒時間管我。再者,今日是楚國皇帝要來,他今日能有多早回家?”
小厮應聲去了。
千秋眉飛色舞的朝雲深擠眉弄眼:“雲深你看我剛才如何?”
他鄙夷的道:“這種只會仗勢欺人的人,我最讨厭了!”
雲深淺眸而笑,淡然地捧着茶小啜了一口:“世間仗勢欺人之人不計其數,千秋如何能讨厭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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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在之前我就聽說了這李家少爺不是個好東西,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千秋撐着腦袋看雲深,眉眼之間盡是小得意。
雲深笑而不語。未多時,只聽見外面喧鬧聲更甚。千秋就窗戶中探頭看了看,大批的朝廷官兵已經比昨日更快地維持好了秩序,還隐隐有人喊了好幾聲「都給我閉嘴」,人群這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禁衛軍長從街道而過,一邊高喊道:“誰再出聲,便立刻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千秋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齊北照竟然如此重視楚國皇帝?
他這麽一喊,果然再無人出聲,連原本禁衛軍們的死死把守也可暫緩一口氣了。
隐隐有「嘚嘚」馬蹄聲,千秋放下茶杯,轉頭去看。他們這個位置雖然比外面的地勢要高一些,可以越過人們的頭頂看到路面。
但終究看得并不是太清楚,千秋才擺好一個姿勢就看到齊北笙率領着幾個随從騎着馬匆匆而過,一閃就不見了。
要來了。在千秋的視線之內,已然出現了一個金黃色的轎頂。
那個轎頂慢慢的逼近,或許真的是帝王威嚴,千秋竟然覺得有些緊張。
身旁有人輕叩桌面,正處于全身緊繃狀态的千秋吓了一跳。他愣愣地轉過頭來,看着雲深。
雲深問道:“千秋可想要出去看看?”
“啊……算了。”千秋話音剛落,人群中忽然發出一聲極其一致的驚呼!
“怎麽了怎麽了?”
“他怎麽跑出去了?”
“怎麽回事?”
“天哪……”
“大膽!”
一聲厲喝幾乎将所有的竊竊私語壓下,就連雲深的目光也被那聲厲喝吸引了過去。
只見一個布衣青年正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他的面前,居然正是楚國皇帝的馬車。
而那聲音的主人,似乎正是楚國皇帝的貼身奴隸,而他正在疾言厲色地說些什麽。
雲深緩緩的轉着茶杯,不動聲色的聽着又響起來的竊竊私語。
那跪在地上的布衣青年劇烈的顫抖着,拖着哭腔,對聞訊趕來的禁衛軍長道:“大人,大人,饒了我吧,我是被人推出來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沖撞楚皇的!大人,求大人饒了我吧!”
是被推出去的?雲深眼眸微眯,眼睛不動聲色地緩緩地掃過視線之內的人。
是無意而為,還是有心人所為?
還未等雲深看出些什麽來,齊北笙便與随從騎馬趕了回來。
此時的齊北笙并不是一個會與他們耍嘴皮子的王爺,而是一個真正的,不失氣度的王爺。齊北笙眉眼微凜,在馬背上道:“出了何事?”
“王爺,求求你救救小人!”那布衣青年一見到齊北笙,便拖着哭腔,手腳并用的爬過去,卻在半途被禁衛軍攔住,那人絕望地大喊道:“王爺!王爺求求您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小人不是要故意沖撞楚皇的馬車的!小人是被人陷害,是被推出去的!”
齊北笙心知不能出亂子,更不能追究這種事。現下的方法只能是,一刀斬斷。他拉住缰繩,掃了一圈道:“還愣着做什麽,押下去,聽候發落!”
“是!”禁衛軍長道。
“慢着。”禁衛軍長話音剛落,方才那聲厲喝的主人突然出聲:“沖撞了我大楚皇上的馬車,難道就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嗎?難道不應該當街處死嗎?”
齊北笙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道:“楚皇訪我齊國乃是重要的大事,怎可見血?”
