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閑客此閑行(四)

“從這裏一直往南走,有兩條路可以到密江。從咱這店兒出去一直往南,有一條水路和一條陸路。”

客棧內,掌櫃的眯着眼睛,細細的打量着他們說道,“不過我看二位小公子是乘坐馬車的吧,那就該走陸路——不過陸路稍慢些,就是從這兒,青城,再到江夏,江夏的區域大着哩,到了那裏基本上就接近密江了。

從江夏過去,就到了襄河,襄河南面有座山擋着,翻過去就到了孟裹,再從孟裹穿過去走一段路,就到了密江了。”

千秋聽着頭大,雲深卻是再問:“那麽水路呢?”

“嗐,水路你們就出去搭條船。說是去江夏,在水上漂個兩天,就到了江夏。”

千秋說:“不過也就是繞了一個青城而已啊。”

掌櫃的道:“走陸路才是繞了青城。咱們秦川和江夏隔的是一條又長又闊的大江,不是一個青城。所以二位小公子要是走陸路,就得環着這水繞一圈進到青城縣內,再去江夏。”

千秋默默地閉嘴不說話,縮到雲深身後。

雲深擡袖指着一處說道:“江夏這兒到襄河,是否還要乘船?”

掌櫃的眯起眼睛仔細的看了好一會兒,又想了好一會兒:“是,不過二位小公子也可以繞路,就是去它東邊兒的揚州,從那裏拐一圈——”

說着他還形象的用手比劃了一下「拐一圈」,接着說道:“二位小公子要是時間上不趕的話,我還是覺得不如到了江夏再繞路,畢竟揚州是個好去處,小公子去密江時也可以順帶去一趟揚州。”

“我們時間可趕了,到你們秦川就花了我們三日時間。”千秋怨怼的看着掌櫃的。

掌櫃的一臉無辜:“這位小公子,聽你們口音該是臨安人。臨安到我們秦川,确實需要三四日啊!”

千秋不過一時口快,現在氣的想踹人。

雲深了然的點了點頭,拱手揖禮道:“多謝掌櫃的。”

“嗐,這沒什麽。”掌櫃的笑道,“你們其中就有雲深雲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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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面色一僵。雲深面色自若,微笑着不加掩飾的擋住千秋,直視着掌櫃的。

掌櫃的精明的笑道:“嗐。你們的事兒姑蘇和臨安都傳遍了吧,雲公子現在可是個名人了——我不是諷刺雲公子啊。

其實我也不太相信雲公子會是那樣的人,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就咱們秦川這一片兒啊,老百姓們可都不相信呢!”

雲深淡然道:“多謝掌櫃的信任。”

掌櫃的說:“雲公子為何不肯辯解?”

“為何要辯解?”雲深忽而笑道。

掌櫃的拱手說道:“雲公子之氣度,果然令人欽佩。”

他的話驀地一轉,“不過也就是咱們幾個距離臨安較近的知道,再往遠些到了襄河和孟裹那樣兒的地方,可就沒多少人知道雲公子的性情了。”

千秋聽着掌櫃的話,驀地反應過來一件事——雲深和雲寒枝,應當是「兩個不同的人」。

之所以這麽說,就是因為雲寒枝以才學淵博之名廣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相對的,雲深的名字就沒多少人聽過了,畢竟更多的人記住的是護國将軍雲峰。

他們像秦川、姑蘇的人就多多少少聽過護國将軍雲峰之子雲深,也是個滿腹經綸的讀書人。

雲寒枝,知道這個名字的主人就是雲深的人不多,他千秋一個,朝廷裏的一些官員知道,就差不多沒什麽人了。

千秋還聽過一些有關雲寒枝小時候的故事,那時雲深還未取名,只是叫做雲寒枝而已。

聽說雲寒枝兩歲認字,五歲便能通讀百家精讀,八歲那年他被招入皇宮時,所有人幾乎是為雲寒枝捏着一把汗的。

哪知這個小小年紀的孩子,居然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沉着冷靜,就這麽走到大殿上,接受廷對。

一個小孩子,廷對的內容當然不會太難。也許當時只是皇帝一時興起的想法,看看将門之子究竟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哪裏曉得如此沉着冷靜,不由得贊嘆,當即出了三個問題,沒料到雲寒枝全部答對了。

大殿上瞬間鴉雀無聲。

皇帝又驚又喜:“朕将來的護國将軍,不僅能武,居然在文的方面天賦如此之高,這乃我大齊的人才啊!”

