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閑客此閑行(九)
雲深的眼神帶了笑意,千秋期待着他什麽也沒聽到,只是一如既往的一掃而過。
然而事實偏偏不如他所願,雲深不僅就這樣看着他,嘴角還微微上揚,一看就知道其心情之愉悅。
雖然不知道雲深是為什麽愉悅,但被說破的千秋又惱又羞,偷偷的深呼吸了幾口假裝我什麽都沒做似的強裝鎮定,其實心裏早就翻江倒海氣的想踹人。
可偏偏祝江這時候不知道怎麽了,如此不識時務:“少爺,你平時就喜歡粘着公子……”
千秋飛起一腳:“閉嘴!”
祝江猝不及防,差點岔氣兒,但總算乖乖閉了嘴。千秋忐忑不安的不敢看雲深,只能拿眼角餘光瞥他。
幸好雲深對他的所作所為視若無睹,只是自顧自的和容大娘交談。千秋松了一口氣,又惱怒的狠狠瞪了眼祝江,朝雲深走去。
祝江連着被千秋莫名其妙的動作中傷,委屈非常。不過到底他還是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和千秋真的置氣。
不過在平時他和千秋怎麽鬧都行,但這次祝江卻隐約覺得千秋是真的生了氣,只怕自己再不管好自己的嘴,千秋可真就要動怒了。
果然,該閉嘴時就該閉嘴,更不能多嘴去問。
和容大娘最後交談了幾句,千秋是真心覺得她将陶澤是當做自己的親孫子對待。
千秋心中感動,放下個人恩怨與她說了幾句,容大娘也樂呵呵的與他這個所謂的「陶澤在京城的朋友」說話,希望他們能照拂着點陶澤。
臨別之際,村長攙扶着容大娘送他們出村,路上偶爾會遇到些村民,都用奇異的眼神看着他們,每當這時村長都會笑着向他們解釋:“這些年輕人是澤伢子的朋友哩!”
容大娘呵呵的笑着,一臉驕傲欣慰之色。
千秋心酸……
行至村口,村長拄着拐杖往地上一敲:“走吧,事兒就拜托你們了。澤伢子是個好孩子,他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真的是太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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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雜草叢生的梨子村,苦笑道:“我在梨子村這麽久了,也沒幾個人來,倒是不少年輕人出去。你們這些年輕人突然來,也是少見了。”
雲深駐足,朝村長和容大娘一揖:“回見……”
馬車好好的拴在路邊,祝江解開了繩子駕車一路而去。
回青城城中心時就快了很多,畢竟祝江記路的能力還不錯,走了一遍就知道路。
千秋看着雲深靜靜的坐在馬車內的樣子,忽然道:“雲深,你真的認識陶澤嗎?還是你聽過他的名字?”
“皆未曾。”
“那你說的跟真的似的。”千秋嘴角抽了一下,“連說謊都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差點兒我和祝江都信了,以為你真的在什麽時候見過陶澤或者聽過他的名字呢!無怪乎他們會被你騙過去,連我們都差點被你給騙了。”
雲深轉過頭來,朝他慢慢靠了過去,眼角微微上揚,含着絲絲笑意,道:“我從未與千秋說過謊便是了。”
千秋慌忙撇頭,根本不敢看面前人。
雲深細細打量着突然沉默轉過頭去的千秋,嘴角含笑,怡然坐正身子,道:“去尋一家能收留我們的。”
祝江在外道:“公子你可別開玩笑了!陶公子的教訓就發生在今天。”
“那便去尋一間寺廟或是廢棄的民居。”雲深絲毫不在意,“青城雖小,但這些應該還是有的。”
日漸西頭,祝江駕着馬車幾乎走了大半個青城,終于在一處找到了一間破舊的寺廟,裏面灰塵挺大,香火也早就斷了,一看就很久無人來過。
雖然這間寺廟打掃起來還是有些困難,但卻是他們最好的去處,也不怕會連累誰。
祝江袖子一捋,沒有任何猶豫一頭紮進了灰塵之中,很快便湮沒在了裏面。
他是從小做慣了家務活兒的,對這些根本就不在意。倒是一旁的千秋露出了猶豫的眼神,看了眼雲深,最終還是學着祝江袖子一捋,跟着一頭紮了進去。
祝江正打掃的起勁兒,眼角餘光就看到一個穿着竹青色衣服的人進來了,頓時無語道:“少爺你幹嘛呢?”
千秋站在漫天灰塵中看着他捂着嘴咳:“幫你……”
“別,您好好的去外邊兒待着就是在幫我。”
灰頭土臉的千秋出來了,雲深饒有趣味的看了看,愉悅的笑了一聲,千秋心情沮喪。
入了夜,青城牢獄守衛突然被人擊昏在地,一角墨灰色飄然進入,極快的穿梭在獄中。牢獄裏的犯人大都在睡着,那墨灰色迅速過去,很快就停了下來。
那獄中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緩緩擡頭,待看清來人之後急忙站起來走到獄門前,驚異道:“雲公子?!”
來者正是雲深。
雲深神色淡然,從袖中取出什麽東西,從間隙中遞給陶澤。
陶澤訝然一瞬,老老實實的接過來:“這是?”
