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病中
丹丹尖叫。
此時的她終于不複美女做派,整個行為舉止狼狽不堪,尖叫聲也非常刺耳。
她即刻凍的激靈,就要往岸上爬。
可惜,沒有出路。
流氓根本懶得用手碰她,只拿一根樹叉,對準她肩膀一戳,她便重新落入水中。
另外兩岸被二狗與發財各居一方,兩人學的快,也各手持一樹枝,專等她去自投羅網。
還剩一岸,卻靠着峭壁,更不可攀爬。
丹丹站在水中,兩股戰戰。
她終于遇到真正的對手。
如果流氓直接将她打一頓,罵一頓,她都不會像此刻這樣恐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丹丹進退不得,索性破罐破摔。
“你們這群流氓,不得好死。”
“我媽不會放過你們。”
“有本事将我弄死,否則,我一定報警。”
岸邊三人恍若未聞。
丹丹氣餒,越罵越沒有底氣。
她變換策略。
“你們放了我吧。”
“你們三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女孩子,有什麽意思,傳出去又沒有面子。”
“……你,你不是喜歡過我嗎?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真忍心……”
二狗率先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發財也咧嘴大笑。
兩人見識到大美女戲劇性的思想。
他們一個蹲着,一個坐着,擺出十足的觀衆模樣,看接下來她還會有怎樣的表演。
丹丹臉如豬肝,又冷又氣急敗壞。
“你想怎樣!!!”
流氓從她落水那一刻起,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由她罵,由她說。
這時聽見這一句,方開口:“聽說,小花兒的項鏈掉在水裏了。”
丹丹驚慌的睜大眼。
不,不不,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然而,接着,聽他冷冷的語調仿佛魔鬼。
“去,把它撿回來。”
如何撿?
丹丹面無血色,此刻已經發起抖來。
她說:“不,我不知道在哪裏。”
流氓淡淡道:“慢慢找。”
他點燃一支煙,吸一口,徐徐吐出煙霧,他的面目在這煙霧中一點朦胧十分冷酷:“不急,時間很多。慢慢找,仔細找。”
街頭上的混混流氓們常讓人不敢惹,因為他們身上有一股戾氣,有時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樣子兇狠,出手兇猛。但流氓卻不一樣,事實上他真正動怒的時候很少。而他真正動怒時,卻越是生氣,越是冷靜。
這份冷靜偏偏使人更加害怕。
知道沒有轉圜餘地,知道不可逃脫。
丹丹從流氓黑沉沉雙眸中得出結論。
她今天逃無可逃。
她勢必親自嘗過小花昨日所嘗之苦,之罪。
最後最後一點僥幸,煙消雲散。
她哭起來。
“求你……”
卻被流氓打斷,他話不多,簡潔明了又堅決狠厲:“去!”
丹丹無奈,轉身,忍辱往深水裏走去。
她昨天抛落項鏈,只想着哪裏夠遠哪裏夠深就往哪裏丢,現在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惡果自嘗。
水已到她大腿。
她看見一根明顯的木棍插在水中,就停在那裏。
這應是小花留下的記號。
昨天小花在此地辛苦摸索,現在換她這個始作俑者。
丹丹不敢不動。她俯下身,雙手伸進污水裏。
很快,她身上全部濕透。
不過幾分鐘,她就忍不住了,一面瑟瑟發抖,一面嗚咽不止。
昨天迫切的小花那樣仔細那樣堅持,都沒撈到項鏈,她又怎麽能擁有好運就這樣尋到它呢?
她哀求:“我……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流氓還是那不鹹不淡的一句:“慢慢找。”
一段時間過去,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十分鐘,丹丹只覺漫長的無邊無際,她終于忍不住嚎啕起來:“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我錯了。”
“我給小花道歉。”
“求求你放了我,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
“5555555。”
丹丹涕淚橫流,聲音嘶啞。
流氓毫不動容。
又一段時間過去。
丹丹抖如篩子,她已發不出聲音來,眼淚無用,只無意識的流出。
她嘴唇發紫,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二狗看一看表,過去對流氓耳語一句,之後,流氓招招手:“惡女,過來。”
丹丹拖着僵硬的腿,麻木的身體,艱難挪到流氓面前。
流氓蹲在她面前,慢條斯理跟她說話。
“還欺負小花嗎?”
丹丹發着抖,使勁搖頭。
“記住,老子的确不打女人,但不包括欺負我女人的女人。”
“以後,你動小花兒一根手指頭,我就動你一只手。你讓小花兒痛一分,我就讓你痛十分。”
“你那惡媽敢來盡管來,正好有筆賬要跟她算。”
“告訴你媽,老子等着她。”
丹丹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眼前這人折磨了她身體,此刻又摧毀她心智。
她再不報任何幻想,不敢存任何僥幸,不敢再有任何妄動。
她真的怕了。
流氓一把将她提起,扔在地上。
“滾!”
丹丹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逃離此地。
流氓站在原地,望着池塘,一時無言。
二狗與發財對望,不明所以。
過了一陣,流氓收回視線,走出樹林。
三人回到店中。
流氓徑直上樓。
醫生早上剛來過,挂上藥水,才離去。
水奶奶已起床,正坐在床邊替小花擦拭臉頰。
小花還未醒來。
聽見腳步聲,水奶奶擡頭:“回來了?”