“這朕倒是不在意。”馬車內,一道隐隐含着狂妄之氣的聲音傳出。千秋臉色變了變,眼睛緊緊的盯着那輛馬車。
“即便是楚皇不在意,那麽也要恕本王難以從命……”齊北笙絲毫沒有讓步,鎮定道,“依照齊國律法,沖撞了貴客,不允許立即當街處死,應當押入大牢,聽候發落。”他刻意将「客」字咬得重了些,頓了頓道:“客随主便的道理,想必楚皇比本王更加清楚。”
千秋原以為受此「教育」的楚皇定會出來以權勢壓人,哪知道這楚皇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帶着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是更清楚。那這個人,朕就暫且不殺了。”
那青年一聽,如獲大赦高喊道:“多謝楚皇,多謝王爺!”
楚皇帶着戲谑的聲音傳來:“可朕從未說過不殺你。”
原本顫顫巍巍的青年立刻僵在原地如置冰窖,竟是徹底的癱倒在了地上,徹底起不來了。
齊北笙眼眸微眯,又聽楚皇道:“卑賤如蝼蟻的人,生死如草芥。今日朕心情好,便暫且放過你。”
千秋面如寒霜,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距離那街道上的馬車雖然有些遠,但楚皇說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楚的傳入了千秋的耳朵裏,那帶着絲毫不在意的玩笑般的語氣,也被千秋聽了個分毫不差。
他手握成拳,抿着唇,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馬車。雲深微微垂眸,擡手輕輕拂了拂千秋的發梢:“千秋?”
千秋轉過頭來,撞上雲深淡然的眼眸,噘嘴道:“我、我無事,就是……就是那個楚國皇帝,他怎可如此輕賤人命?”
雲深失笑。一雙眼眸看似淡然,實則敏銳,已經望向了那馬車。
齊北笙臉色微沉,朗聲道:“即便其命再如何卑賤,他也是我齊國的子民。楚皇應當清除。”
“朕清楚。”楚皇倒是毫不在意,“走吧,朕疲乏了。”
齊北笙看了一眼禁衛軍長,後者心領神會。齊北笙調轉馬車,一夾馬肚子,揚塵而去。
馬車也開始走了起來。人群之中也開始喧嚷起來。千秋脫力般的倒回了座位上,一語不發,頹廢的坐在位置上。
雲深輕輕的斟了杯茶,移到千秋面前:“千秋因何事煩惱?楚國皇帝?”
千秋頓了頓,委委屈屈般的點了點頭,聲音小若蚊鳴:“你也知道,我是楚國人。”
“多虧你在我身邊。”雲深笑道,“我方才聽了那楚國皇帝的言語,只怕楚國的前景,并不會多好。”
“緣何?”
“他聲音中對人命的輕浮意味。”雲深小啜了口茶,“便知他不會愛惜生命,除了自己的享樂之外,又怎會顧及天下百姓的生命?”
千秋沉默着,緩緩的點了點頭。
人群之中逐漸開始有人散去,但是人還是比較多。千秋和雲深無聊的坐在茶樓裏一杯接着一杯茶喝,祝江看着窗外道:“聽說那楚國的公主長得十分好看呢。”
千秋放下杯子:“那啥,讓我去趟茅房。”
祝江:“……”
千秋急匆匆的跑進茅房,不一會兒又沖了出來,還沒跑到位子上,便看到一輛金黃色的馬車緩緩而過。
千秋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的改了個方向,直往門外沖。
“公子,少爺他!”
千秋奮力的擠到了前排,伸長了脖子想要同街道上的人一樣一睹這楚國公主傳說中姣好的容貌。
他随着人群的推推攘攘,竟然不由自主的随着人群開始移動,他的腦子頓時有些混沌,正當他毫無防備之際,身後突然有什麽東西将他迅速而有力的往前一推!
方才的情形再一次上演!
雲深蹙眉站起,祝江立刻擔憂的看着他:“公子,怎麽辦?”
雲深擡手,眼睛卻緊緊的盯着千秋:“靜觀其變。”
他的眼睛鎖定千秋的同時,眼角的餘光也在掃視着周圍所有人,卻并未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究竟是誰?
一次是巧合,那麽兩次是巧合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