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思汝未敢言(三十)
楚長禮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但很快又恢複不可一世的笑容:“雪意及笄了,也到了成婚的年齡。你是天下聞名的才女佳人,雲寒枝是天下有名的才子公子,你們實是天造地設啊。”
他說着,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小口:“本我也未考慮過雲公子。只是齊國先皇子嗣單薄,靖王爺早已有了婚約,安王爺則是病怏怏的,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名氣極大的雲寒枝了。”
楚雪意道:“皇兄,雲公子仍在守孝期,不宜娛樂。定親乃是大事,我若與一個還未守孝期滿的人定親,豈不是會被天下人笑話?”別看她語氣溫婉柔和,可內裏卻透露着絲絲堅定,令雲深都忍不住贊賞。
雲深接過話頭:“依草民之見,似乎皇上宣我入宮并非是為了定親之事吧?”
他淡淡的笑着:“皇上有何事但說無妨。”
齊北照驀地被他一說,心虛中又有些怒。他的本意确實只是想借着榮夢公主和親的事情,來試探另一件事情。
他要看看雲深是否真的無意于護國将軍之位,之後再一步步拿走他手中的将軍令符。
而沈躍早就觊觎護國将軍之位許久,且數次在前朝暗示過,鬧得他頗為惱火。齊北照并非不知道沈躍的野心。
他們雖然說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但是卻是二心。齊北照初登皇位,正需要家族勢力的支持;
而沈躍觊觎護國将軍之位,亦只有齊北照能給他這個高位。
利益所驅……
“定親之事可以暫且緩緩,等你守孝期滿再作打算也不遲。”齊北照道,“朕看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雲深揖禮:“雲深告退。”說罷,看也不看一眼,翩然而去。
就要走出去時,楚長禮忽然出聲道:“站住,聽說你還有一個弟弟?”
雲深微微撇頭:“是……”
楚長禮滿不在乎道:“那麽明日晚間的送別宴,一同帶過來,你不能娶榮夢公主,那麽你弟弟應該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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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泰然自若的反問:“敢問楚皇究竟把榮夢公主當成了何物?一個可以任意你決定其命運的物品嗎?”
楚長禮抿了抿唇,嘴角依舊挂着一副不可一世的笑容:“皇妹莫要往心裏去,皇兄只不過是玩玩罷了。”
楚雪意低眉:“不敢……”
齊北照饒有趣味的看着底下坐着的兩兄妹,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天色不早,朕也乏了,二位明日還要啓程,便早作歇息吧。”說罷,身旁的宦官立刻扶着他站起來,停也不停,走出了惜和殿。
楚長禮站起來,笑道:“皇妹真的不想與雲寒枝定親?還是對洛陽的那位念念不忘?”
一向溫婉,舉止悠然的楚雪意臉上極少見的露出一絲痛楚,卻還是很快鎮定下來,淡然道:“皇兄說笑了。不過皇兄真的要把雪意随随便便許給雲深的弟弟嗎?”
楚長禮一笑:“皇妹應最知我心,我也是說笑的。”
他舉步向前走去:“只是好奇他那個弟弟,我在這裏時可根本就沒聽過他的名字。”
雲深回到雲府時,千秋和雲岫正坐在大堂內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雲深的回來。
千秋一見到那抹黛藍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時,一顆越懸越高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急忙和雲岫跑上去迎接。
他跪了三個時辰,膝蓋發疼,以致跑起來都得吸着涼氣忍着痛一瘸一拐的。
雲岫率先撲向雲深:“哥哥你沒事吧?”
千秋緊随其後,緊張道:“雲深你沒事吧?”
雲深失笑:“無事。還未用膳,先進去吧。”
晚膳時分,雖然雲岫和千秋都在眼巴巴的看着雲深,但雲深依舊「食不言」。好不容易吃完了晚膳,千秋和雲岫急匆匆的催促着雲深講。
雲深一邊往書房走,一邊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予了二人聽。
他說的自然流暢,可兩人的神色卻是跌宕起伏。還是雲岫忍不住第一個開口道:“僅是如此?”
千秋亦跟道:“感覺,有點荒唐。”
“何處荒唐?”
千秋垂眸一思,道:“他們僅僅為了和親才将你宣召入宮?而且和親之事完全是不可能的,他們會想不到?所以我覺得,他們一定還有其他事情。只是,我想不通,也想不通為何楚長禮要見我?”
