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問題
小花看着流氓。
流氓也看着小花,他吸一口煙,面無表情,目光沉沉,不知怎的,小花突然有點怯。
他的樣子,看起來似在生氣。
流氓忽然開口:“過來。”
小花慢慢走過去,停在他面前。
聽他問:“你有話對我說?”
小花微微一愣。是,她的确有話要說。她輕輕張口:“謝謝你。”
“誰要聽這個。”流氓說。
那要聽什麽?小花倒想起一事:“你怎麽會出現?”
流氓面無表情,“剛好路過。”
真巧。
上回也是路過。狼狽的樣子被他瞧個真真。
她低着頭,一時無言。
流氓卻問她:“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小花滿是疑惑。擡起眼,與流氓目光相撞,忽然之間,她明白了他的問題。
為什麽之前不反抗,任由欺淩,這一次,卻會出手。
小花微微垂眸,卻沒有低頭。
“她是我朋友。”
流氓聽了,一時沒有說話。好一陣,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并非嘲笑,卻又意味不明,小花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看他一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有點不自然。
她想要走開了。
流氓這時卻伸出手,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
小花反應不過來,懵住。
他已扔掉了煙,手上殘留淡淡香煙味。
他的雙眼在她臉上,口中問:“擦藥了嗎?”
小花不敢動,嗯了一聲。
流氓微微颔首,“嗯。你這張臉啊,本來就不怎麽好看,再留下疤痕,可就毀了。”
小花咬唇,跳動略快的心平複下來。
還好,她天生不擅長自作多情。
流氓松開她:“去休息會兒吧。”他低頭,不經意的撚一撚手指。
“嗯。”小花轉身走開,回房。
進房後關門時,看見流氓還站在那裏。
那天下午小花還是堅持做了晚飯。招弟醒來之後,自發到廚房去幫她。
兩人合力做了滿滿一桌佳肴。
吃飯時依舊誰有時間誰就先吃。招弟第一次經歷這種“流水席”,覺得新奇,也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跟小花一直坐在桌前。小花卻神色如常,顯然已經習慣,低聲叫她不必在意。
流氓與二狗等人傍晚時才回來,幾人即刻上桌,風卷殘雲。看的招弟嗔目結舌。小花見怪不怪。
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其他人偶爾也插言幾句。氣氛十分融洽輕松。這期間誰也沒有問起小花和招弟的事情,更無人當着她們的面公開讨論。但小花知道,他們一定從流氓那裏得知事件首尾。
離開的時候,天色已朦胧。小花與招弟計劃搭乘麻木回校,誰知二狗和發財已站在門口。
“幺妹兒,上車。”發財笑嘻嘻的做一個恭請手勢。
“我們可以自己坐車。”小花說,自覺不能再麻煩他們。
春燕過來:“客氣什麽。他們有時間送你們,你們就趕緊上。”她嚼着口香糖,“讓你們的同學看看你們的排場。”
小花跟招弟對視一眼,同時明白了此舉的用意。
春燕吹一只白色的泡泡,“記住啊,你們可是有後臺的人。”她豪氣幹雲的拍拍小花的肩膀:“有任何事,都有大腦袋在。”
其他人都沖小花嘻嘻笑。
流氓不知道去了哪裏,倒沒有出現。
小花使勁點頭,再點頭。
于是她們兩個分乘兩輛車,返回學校。二狗與發財一直将她們送至大門口,看着她們走進去,這才離開。
這一幕自然被許多雙眼睛留意到。小花與招弟自然再一次成為焦點。
又像那次一樣,走到哪裏都有目光跟随。她們對二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又充滿好奇。
為什麽這兩人會與那班流氓走的那麽近?真讓人想不通,明明看起來并不搭界。
小花與招弟無法做到完全視若無睹,但不知為何,兩人都覺得自然許多。不像第一次那般如坐針氈。
晚自習途中,招弟用書本遮住大半面孔,與小花悄悄低語。
“小花,你身上痛嗎?”
“痛。”
“我也是。睡一覺就好了吧。”
“……是。”
招弟猶豫着:“這件事過去了嗎?”
小花明白她含蓄的意思,她給她吃安心劑:“嗯,已經過去了。她們不敢再有下一次。”
從小花與招弟回來的那一刻,金花們看見她們,就遠遠避開。小花不經意與她們其中一人眼神撞上,那人慌忙扭過頭去。但小花還是看清楚她眼裏的驚疑,以及絲絲恐慌。看來流氓的威脅十分湊效,二狗與發財的出現更增可信度和威懾力。小花想,至少短期內她們不敢再對她們如何。至于丹丹,她壓根沒來上晚自習,看來創傷不輕,需要一定時間恢複。
想起她,小花心頭不自覺浮現一抹陰影。
這件事過去了了嗎?
