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命令
流氓有只手機,小小厚厚的一臺。
在這個座機滿天飛的小縣城裏是件稀罕物。
平常拿在手裏,多麽吸人眼球。
可是此時此刻,它完全成廢物。
樹林裏一點信號都沒有,而它小四方的屏幕做照明,僅能照到巴掌大一塊地方。
他們二人在黑暗中似無頭蒼蠅,深一腳淺一腳,把原本雜草橫生的地方硬是踩出一方平坦。
天知道,他們為何總是在原地打轉。
一定誰在黑暗裏設下障目。
流氓反常的一句話不說,只偶爾聽見他鼻翼裏重重的一聲呼吸。
他大概氣的夠嗆,索性懶得抱怨,咒罵。
小花停下腳步,她有些累了。
“這樣不行。”小花說:“這樣下去,恐怕我們走一夜,也走不出去。”
流氓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字眼:“唔。”
小花說:“幹脆找個地方歇下吧。等天亮再找出路。好不好?”
“好。”流氓言簡意赅,沒有異議。
眼下情形唯有如此。
坐在這黑漆麻黑的地方肯定不行。
小花擡頭看看天,從交錯的樹梢枝蔓裏尋覓光亮。
這一次十分順利,換了一個方向,沒有多久,就發現遠處漏下一線月光。依舊流氓在前,小花在後,追随着月光,來到一處平地。幾棵大樹,幾塊大石,合圍成一片小小開闊而平坦的地勢。月亮在天空上方,明晃晃照耀。
“就這裏吧。”
他們停下來。
兩人各自找了塊石頭坐下。
外面雖然是酷暑,但樹林裏的溫度要低很多。尤其在深夜裏。
他們身上的汗已經幹了。剛剛一直在走路,沒有覺得。現在坐下來,皮膚上的溫度迅速冷卻。
流氓的手機電池已耗盡,所以無法知道準确時間。
估摸來算,此時大約剛到淩晨,接下來的幾個鐘頭将是一天中氣溫最低的時辰。
“有點冷。”小花輕輕打了個顫。
流氓垂着眼睛。
小花接着說:“我們生個火吧。”
流氓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有了火,又安全,又溫暖。這麽幹坐着卻不是回事。”小花繼續說。
“打火機丢了。”流氓說。
誰知道它掉在哪裏了。
“沒有關系。我有。”
小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火機來。
就是商店裏賣的最便宜的塑料的那種。
她大拇指一按,它就閃出一朵力道十足的火花。
流氓似乎有些意外。
畢竟小花從不抽煙,想不到卻随身帶着火機。
他揚揚眉:“好啊。”
小花立刻讀懂了他的意思:“那你生吧。”
這不是什麽難事。
小花用腳踩平一片矮草,撿來大小相似的一些石頭,圍成一個圓形,然後就地扯來一些幹草和樹枝,在圓形裏架起一垛不大不小的山丘。幹草做火引,十分易燃,一會兒這座小山丘就噼裏啪啦燃燒起來。
小花坐下來,烤烤手。
寒冷驅除,其他感官漸漸蘇醒。
她感到肚中陣陣發熱。
那是饑餓在叫嚣。
也難怪,從中飯過後,到現在起碼已有十個鐘頭沒進飲食。
期間還經歷體力的大耗。
早知道,中午一定多多,再多多吃一點。
小花的衣服裏面有自制的一個口袋,很大,很嚴實。
她在裏面掏啊掏的,就掏出兩塊褐色的東西來。
其中一塊遞給流氓:“吃嗎?張老頭給的,紅薯糖。他自己制的,今天剛剛曬幹。”
流氓顯然也餓了。沒有多話,直接接過,掰了一塊,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融化。
糖是好東西。無論何時,都能提供人體所需的能量。
糖吃過,饑餓的感覺沒有那麽強烈了,但問題接踵而來。
甜味在舌尖和喉嚨裏,久久不散。
好渴。
沒有水,附近也沒有水源。
小花鼻子突然抽一抽,“我聞到了地米花的味道。”
那是一種野果,生長在地下,莖葉則在地面緊緊匍匐,平常根本不會注意它,但到成熟時,則會自發散發濃郁的香味。只要循着香味,扒開莖葉和土壤,就能看見一串串紅色的果子。
鄉下的小孩們幾乎人人吃過它。
小花站起來,四處尋找。像只小狗一樣,邊走邊嗅。
結果,她帶回來一兜地米花,還有一捧拐角。
拐角也是一種野果,長在樹上,形狀像羊角,卻不規則,奇形怪狀的。褐色,并不容易被識別,卻叫她一眼看見。算是意外收獲。
兩種野果都水分十足,甘而不膩。
她跟流氓分了,各自吃下。
這些東西只能果腹,談不上飽。小花還是覺得餓。
她把口袋裏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掏了個幹淨,放在地方,在月光下細細尋找,想看看是否還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遺漏。
沒有。
什麽都沒有。
只好将東西又重新一件件裝回去。
卻聽見流氓說:“有口香糖?”
