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閑客此閑行(五)

從客棧裏出來一路南下,進入城門,就算真正進入了青城境內。

他們告別了客棧掌櫃的,從秦川境內往青城方向進發。

客棧掌櫃的會做生意,知道他們的身份,還少收了特別多的盤纏。

千秋原想着反正也不差這點兒錢,硬是要給他。哪曉得掌櫃的态度堅決,愣是沒收,只好作罷。

實際上掌櫃的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給他們。因為雲深的身份,他有十足的理由去相信他們或許有朝一日還能回到臨安,到時候還能過來照顧照顧他的生意,還了他人情。

秦川雖說是臨安的鄰縣,但兩個縣的距離隔着一段長長的山路,荒無人煙。

如果有人要從南方往北走去北方的城市,大都會選擇從江夏的西邊兒進入宣城,然後往東邊走進入臨安。

所以,秦川縣并不算繁華,只能說是一個普通的小縣城。

而那家客棧是開在這種基本沒什麽過客的地方,可虧得掌櫃的有這份心,才讓千秋他們找到了一個停留的落腳點。

千秋鑽進小小的馬車內才抹了把汗,馬車就咕嚕咕嚕的動了。

這裏的山路極其不好走,祝江不得不放慢速度,盡量讓馬車走的平穩些,即便如此,坐在馬車內的千秋仍然感覺十分颠簸:“祝江!”

祝江的耳邊一直是沿途能唱起歌來的蟬聲,險些沒聽清千秋在叫他:“少爺怎麽了?”

千秋有些不适:“路是不是不好走,你慢點。”

祝江擡頭看了看逐漸移動的太陽,現在還未午時就已經這麽熱了,他停下馬車:“公子,少爺,咱麽先歇會兒吧?”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千秋如獲大赦般掀開簾子竄了出來,面色慘白的跳下車喘着氣兒,似乎已經非常不舒服了。

祝江在心中哀嘆一聲,回頭去扶雲深,看到雲深的額上也有些薄汗,但還沒有他家少爺這麽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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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祝江抹了把汗,轉頭去看千秋,“咱們是先歇會兒?那個掌櫃的說了,這咱們要是不進城,這沿途可就沒客棧了。”

他倒不是擔心進不了城,就怕後面的路程會很趕。

“越近南方天氣越熱。”雲深看了看千秋,見他只是有些不舒服并沒有其他的症狀,道,“徒步吧……”

“徒徒徒……”祝江看着一望無際的坑坑窪窪的山路,驚悚的咬了一下舌頭說話都不利索了,他驚異的看着雲深,“公子你在開玩笑嗎?”

“我沒有在說笑。”

“公子,這天氣太熱了,徒步容易中暑……”祝江幹巴巴的笑:“再說,若是徒步,那少爺怎麽辦?”

雲深斂眸一思:“既然如此,我們坐馬車,你拉着馬徒步。”

祝江:“……”

“我覺得公子剛才說的徒步真好!”

雲深走過去:“千秋可還好?”

千秋有些無力的點了點頭:“有點累,還能走,就是不能再坐馬車了。”

他原不是這麽嬌氣的,只是天氣實在太熱,馬車悶着慌,早飯也沒吃什麽,就開始一路颠吧颠吧的。

祝江默默地牽着馬車走在前頭,雲深和千秋并肩走在馬車一旁。

暑熱的天氣實在讓人難以承受,不過至少在馬車之外還能感受到山間的絲絲涼風吹來,讓千秋頓時覺得心神一爽。

他忍不住道:“雲深,你不熱嗎?”

雲深瞥他一眼:“心靜自然涼。”

千秋撇了撇嘴,看着天空高高懸挂的太陽:“為什麽密江縣會常年下雪呢?明明是在西南啊!那裏不應該很熱嗎?聽說有司冬之神冥淩,會不會密江縣其實就是司冬之神的家鄉啊?”

祝江聽了正要嗤笑,哪知雲深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司冬之神冥淩,于凡塵而上。在冥淩羽化登仙之時,其周圍百裏突然落雪,三天三夜不停。後來,那個地方便終年覆雪。”

千秋沒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說,居然還真的說對了,不由得張口結舌有些不敢相信。就連祝江都極度驚異的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千秋有些小開心,迫不及待說:“後來呢?”

雲深看着他閃閃發亮的眼睛,愉悅的掀起嘴角:“我胡謅的。”

千秋:“……”

祝江惱的直跺腳,難為他剛剛還伸長了脖子以為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傳奇故事呢,結果居然換來一句頗為氣人的「我胡謅的」!