對小花而言,還言之過早。
算了,先不想。
只聽招弟還在說話:“你在大腦袋過的不錯。”竟還有一間專屬她的小房間。
小花微笑。
“他們對你很好。”
小花笑容擴大。
招弟終于說:“他們人都不賴。”
小花有點得意:“我早跟你說過,你不信。”
現在信了。因為她親眼所見。
他們救下她們,收留她們,細心照顧,卻顧及她們自尊。又給予真正的支持,讓她們心安。這些表面粗犷的人實則心思細膩,考慮周全。這一點,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下次我還能和你一起去店裏嗎?”招弟問。
“當然。”小花笑。這時才想起一事,“哎,你頭發忘記剪了。”
“哪裏顧得上。”
“下次去剪吧。”
招弟卻把辮子一甩:“不剪了。”
“為什麽啊。”
招弟抽抽鼻子:“那個誰,今天嘲笑我來着。”
“誰啊。”小花疑惑。
“就是那紅頭發,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那個。”
是二狗。
“他怎麽嘲笑你了?”看樣子招弟很有點生氣。
原來下午招弟在廚房倒水時,二狗剛好從外面回來,他一進廚房,就将招弟長長的辮子一拉,嘴裏道:“喲,這哪家的村姑啊。”就是這句話大大得罪她。大腦袋的人幫了她是一回事,這二狗嘲笑她又是一回事。她當時心裏就不高興了。你笑我留長辮子是村姑,我還嫌你一頭紅毛不倫不類呢。
“他認為我土氣,我偏就這麽打扮。看他能把我怎樣。”想不到怯弱的招弟也會有這執拗和賭氣的一面。
小花不禁笑道:“那你爸爸那裏怎麽辦?”
招弟回答:“哎,到時候再說吧。拖一天算一天。說不定那收頭發的從此不來了呢。”
小花深有同感。是的,到時候再說吧,拖一天算一天。
丹丹第二天開始正常上課。大壩上發生的事只有她們這些當事人知曉。最後那樣收場,金花她們自然不會對外宣揚,小花和招弟更不會,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們之間發生過較量。表面上一切如常,她們依舊聚在一起,但明顯不再似之前那般肆意快活。尤其是丹丹,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笑容十分勉強。
無人注意時,她狠狠瞪向小花,像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拔了她的皮。
小花垂下眸光,裝作沒有看見。她知道這一次她氣的夠嗆,絕對不會放過她……
還是招弟那句,哎,到時候再說吧。
下一次招弟果真跟小花一同前往大腦袋。
她看起來膽小怯弱,但于人際交往上卻并不羞澀,去後不多時,就與他們熟絡起來。她幫小花打掃過衛生後,便在大廳裏興致勃勃觀看他們做頭發。
她見小花正埋頭溫習功課,不禁過去說道:“這麽吵,你能看進去嗎?”
小花點點頭。
招弟說:“厲害厲害。我可不行。”
二狗不知何時湊上來,望一眼小花的課本,搖頭晃腦念道:“幼兆淑女,君子好逑。”
小花笑一笑,沒理會,繼續做題。
招弟看看二狗,嘴唇動了動,最後沒做聲。
二狗瞧瞧她:“喂,這位小妹妹,你想說什麽。”
招弟搖搖頭:“沒什麽。”
她走開。
一小妹過來問她:“招弟,要不要洗個頭?正好我閑着,過來讓我練練手。”
招弟開心應允。
她從來自己洗頭,在理發店裏由專業人士洗發,還是第一次。
小妹将她帶到洗頭去,躺下,過一會兒笑道:“放松。”
招弟自覺已經放的很松,可是小妹還在叫:“脖子不要使勁。”
她聲音有點大,附近幾人都聽見,側目而視。
招弟臉皮發熱,努力讓脖子軟化,卻事與願違,小妹叫道:“哎哎哎,怎麽越來越使勁。”小妹笑起來:“第一次洗頭嗎?”
招弟耳朵都發紅了,這時那二狗卻走過來,看一眼,嘻嘻笑道:“鄉巴佬哦。”
招弟一下子坐起來,氣呼呼看着他。
二狗吓了一吓:“幹嘛?”
招弟重重吐出兩個字:“文盲!”
二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麽?”
“是窈窕淑女,不是幼兆淑女。是君子好(第四聲)逑,不是君子好(第三聲)逑。八個字你念錯三個,不是文盲是什麽?一個文盲有什麽資格說別人鄉巴佬。”
想不到招弟竟然如此伶牙俐齒,又口齒清晰,落地有聲,周圍人紛紛望向二狗,嘻嘻直笑。
二狗呆住。
他不正經慣了,沒有下不來臺的感覺。只是眼前這張紅撲撲的面孔上一雙充滿憤怒的眼睛讓他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小妹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哥莫說二哥了。快躺下,小心水流到脖子裏去。”
招弟重新躺下。二狗摸摸後腦勺,讪讪走開。
過去低聲對小花說:“你這個同學,還挺兇的嘛。”
小花笑一笑:“不是人人都像我這樣好欺負。”
二狗又組起牌局。
小花做了會兒功課,桌子上突然落下一道陰影,擡頭一看,是流氓走過來。
他看着她的課本:“今天不是數學?”
小花回答:“嗯,歷史。”
流氓揚一揚眉毛:“歷史用得着這麽認真。随便背一背不就好了?”
她發現他很喜歡揚眉毛。質疑或者驕傲的時候,濃眉就那麽一挑。
小花不和他讨論學習方法的問題,她另外有事。猶豫一下,開口說:“下周放假我得回家。不能過來這邊了。”
流氓已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聞言擡頭看她:“你還要回去?”
他黑黑的眉毛又一挑。
如果可以,小花會大力搖搖頭。但她目前沒有這樣的選擇。這周發生那麽多事,她必須得回去。既然不能逃避,就只有面對。
流氓沒有再說什麽。他捧起小說,繼續看起來。
不過,小花發現,他這一次不夠投入。總不時擡起頭望向別處,有時還看她一眼。
莫非這次小說借的不對味口?
看看封皮,是粉色的呀。
他看了一陣,便丢開它,回樓上去了。
小花和招弟返校離開時,都沒再見到他。
日子一晃而過,假期來臨。
小花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