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未轉頭是夢（十）
為防止楚國再像之前一樣來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突然戰役，一個大早天還未亮時千秋就被雲深給拖起來簡略的收拾了東西準備去昨天雲深說過的那個山丘上。
由于那邊确實不好怎麽布置，營帳什麽的都留在原地，所有人只帶了自己的武器和必要的幹糧。
周副将果然神情複雜的指揮着人把沈躍給扛了上去，他當然沒有下手打暈沈躍，而是讓軍醫弄了點藥放在他的幹糧裏。
原先三萬多人，歷經一場大的夜戰和一場莫名其妙的戰役，如今已經變成了兩萬。
即便如此，将士們還是一語不發相互攙扶着，井然有序的上了山。千秋走在隊伍的末尾，問周副将：“你們以前是在這種地方打過仗嗎？”
周副将搖搖頭，聲音沉了下去：“這裏有不少人以前打過，差不多五千人不曾打過。”
他看着延綿數十裏的山嶺，猜測道：“雲将軍是想讓我們在山上與楚軍交戰嗎？可若是楚軍也一把大火燒過來？”
千秋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軍隊前行的方向：“你看，這邊過去正好也是楚國的營地，這山一旦燒起來，速度極快就能燒到他們那裏，他們想滅都滅不了。”
千秋沖他眨眨眼睛：“而這邊的地形易守難攻，且有不少叢林，只要先熟悉熟悉地形，無論是在山上打還是在山上打山下，都非常容易。”
周副将默然無言，半晌才道：“千秋公子，這話是雲将軍說的吧。”
“呃……”這都被你猜中了，千秋好不郁悶。
周副将緊走兩步，跟上大部隊：“不過既然是雲将軍說的，我們都相信。雲将軍與他的父親一樣，說出來的話很能讓人信服。”
千秋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忍不住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好像這句話是在稱贊他一般。
那邊的山嶺有些遠，才走到半途沈躍就醒來了，一見到自己被扛着氣的七竅生煙破口大罵，奈何他此時勢單力薄，不得軍心，很快就被幾個大膽的将士合力打暈過去了。
站在一旁沒來得及跟沈躍吵起來的千秋頓時感到了一陣毛骨悚然的意味，連忙小跑到隊伍前面的雲深身邊，時不時跟他叽裏呱啦的講講話。
而目的地，不一會兒就到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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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秋的想象之中，此山嶺必定荊棘衆多難以行走，哪知剛一靠近，他就看到了好幾條明顯的小道，上面還分布着不少零零散散的雜草雜枝，上面都有被什麽東西斬去的痕跡，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昨日雲深辟開的道路。
上山之前，雲深頓足偏頭問他：“千秋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好多了……”千秋撫了撫胳膊上的傷痕，“就是胳膊這裏還有點疼。”
雲深舉步，率先往前：“千秋便跟在我身後。”
到了山上，千秋這才發現自己想的簡單了，不僅是道路雲深先給辟開了，就連每一處适合隐蔽、适合游擊的地方，雲深都做好了标記。這些地方相距都不遠，極好集中，也極好聽號令。
他朝着雲深指的地方過去，也不管髒不髒，一屁股坐了下去。
雲深默然無言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去指揮別的人。他心中自然是對整個布局有着一個明晰的大圖，在的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他便一邊走一邊觀測地形，每到一處都會在心中推演，漸漸的，整個布局便清晰了起來。
雖然手臂上有傷，但并不妨礙他拿着重重的漱月辟開道路，并且刻意弄來了一些雜枝雜草什麽的構造出一些極好隐蔽的點。
不能說胸有成竹，但是最起碼有更大的勝算。
千秋則坐在一塊石頭上，看着盔甲穿在身上的雲深指揮着，不由得撐起腦袋，嘴角翹起來。
此時雲深的頭發都束的極為整齊，面若冠玉，和煦溫柔，這麽乍一看，他便與他身上的這身并不相配。
千秋驀地便回味起了穿着常服或禮服的雲深，覺得還是那樣子的雲深更勝一籌。
他歪了歪頭，站起來，走到上面的一塊大石頭上往下一眺，頓時打了個哆嗦。
他們上山的确花了些時間，但因為走的是雲深已經辟開的道路，走的也格外快些，還在注意着地形，居然沒有發現他們到達的地方還挺高的。他轉頭往西邊一看，又能隐隐綽綽的看到楚國營地的情況。
此時的楚國營地一如他們之前，守衛的守衛，休息的休息，訓練的訓練。
千秋眯了眯眼，想去看北邊的楚國主營帳，奈何這裏是一處小小的陡崖，不太好傾身。
他正轉頭要跳下這塊大石頭，然而眼角突然瞥到什麽似的令他猛地剎住了腳步又轉了回去，可看到的還是之前的景象。
千秋聳了聳肩，跳下了大石頭。彼時雲深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人，正在說着什麽，應該是在讓所有人忍受這裏的環境和這些日子，他們從現在開始大部分的時間都要在這裏度過，直到幹糧不夠。