雲深挑眉:“他之前未曾相見于你,應是出于一時好奇。”
千秋想了想坊間傳言中的楚長禮的性格,忽然覺得這麽想似乎極其符合楚長禮的作風。
“所以他們背後到底有什麽目的呢?”雲岫插嘴道。
雲深道:“暫時不知。”
雲岫沉默了一瞬,忽然抓住雲深的手:“哥哥,你在真好。”
雲深心中一柔,微笑道:“哥哥會一直在,岫岫也要學會成長。”
雲岫聲音略有哽咽:“好……”
雲深輕聲微笑道:“好了,去休息吧,有些事我還要與千秋說。”
千秋看了一眼祝江,把一直揣在懷中的紙遞給了雲深。雲深抿唇一笑,接過來翻看着。
千秋和祝江緊張的看着他。前者是在緊張自己是否能過關,後者則是在緊張雲深會不會再次生氣。
倆人同時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雲深看,生怕錯過雲深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很快,雲深翻看完畢,折起來放在一邊,終于擡眸叫道:“祝江……”
千秋心裏一陣失落。
祝江應道:“公子什麽事?我不認識少爺寫的這些字!”
雲深道:“千秋是否喝完了藥?”
祝江點頭如搗蒜,道:“喝完了,我親眼看着少爺喝的,一滴不剩。”
雲深颔首,祝江說完便退門而出。雲深轉過來,似笑非笑的看着沉浸在自我思考裏的千秋,伸手将他拉的坐近了些,又起身去了什麽地方,回來時手上拿着一瓶藥。
他輕輕撩起千秋的下裳,果然看到千秋的雙膝紅腫的不成樣子,側目道:“未帶上膝護?”
千秋的眼珠子心虛的滴溜溜的轉了一圈,道:“忘了,也沒墊墊子……嘶——疼!”
雲深雲淡風輕的加重手上的力道,疼的千秋龇牙咧嘴:“明日看你如何去皇宮。”
千秋大口呼吸着:“我可以不去嗎?雲深你說那個楚長禮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怎麽感覺他來齊國就是他自己的一場玩笑?”
雲深肅道:“楚長禮性格再惡劣,也到底是個一國之君,不能離開都城太長時間。因此明夜将會是送別宴。至于楚長禮來齊國的目的,我想應該是借着和親的幌子來探齊北照的虛實。”
“齊北照就這樣讓他探?”千秋奇道。
“不然如何?阻止他來齊國?”雲深好笑道,“不過他身邊有沈躍,而他自己自然也不會讓楚長禮得逞。這裏畢竟是齊國,不是楚國,楚長禮的野心再如何大,也不能在這裏露出來。”
千秋恍然:“所以齊北照縱容楚長禮随意賜死宮人宮女,其實也是迷惑楚長禮的一種方式!”
雲深不置可否:“只是頗為有趣的是,楚長禮會親自來齊國,而不是派遣親近臣子。”
他說着有趣,然而面上确實是毫無興趣的神色,只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即便是和親,作為國君,也不宜抛下京城洛陽來到鄰國——一個才剛與自身講和十幾年的國家。甚而還要讓天下皆知,這樣的人,要麽愚蠢至極,要麽,他就是極度自負。”
“我覺得他該是後者。”千秋猶豫了一下,伸手抓住雲深的手,“雲深,我們真的很擔心你,宮中險惡,即使你只是一時進去,但是我們誰都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何況楚長禮又是個不把人命當命的人……”
雲深眼眸深邃,看着千秋垂下去的軟發,心中一動,似乎有什麽異樣的感覺自他心中漫出,緩緩延至四肢,令他産生想要将面前的人擁入懷中的沖動。他輕嘆了口氣,将千秋緩緩擁入懷中:“我知道……”
千秋靠在雲深懷中微微愣神,直至心跳如雷在提醒着他什麽,他才反應過來,心中忍不住小雀躍,嘴角無法抑制的開心上揚。
“還有一件事。”雲深放開千秋,目光平靜,“明日你需與我一同去皇宮。”
千秋咬了咬下唇,移開視線:“好……”
雲深将他的小動作全部收入眼中,眼波溫柔:“莫怕……”
千秋擡眼,觸及到雲深的眼眸,展顏道:“好……”
送別宴,還要求雲深和千秋一起去。千秋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明天必然會發生什麽,而他們徹徹底底的處于被動之中——還不是他們情願的。千秋站在自己門前,回味着雲深溫柔的懷抱,有些貪戀。
此時此刻,他多麽希望這樣的日子就如這般進行下去。或者回到臨安,在那裏過一世無憂的生活,可也行了。
靖王府……
齊北笙正要和衣而睡,忽然便有随從在外面敲了敲門,警覺道:“何事?”
随從在外面壓着嗓音道:“王爺,何姑姑說,明日早膳是蓮子,想問您明日吃不吃。”
齊北笙拉開門,迅速從随從手中接過一張紙條,道:“早膳如何能吃蓮子,本王不吃。”
“是……”
齊北笙關上門,小心翼翼的展開手中的紙條,上面清秀的字他一看就知道是雲岫。
“下朝之後,速來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