“梨子餅。”雲深道,“容大娘交予我,讓我務必轉交給你。”
提到容大娘,陶澤神色一下子有些緊張,又有些感動。雲深知他心中所想,便道:“她不知你處境。”
陶澤嘆了口氣,作揖道:“多謝雲公子肯出手相助。”
雲深回禮:“不必……”
說完他便迅速的離開。
此時千秋忽然覺得身旁不對勁,起來一看,身邊竟是不見了雲深。
他大吃一驚,迅速爬了起來,什麽困意睡意也沒了,推醒了祝江,急道:“祝江,祝江,雲深呢?!”
祝江睡得朦朦胧胧,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道:“少爺,你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啦?今天累了一天了……”
他話還沒說完,千秋就已經打斷他:“睡什麽睡,雲深呢?!”
“什麽?!”祝江聽清雲深兩個字之後瞬間起來了,“公子?公子?”
千秋冷汗涔涔。
人呢?
祝江也擔憂不已:“少爺,你确定公子此前一直在?”
千秋吞了口唾沫:“我睡着了,不過他之前是在的。”
話音剛落,寺廟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兩個人同時一驚,轉過去果然看到是雲深,頓時松了口氣。祝江拍着胸道:“公子,你大晚上的去哪兒了?吓死我和少爺了!”
雲深溫和的笑笑:“有些事情。時候不早了,我也乏了,早些睡。”
祝江點點頭,經歷了千秋莫名其妙的發怒之後,他便痛下決心,不再亂說亂問,雖然心中好奇,但也因為這個決心和開始湧上來的困意妥協了。
雲深走過來,輕輕揉了揉千秋的發梢:“千秋?”
千秋眼眶微紅,小聲道:“剛才真的吓到我了……”
雲深心下一動,恍神間卻已将千秋攬在了懷中:“無事……”
寺廟比畫舫還睡得不舒服,千秋一起來就覺得渾身難受,他現在恨不得早日離開青城,趕緊到達密江縣。
剛吃完幹糧,就看到祝江抱着筆墨紙硯走了進來,千秋訝異:“做什麽?”
“公子說要寫東西。”祝江将筆墨紙硯攤好,“少爺你吃了早飯嗎?”
“吃過了。”千秋點頭,正好看到雲深走了進來,便問道,“雲深,你要寫什麽?”
雲深悠然走至筆墨紙硯前,執起筆:“狀紙……”
寫狀紙,去縣衙,千秋坐在馬車內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
由于昨天為了尋住處祝江走了大半個青城,早就把青城摸了個一清二楚,不必向人問路就到了縣衙。
擊鼓鳴冤……
路過者紛紛投來好奇的眼神。
很快,縣令便身着官服,來到了公堂之上,見堂下站着一名穿着月白色的人,那人不跪不拜,當即怒道:“何人?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站在堂外的千秋和祝江都吃了一驚。
雲深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草民雲深,相信大人已經聽過草民的名字了。”
縣令皺眉:“聽過又如何?”
“那便行了。”雲深神色坦然,直視着縣令,“草民來此,有冤訴,為何梨子村村民陶澤未犯任何事,便被捕入大牢?若是他犯了什麽事,還請縣令清楚告知,莫讓其家人擔憂。”
“本官做什麽事,需要你一個罪民來說?!”縣令顯然是有了什麽準備,冷笑道,“來人!此罪民目無本官,犯了不敬之罪,打二十大板!”
千秋大吃一驚,眼睛死死的盯着四周準備打板子的人,随時準備出手阻止。
雲深冷冷的看了看正要上前的人,竟把他們懾得猶豫不前,他朗聲道:“既然縣令不願正面告知,那麽草民便要翻案!”
縣令正在惱他們不上前打板子,陡然間聽到雲深說要翻案子,心下驀地一慌:“翻案子?陶澤之案?”
“并非陶澤之案。”雲深眼神堅定灼灼,聲音朗朗,“是三年前,梨子村村民王立誤殺李子村村民,也就是陶澤母親謝氏之案!”
縣令握着驚堂木的手陡然間一顫,他慌亂的瞥了眼旁邊的師爺。那師爺也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雲深根本不理他們是否無措,只道:“朝廷明文規定,無論是何人,只要是翻案,地方縣令都必須聽從翻案者之言,并找出當年卷宗,再次核查。”
師爺吞了一口唾沫,表情帶着隐隐的擔憂和畏懼,附在縣令耳邊道:“大人,朝廷确實有這項規定。”
縣令驚慌失措,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強裝鎮定,卻已經看到縣衙門口陸陸續續的聚集了一些百姓,正四處張望着看裏面。
他哆哆嗦嗦的拿起驚堂木一拍。
雲深在驚堂木落下之時朗聲道:“還請縣令将卷宗取來。”
千秋和祝江站在外面,心中砰砰直跳,剛才他們可謂是經歷了一場跌宕起伏的局勢,此時正大氣不敢出的關切着裏面。
千秋看着雲深月白色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明朗,又覺得還未到柳暗花明的一刻,總覺得差了些什麽。
縣令看向師爺,師爺無奈的搖了搖頭。
卷宗很快就找到了。
三年前的卷宗并不多,雲深所說的案子的卷宗很快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