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中
殺人,丹丹還沒有那樣大的本事,但讓人受受罪,卻是她擅長。
她站在岸邊,居高臨下,俯視小花:“你以為自己真鯉魚跳出農門?呵呵,誰給你這麽大信心?耀武揚威的,不過都仗着那臭流氓撐腰罷了。”
“他能永遠護着你?”
“能時時護着你?”
“你還不是落到我手裏?”
“他來找我啊來算賬啊。”
“告訴你,他要真敢動我,我媽饒不了他!”
“管他什麽流氓老大,我媽說了,照樣鬧的他雞犬不寧。”
原來她的好母親給她力量。
丹丹得意:“你繼續厲害呀,把你藏着的本事都使出來呀。”
小花嘴唇發白,問她:“你想要怎樣?”
她繃緊身體,想伺機出其不意撲上去,直接奪下項鏈。
可是丹丹并不傻,她好似看穿小花企圖,即可警覺後退幾步,站定,然後對着小花一笑:“想要項鏈嗎?”
小花忍住顫抖,盯住丹丹。
丹丹說:“求我啊。”
“跪下求我!”
小花一動不能動。
此時她站立水中,水到大腿,別說她不會跪下,即使跪下,勢必淹沒她全身,甚至口鼻。
丹丹提出這種要求,分明欺人太甚。
小花再能忍,也禁不住眼中露出憤怒。
丹丹卻哈哈笑起來:“做不到?”她頓一頓:“這不是你媽留給你的東西嗎?”
“你媽雖然偷人……”
“哦,你知道爸爸為什麽不喜歡你嗎,就是因為你媽偷人呀。”
“就算有那什麽鑒定書,在他心裏,你就是個野種,永遠算不得他親生女兒!”
“他說過,一看到你就讓他想起你媽,那是他永遠的恥辱。”
“說回來,這項鏈好歹是你媽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了,為了它,你不是應該什麽都能做嗎?連下跪都不能,看來它實際在你心中也沒有那麽重要嘛。”
“既然這樣,那算了,我就扔了。”
丹丹說完,突然手臂大幅度輪擺起來,飛速轉動後,往前一甩。
小花眼看着那細細的鏈子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然後落入她身後更遠更深的水裏。
輕輕咚一下,湖面蕩起一圈小小漣漪。
轉瞬即逝。
丹丹臉上露出得逞的笑:“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可怪不得我。”
一陣風吹來,她縮一縮脖子,喃喃道:“凍死了。”
她拉近外套,就要轉身離開。
小花眼中冒火,緊走幾步,就要上岸去抓她。要抓住她,揍死她,她現在十分後悔以前沒有找機會揍丹丹一頓,給她點厲害。
丹丹被吓一大跳,沒想到生氣的小花這樣可怖,更沒想到她居然要向自己動手。她一顫,轉身就跑。
小花畢竟在池塘中,塘中有淤泥,拖住了她的腳步。
一面是無法追上的丹丹,一面是心心念念的項鏈……
小花狠狠握拳,停下來。
丹丹即将跑出樹林時,回頭看,見小花正朝後面走去,便得意一笑。
這塘最深處有多深?她不知曉。
反正小花會游泳,淹不死她。
但,去渾濁的水裏撈一根細鏈,談何容易?需要費時多久?
她知道小花一定不會輕易放棄。那就讓她去撈好了,撈的越久越好,最好凍壞她,凍殘她,凍出一身病來,看她還蹦跶不蹦跶!
丹丹哼着歌兒悠悠離開。
小花此刻無暇顧及她,她只管牢牢盯住項鏈落下的那小小一點。
稍不注意,也許就失去正确方向,尋找起來會更困難。
她一步一步艱難向那裏邁近。
水越來越深,腳下越來越不好着力。等終于到那附近,水已至她胸口處。
水渾,兼有水草雜物,根本看不真切水底。
只能靠蒙,靠運氣。
小花俯身,手伸向水中摸索。
她的運氣并不好。
摸了很久很久,她摸到石塊,損壞的釣魚竿,以及各種雜物,但始終不見項鏈蹤影。
她已渾身濕透,寒意好似自四面八方湧來,往她身體每一處骨骼裏鑽,似要鑽到她五髒六腑去。
她發現自己已控制不住在發抖,與此同時還感覺到刺痛,不知是哪裏痛,反正就如針刺一樣,一跳一跳的刺痛她。
小花知道她必須上岸,再泡下去,恐怕堪憂。
她不會放棄找回項鏈,這次不行,下次再來。務必尋到它。
小花望望四周,看見附近漂浮一根粗木枝,便拾起來,将它插入落點處做标記。
她折身,想上岸去。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腳一動不動。她使勁,依舊巋然不移,再使勁,她察覺出不對來。
她陷入淤泥中。
淤泥縛住她的雙腳,慢慢下陷,越來越緊。
憑她一己之力恐怕休想□□。
小花來不及恐慌,這時候只有本能反應。她即刻張嘴呼救:“救命!”