從此,雲寒枝一名便開始流傳起來,只是不知是何原因,這坊間的傳言并未把皇帝說的話傳下來,也沒說這雲寒枝的來歷,只道是個孩子。

後來一傳十十傳百,就變成了雲寒枝是皇帝在南巡時偶然遇到的世家大族的公子。那公子小小年紀聰穎過人,廣讀詩書。

傳言總是越傳越離譜的。

千秋近水樓臺,當然得知所有的真相——是雲深主動提出,要求不要傳出自己身份的要求。皇帝當時龍顏大悅,自然是應了雲深的要求。

而此後,雲峰給他取名為「深」,所有人便改口喚他為雲深,而沒有人再叫他雲寒枝了。

再加之他是将軍之子,自然會讓人聯想到的是一個精通武藝的人,而不是一個溫和博學的書生。

後來雲深揮毫潑墨了幾卷,落款「雲寒枝」,只被齊北笙拿去一部分呈給了皇帝,一部分私藏了。

私藏了倒沒什麽,只是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一年的科舉考試中的書畫題,便直接使用了被呈上去的幾幅落款為「雲寒枝」的畫作和書法。

使得有幸通過省試的衆學子們一睹了雲寒枝的作品,聽說這些畫作和書法都是出自一個人年輕人之手,都是驚嘆不已。

從此,雲寒枝的名氣便越傳越大。又由于在科舉中并沒有聽到雲寒枝之名,于是雲寒枝不屑為官這種說法也開始傳了起來,并瞬間成為天下讀書人景仰的人。

盡管他們并沒有見過雲寒枝,但憑那幾幅被皇帝用來作考題的畫和不屑為官的高潔性情,就能讓他們把雲寒枝當成神看。

千秋咋了咋舌。

現下掌櫃的應是不知道雲深就是雲寒枝的,但畢竟是個将軍之子,多多少少也聽過雲深的才學,也不會把他當做雲寒枝。

祝江把地圖收好放在懷裏:“公子,我們是即刻啓程還是現在這兒吃飯?”

掌櫃的目光灼灼。

雲深的回答果然沒有令他失望。

秦川的飯菜還算過得去,幾個人都吃的還算好,畢竟這幾天趕路幾乎要麽上頓是幹糧,下頓才能到客棧吃飯。

現在是六月初,天氣熱得很。外面的蟬聲叫得一聲比一聲高,千秋随意的扒了幾口飯就感到一陣疲乏。

掌櫃的見狀,立道:“二位小公子不如先在這裏住下吧,趕路也不必太急。從咱們這兒到密江算起來大約就一個半月左右,若是走……”

千秋一聽他又要開始抛出一大段地名,連忙阻止道:“好好好,我們知道了。我們先在這裏歇息一會兒,明天再啓程吧?”

掌櫃的把目光看向雲深,看到雲深颔了颔首,心滿意足的跑去讓人準備好房間,驀地又轉回來:“二位小公子要幾間房子啊?”

“兩間。”

“一間……”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千秋尴尬的看了眼雲深,後者神情自若,又堅定的重複了一遍:“一間……”

掌櫃的二話不說,立刻跑去選房間。

千秋小聲道:“雲深你要和我一起休息嗎?”

“節省盤纏。”雲深簡潔道,“一個晚上罷了,即使我們時間充足,也不要在這裏耽擱太久。”

“哦……”

這間客棧只是沿途小店,沒有什麽上好的房間。得知他們要一起住一間房時,掌櫃的還特別去選了一間大點兒的房間讓與他們。雖然千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推開門的一瞬間還是覺得有些尴尬。

面前的床鋪,他一個人睡是還有些寬餘,但若是兩個人睡上去可就顯得有些小了。

雲深倒是一臉坦然,沐浴之後身上還帶着些淡淡的清香。

千秋小小的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往裏面縮了縮,試圖想要騰出更多的位置。

只可惜他的企圖還沒有成功,就被雲深一把摟住了腰,朝他的方向一攬:“千秋晚安。”

千秋被圈在懷裏頓時不敢動了,心跳卻如擂鼓,感覺連呼吸都熱了起來:“晚安……”

而祝江趕了一天的路,此刻正在外間睡得舒服。

第二天吃早飯時,雲深和祝江确定了一下之後的路程。千秋自知自己對這種有些迷糊,于是也幹脆不去參與,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走水路雖然快些,但是盤纏耗費得就多了,于是雲深還是選擇從青城繞過去到江夏,到了江夏再算算餘下的盤纏,若是還夠那便走水路,不夠就從揚州走——

不過這算上來也差不多,水路的花費和在揚州城一過的花費基本都差不多,所以也就只能看看時間問題了。

祝江轉身說:“掌櫃的,青城是個什麽樣兒的地兒啊?”

掌櫃的眯着眼睛:“青城啊——”

“那地方前幾年有點亂,風氣不大好,官員貪污受賄,弄得百姓民不聊生。不過後來朝廷又派了另一個官過來情況才好了一點兒,至于現在就不大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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