小花手中正撿起一只口香糖盒子,聞言回答:“不是。只是空盒子。”
“裝的什麽?”流氓随口問。
小花随口答:“鹽。”
“嗯?”流氓意外,他掃一眼其他東西,指着其中一件:“那裏面也一定不是泡泡糖。”
“對。”
“是什麽?”
“辣椒面。”
“……”
小花十分爽利,幹脆一件件主動告訴他:“這個裏面是胡椒粉。這個紙包裏裝着一把花椒和幾顆大蒜,還有一小塊姜。他們都幹燥完整,裝在一起,不會壞。哦,差點忘了,這個小盒子裏是腌菜。吃倒是可以吃,就是特別鹹。你要吃嗎?”
“最讨厭腌菜。”流氓說,又問她:“你随身帶着這些做什麽?”他看着她:“怎麽,你在家裏吃不飽飯?”
他倒挺敏感。
小花思量如何回答,她慢騰騰道:“不是。只是有時在地裏幹活,難得跑回家吃中飯,就帶點菜帶點作料,在地裏随便做做,湊合一頓。很多人這樣幹。你應該曉得的吧。”
她說的也是事實。
“當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還有人這樣幹?”
“有。當然有。”
她就是其中之一。有時候邬雲忘記喊她回家吃飯,她總得自己喂飽肚子。所以這些事,她幹過不止一兩回了,經驗豐富,得心應手。這次身上的東西就是為假期勞作準備的。誰知被流氓帶到了店裏,所以它們還沒派上用場。
要是從張老頭那裏摘的菜沒有跑丢,信不信現在她能讓他們兩個人都吃的肚皮鼓鼓,而且保管味道不賴。
“你可真行啊。”流氓最後這樣說。
随後是靜坐。
兩人都靠着一塊石頭,相對無言。
小花不時添加柴火,火焰燃的很旺。
流氓突然開口:“叫它閉嘴。”
小花無語。
那只雞靠在她腳邊,大概受了驚吓,腦袋一直轉來轉去,四下察看。隔一會兒喉嚨裏咕一聲。
聲音并不大,不知怎麽惹到他。
小花商量:“這沒法控制。”
流氓十分不講理:“你想辦法。否則,就丢開它。”
小花看向流氓。
他的臉色很不好,白白的面孔上盡是不耐煩的神色。
他是認真的。
小花只好找來一根長草,一圈一圈的将雞的嘴巴纏起來。雞不斷掙紮,不知怎麽突然遭受這無辜橫禍。
小花只好抱着它,輕輕安撫:“好了好了,忍到明天早上,就好了。乖。別動別動。”
它慢慢安靜下來。
後來縮成一團,在小花的手掌下開始睡覺。
小花也漸漸困意上湧。她背靠大石,伸展一只腿,閉上眼睛。
可是流氓又發話了:“喂!”
“嗯?”小花睜開眼。
“不準睡覺!”流氓命令。
“……那要做什麽?”
“跟我說話!”
“……說什麽?”
“随便!”他真的十分十分不講理:“在我睡覺之前,你不準睡。跟我說話,快點。”
小花看着他,半晌無情無緒。
從一開始,什麽都是她在做。他自始至終坐在那裏,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過。
烤着她生的火,吃着她弄來的食物,現在,還要求她陪聊……
你是大爺嗎?是大老爺嗎?
真想問問他。
可小花從來只在心裏發問,所以她抿抿嘴唇,一個字都沒說。
流氓又有些不耐煩,催促她:“聽到沒有。”
是,聽到了。
小花咳嗽一聲:“我不會聊天。”
她從來只會在心裏發問和訴說。除了跟招弟外,沒有跟其他人聊天的經驗。跟招弟,是因為同病相憐,而且相處許久,才慢慢熟悉和聊起來。
這種事,真不在她擅長的範圍之內。
“誰要跟你聊天?”流氓嗤笑:“說話,說話就行。”
小花實在想不通他什麽意思,沉默片刻,斟酌問:“你害怕?”
“呵。”他鼻腔裏逸出這一個字。
小花嘆口氣。
強人所難的人,都很可惡。
“我不知道說什麽。”
“随便。”他還是這麽兩個字,仿佛真的無所謂她說什麽:“原則是,我沒睡之前,你不準睡。”
小花再度嘆口氣。
這個人如果不是流氓,如果不是她的債主,那就好了。
她苦苦思索話題。
“今天有點冷,對吧。”
“月亮挺圓。”
“這裏樹真多。”
…………
原諒她,她不是故意。她盡力了。
流氓面無表情,看不出他什麽想法。
他就那麽一聲不吭的看着她。
小花也面無表情起來。
心裏想,是你硬要我說的,怪不得我。
你想笑或者想罵,都随便你吧。
誰知他出其不意,突然對她道:“原來你一點都不結巴。”
作者有話要說:全能小手~什麽都能幹什麽都會幹~流氓:辛苦了。以後收起這些才華~跟了我,什麽都不用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