他有些郁悶的牽着馬車往前面走,隐約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異樣,他這幾天老是覺得自家公子似乎與以往有所不同。

可除了衣着上比以前稍微簡樸了些之外,仍舊是那副如沐春風般笑意吟吟的模樣。

祝江晃了晃腦袋,将被捕捉的那絲異樣扔出腦外,覺得自己一定是近日沒睡好。

不僅是祝江,就連千秋都察覺到了。只不過他自己心虛的很,又篤定了雲深絕不可能喜歡他的想法,根本就沒有察覺出太多,只當雲深是在照顧着他的情緒,因而說笑來寬慰他的。

畢竟雲深的喜歡,他從來都是不敢想的。

這原就是違背世俗倫理,這種感情,本就是不被承認的。

哪裏還敢去奢求呢?不,千秋連奢求的不敢。

他就這麽仰望着他,以兄弟的身份伴他左右,這就夠了。

“那雲深,若是我們到了密江,你打算做什麽?”

千秋話音剛落,從旁邊猛地竄出幾個黑衣人,執着劍便向他們沖來。

雲深反應極快,伸手一攬千秋躲過一劍,同時另一只手迅速取出袖中的判官筆,猛地啓動開來。

那判官筆陡然間暴長,黑衣人始料未及連忙躲避,喉部卻已經被尖利而狹長的判官筆劃出了一道細長的口子。

與此同時,旁邊又跳出兩個同樣穿着黑衣的人,一下來便和第一批黑衣人糾纏在一起。

他們武功奇高,只有兩個人卻已經将對手牽制住了。千秋一下明白過來,這應當就是齊北折派來沿途保護他們的高手了。

那高手應付的還算可以,還有時間轉過頭道:“還請公子先走!”

“少爺你還愣着幹嘛啊!”祝江急道,根本不想等千秋自己緩神就直接動作粗暴的把千秋給拖拽回來,“公子!”

雲深轉身回來,一把提着千秋往馬車裏一丢:“我們先走。”

祝江也顧不得路途颠不颠簸了,往上一跳坐在車轅上,駕着馬急速的往前走。

這可就輪到千秋難受了,本來想說的一大堆話立刻被劇烈的颠簸給壓了回去。雲深見狀,将他拉過來在自己身上靠着:“千秋?”

千秋面色慘白,但靠着雲深,鼻間滿是他的氣息,也總算比剛才好多了。

他情不自禁的又貼近了雲深些:“沒、沒事。那群黑衣人是不是沈躍派過來的?”

“約莫是。”雲深伸手攬住千秋的腰身,簡潔道,“意圖對我們斬草除根的,也只有他了。”

他的動作使得千秋距離他更近。千秋慘白的面色終于有了一絲微紅,他有些不自然的瞥眼:“那為何我們不去幫那二位小哥?對方也才五六個,他們的身手再加上我們兩個的,打退他們完全不是問題。”

雲深揉了揉千秋的發頂:“千秋以為我們何以在這裏?”

千秋沒聽明白:“嗯?”

“他們在打鬥時仍然讓我們先走而并非是快走,那便證明了他們對付那幾個黑衣人,游刃有餘。”

雲深道,“我們是他們保護的對象,若我們加入戰局,他們還需分心來照顧我們,這樣生事端的可能性便大了許多。”

千秋一邊聽着,一邊按着自己的肚子,氣若游絲:“嗯……”

雲深微微蹙眉,掀開簾子看了看:“祝江,停車。”

祝江猛地拽住缰繩讓馬停下:“公子,怎麽了?”

他才說完就又看到千秋掀開簾子下來了,這次卻是跑的遠了些,直跑到草叢裏捂着肚子就開始吐。

祝江面部表情抽搐,回頭問雲深:“公子,我記得少爺不暈車的啊?”

“路不好走。”雲深淡淡道,說實在話,這麽不好走的路再加上陡然之間加速的車速,他也有些吃不消。

就只剩下專心逃跑的祝江好些了:“那少爺,我們先吃幹糧吧?午時了。”

千秋吐完已經沒了吃幹糧的興致,恹恹的靠在一邊兒不想動。

祝江看了看身後,發現根本沒有人追上來,這才松了一口氣,高興地直道:“安王爺真是個好人!”

“祝江……”雲深突然道,“到了江夏,直接走水路到襄河縣,不去揚州了。”

祝江眼珠子一轉:“公子是覺得少爺吃不消?”

“嗯。”

祝江疑道:“可是公子,即使我們走了水路到達襄河,一樣要乘坐馬車去孟裹啊!揚州那邊也是,繞過襄河到達孟裹,還是要坐馬車的啊!”

雲深理所當然道:“既然吃不消,那便要多吃幾次,總會習慣的。”

祝江:“??”

“在這種小事上,我無需去保護他。”末了,雲深極少見的又加上一句話。

他對待千秋,從來便是該承受的就讓千秋承受,千秋能做到的就讓他去做到,他想做的一切都讓他自己去做,自然,後面的一切後果也都是由他千秋一個人來負責,這是最基本的擔責。

因此,除非是千秋真的無法再承受了的,他真的無法擺平的,不需要他說,他也會在第一時間站在他的面前保護他。

祝江重新握緊缰繩:“少爺,走了啊!”

千秋軟軟的靠在雲深身上,嗯了一聲。

夕陽西下之時,祝江便遠遠地就看到青城縣的城門在夕陽的餘晖下熠熠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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