“呵，這是要決戰了嗎？”
不知何時，沈躍已經悠悠轉醒，冷漠的抱着手坐在一旁看着。
他既已被人扛了上來，而且雲深還在他暈過去的時候布置好了所有事，他也不可能說現在立馬給我下去，只能先過過嘴瘾，嘲諷上兩句再說。
千秋額頭一跳：“決不決戰，可不是你說了算。”
沈躍睨他：“那是你說了算？”
千秋擰開水囊喝了口水，看樣子是要準備和他大吵一架，争個你死我活了：“能決戰是最好，當然這也不是我說了算，要是我說了算的話，咱們還是早些打完回京複命的好。”
“懦夫！”沈躍啐然，他站起來，指着所有人，“我告訴你們，到時候援兵一到，打退了楚兵，我們就要繼續往前！直取洛陽！”
“你夠了吧？！”千秋也站起來，“你以為你現在是在做什麽？想立功也不是在這個時候立吧？現在朝堂上的局勢我可不算清楚，但是我可知道政局動蕩，你在這裏說着打打打，姑蘇易主了你都不知道，到時候你這功給誰看？”
沈躍沉下臉：“我竟是不知道，你們也在暗中幫助齊北笙吧？哈哈，自诩從來不接觸朝廷政事、不參與朝廷黨派之争的雲公子，竟然也在這種時候，參上了？”
千秋渾身一個哆嗦，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努力忍受着面前沈躍帶給他的惡心感，搖頭啧啧說道：“省省吧，你現在不也只會跟我們做這些口頭上的争鬥？”
他雙手放在頭後，枕在一棵樹上：“我可是得知在我們來之前的一個月裏，齊楚開戰十六次，在你的帶領之下，齊國失敗了十三次，方才退到了這個地方，還輸掉了一個縣？我說的對吧？”
沈躍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氣的發抖，但偏偏千秋說的就是事實，他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
“所以這足以證明，你這種方法不可行。”千秋悠然道，“這樣下去，你非得戰死疆場不可。”
沈躍脫口而出：“你難道不想戰死沙場？作為一名将軍，這才是最好的歸宿！”
千秋嘻嘻笑道：“不想。我很惜命的。”
頓了頓，他又微微傾身，看着沈躍：“哦，難道沈将軍想戰死沙場嗎？這可不好啊，你一世的榮華富貴可還沒有好好享受啊，怎麽可以這麽快就死了呢？”
沈躍咬牙切齒，依附袖，冷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懦夫能弄出什麽名堂來，若是被楚兵圍剿了，可別哭喊着說自己不想死！”
“這就不勞沈将軍費心了。”雲深走過來，淡淡道，他轉向千秋，微微笑笑，寵溺的看着他，“我已讓将士們去熟悉這裏的地形了，千秋也随我過來吧。”
“好。”千秋連忙跟上，走之前還明明顯顯的看了一眼沈躍。
待他們走後，沈躍靜坐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平息自己的怒氣。
然後他也站了起來，準備去熟悉地形，方才他與千秋的一番莫名其妙的争執雖然仍讓他怒極，但是不得不承認千秋有一點說的沒錯——
他這麽打仗是為了什麽？當然是升官發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麽能說戰死就戰死！
其他的山路就不太好走了，崎岖難行。幸而雲深一直緊緊拉着千秋的手，才沒讓千秋摔下去。
繞來繞去，千秋開始發暈，他本來就是個路癡，這裏還是難以辨別方向的山嶺，更是讓他生出原地踏步之感，連忙拽了拽雲深的袖子：“雲深，等等。”
“嗯？”雲深側頭，一看他雙目茫然的神情就知道了，“又不記得路了？”
千秋痛苦的攥着雲深給他的地形圖，狀極可憐：“嗯……”
雲深無奈一笑，漱月出鞘，在一旁的樹上作勢要畫什麽：“不如做個标記？”
“好好好！”千秋忙不疊點頭，“雖然夜裏看不清楚，但是白天可以看得到——楚國的人會不會看出來啊？”
這顯然是個問題。雲深負手而立：“那千秋覺得呢？”
千秋稍稍歪頭想了想：“不如你順着紋路，畫一片葉子如何？對對對，畫輕一點，我看得到。”
于是兩人又沿着原來的路走了一遍，這條路已經被他們走了三遍了。雖然有點累，但是偏偏身旁的是雲深，千秋心中的小開心還是占了上風。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回到營地，并也看到去熟悉地形的士兵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周副将原本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着遠方的楚國營地，哪知一轉身就看到了雲深和千秋回來的這一幕，頓時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沈躍也看到了，哼了一聲，臉上滿是嘲笑。
“雲……雲将軍，千秋公子，先吃幹糧吧，休息一下。”周副将難得口吃了一下，兩只眼睛不斷的忍不住往兩個人之間瞟。
想起之前雲深抱着他被周副将看去了，千秋一下子正要跳開，雲深偏偏扣住了他的手腕，笑的如沐春風自然不已：“千秋，走吧。”
“呃……”千秋，“走走走……”
哪知吃到一半的時候，尖利的號角聲又吹響了！
周副将根本不必凝神細聽，将手中的幹糧一塞：“鳴號角！迎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