“有人嗎?救命!”
回應她的只有寒風呼嘯聲。
她在路邊等待那麽久,都不見什麽行人,此時又會有誰正好出現來救它呢。
偶爾能聽見車輛駛過。但它們不可能在疾馳而過的一瞬間剛好聽見來自樹林裏的呼救。
難道要命喪于此?
小花發着抖。
從小就沒有誰會救她,這種生死關頭,更別做指望。
不過,她真這樣死掉,一定是一樁大新聞。因為許多年來,這方圓數裏,都沒有出過被凍死的事件。至于她怎麽會在寒冬跳進池塘,怎麽被困住,一定有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猜測。
不會有人猜到丹丹頭上去。
流氓也許會懷疑丹丹,但無憑無據。
想起流氓,不知道為什麽,小花突然忍不住輕輕一笑。
她還欠他許多債呢。
他會後悔嗎?
她覺得如果她真的就這樣死了,他一定會傷心。也許只傷心一陣子,但總歸會為他傷心。
幸好她還沒有喜歡上他,不然怎麽舍得叫他傷心。
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麽?不知他什麽時候發現自己不在?不知他會不會第一個找到自己?
小花正麻痹的胡思亂想,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
循聲望去,還沒來得及看清來者面孔,就聽見噗通一聲。
有人毫不遲疑跳下水。
然後以極快速度向小花奔去。
到了跟前,小花終于遲鈍的反應過來。
是流氓。
他猶如從天而降,突然從小花腦中真實的現身于她面前。
小花眨眨眼,疑心自己出現幻覺。
可是,流氓的怒吼真切在耳邊:“田小花!你幹什麽!”
小花思維與身體都發僵,她不能回答他,只喃喃說:“我……陷住了,動……不了。”
流氓立刻彎腰,雙手深入水中,将她雙腳用力拔起。
他知道此刻不是說話時機,當下一言不發,抱起小花往岸邊走去。
片刻,兩人上岸。
小花算脫的一險。
流氓一路抱她走出樹林,到路邊。
他的車停在那裏,但明顯,此刻它不是适宜的交通工具。
流氓與小花都已完全濕透。
現在最要緊是換下濕衣,取暖祛寒。但,離這裏最近的人家遠在幾裏外。
流氓找到一塊背風大石。
他打電話到店中,沉聲安排汽車來接,又吩咐燒夠熱水。
小花一直在發抖。
現在好像比剛剛在水中還要冷,牙齒忍不住打戰。她自己都能聽見上下牙齒碰撞發出的格格聲。
她不能看見自己臉色,不知道此時的她面色發青,嘴唇發紫,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流氓一直緊緊抱着她。
他身上也濕透,可是過一會兒,他還是脫下外套,使勁擰幹,披在小花身上。
唯一幹燥的是一條圍巾。
小花認出,正是被樹枝勾住的她那一條。
大概流氓正是憑借它,發現她。
她命不該絕。
流氓将圍巾裹住小花頭部。
他臉色鐵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花呆呆的本能做答:“要……的。”
“那你跳到水裏做什麽?”
他看到那一景象,一時昏了頭,此刻這句問話一出口,他自己先反應過來,理智回籠:“誰把你弄進去的?”
小花斷斷續續,一五一十的講述了過程。
丹丹是個惡女,小花并無要借誰之手懲戒她的想法,但她也不會替隐瞞她的惡行。
流氓一時沒有說話。
他的腮幫咬的緊緊,經脈突顯,可見用力程度。手臂上亦青筋鼓起。
如果不是眼下小花需要照顧,他一定飛去找那惡女。
半響,他問:“你在水中多久?”
小花答不出來。
她實在不記得了。
也許半小時,也許一小時?
足夠她凍的麻木。
流氓看她神情,已明白幾分。
他實在控制不住,站起來,大步來回走動,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罵:“他媽的,他媽的……”
還有其他十分粗魯的髒話。
小花看在眼裏。
自跟流氓結識以來,他行為舉止的确有些流氓痞氣,偶爾也爆粗口。
但像這樣破口大罵髒話連篇委實稀有。
可見他已氣到什麽程度。
小花從未見他如此生氣如此眼神陰沉。
她還看到他眼眶發紅。
一個男人,眼眶發紅,不能不叫人動容。
他是為了她。
一切為了她。
小花還是冷,冷的要命,可心房處卻有一簇小火苗,輕輕的烘烤着她那顆孤獨的心髒。
這世上,除去生她的媽媽,從未有人這樣挂懷她,從未有人這樣疼惜她。
小花感到胸口處微微發熱。
她忽然開口說:“我冷。”
流氓忙走過來。(北北)
小花輕輕說,“你別……罵了。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家。”
流氓到她面前,即刻收起陰沉沉神情,聽聞她的話,他一怔,旋即伸臂抱住她,又溫柔又大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