“嗯。”
水奶奶看他一眼:“別弄出事來。”
“我有分寸。”
流氓走過來,坐到床邊,輕柔摸一摸小花額頭。
燒好似退了。
高燒過後的小花,整個人憔悴許多,看上去小小一團。
水奶奶嘆息:“一晚上沒睡好,一直喊冷,喊媽媽。”
流氓握住小花的手。
她小小的手在他大掌中,柔弱無骨。
他心中無限無限憐惜。
一個小妹送上來一碗清粥。
臨走時,流氓突然想起來叮囑她:“這幾天如果有個叫烏雲的女人上門,不用對她客氣。如果我不在,即刻去通知我。”
小妹答應一聲,下去了。
水奶奶一旁聽的真切,突然問:“烏雲?是小花繼母嗎?”
“嗯。”
水奶奶正要再問,這時小花忽然醒了。
馬上轉移注意力,“小花,好些了嗎?”
小花睜開眼,看見兩張熟悉的臉孔。
她想與他們說說話,但喉嚨幹澀,發聲艱難,只好對他們笑一笑。
“要吃點東西嗎?”
小花搖搖頭,她沒有胃口。
流氓見狀,忙喂她喝下一點溫水。
水潤過喉嚨,終于能開口,小花說:“讓你們擔心了。”
水奶奶笑道:“我倒好,有人卻一天一夜沒睡。”
小花不由看一眼流氓。
他的确沒有睡好,眼下有淡淡青色。
她雖然昏睡,但模糊的意識裏知道他一直陪在身邊,夜裏還時時來看她。
水奶奶說:“起來吃點東西,沒有胃口,也要吃一點,有了力氣,才容易恢複。”又捶一捶腰:“我下去走走。”
她慢慢的下樓去。
流氓将粥端起,喂小花吃。
小花想自己動手,但确實虛弱,也就沒有推脫。
吃過幾口,再吃不下,但精神似乎真的好一些。
她靠在床頭,對流氓說:“你不用一直守着,去休息吧。”
流氓說:“好。”
人卻一動不動。
小花對他笑一笑:“我會很快好起來的。你知道的,我身體壯如牛。”
以往流氓聽到這種話,一定會調侃她一句,但這一次,沒有。
他對病中的她,格外溫柔。
他順着她的話:“是。”
小花是真心認為自己會很快好起來。
她從未生過什麽病,一直以來的勞作,讓她身體健康。即便有點小感冒,喝一喝熱水,捂在被窩裏發一身汗,第二天就痊愈如初。這一次,有醫生診治,有人悉心照料,必将更快康複。
可是事實出乎意料。
按水奶奶的話:“從不怎麽生病的身體,生起病來,才真正如山倒。”
小花自己則忍不住心裏腹诽:原來身體是有感知的,以前無人照料,所以不敢生病,現在情況不同,則自發嬌氣起來了。
她這一病,就是好些天。
高燒倒不再高燒,卻時不時低燒個半日,還伴着咳嗽。渾身也無力。
醫生來看過幾次,開藥,只說沒事,好好休養即可。
無奈,只好繼續吃藥,每天躺着。
哪裏都不能去。學校也一樣。
流氓幫小花請過假。
小花焦急,卻又無奈。有精神時,就靠在床上溫習功課。
日子倒也不無聊。
天氣寒冷,水奶奶幹脆留下,照顧她,也與她作伴。
店裏的小妹小哥們沒事就跑來與她聊天。
流氓這間卧室寬敞又明亮,兼之正對江面,視野遼遠。寒天裏窗戶一關,放上火盆,室內溫暖如春,窗外風景如畫,真正為冬日最佳逗留之地。
漸漸的,牌桌搬上來,電視搬上來,最後連飯桌也搬上來。
屋子裏永遠充滿歡聲笑語。
每次幾乎夜漸深,水奶奶出聲趕人,大家才意猶未盡散場。
這時候,流氓會再留下坐一會兒。
他們三人,十分自然而随意的聊兩句。
這一天,水奶奶突然問起:“小花,烏雲是你繼母名字嗎?”
“是。”小花答。不明白怎麽說起她。
“她是不是長相不錯?”
小花點頭。烏雲雖身體發福,但樣貌上佳,丹丹的美貌遺傳自她。
“她耳朵上是不是有顆黑痣?”
小花驚訝。的确,烏雲左耳上一顆大黑痣,有礙觀瞻,但她洋洋自得,多次說那是富貴痣,老來有財。
水奶奶怎麽會知道?
只聽水奶奶繼續問:“她娘家是高家嶺的吧?”
這一點小花倒不敢确定。在她的印象裏,幾乎沒見烏雲回過娘家,就連逢年過節也不見她回去,平常也沒聽她說起過娘家任何事。但記憶中,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她想一想,真的想起來,有一次不知誰在烏雲面前無意提起這個地名,烏雲臉色一下子變的十分難看。她記憶很深刻,當時還心中有些好奇,心想高家嶺那是什麽地方,竟然讓烏雲有那麽大反應,當場色變?後來,沒人再說起,也就完全忘記了。
想不到今天,竟然從水奶奶口中再次聽到這個地名。
小花不自覺好奇:“您認識她?“水奶奶搖搖頭:“算不得認識。但這個烏雲,在高家嶺當年可是大大有名。”
小花想問,怎麽個有名法,卻聽水奶奶來問她:“那個丹丹,跟你相差幾歲?”
“不到一歲。”小花解釋:“當年我媽媽懷上我,就被趕走,然後爸爸火速再婚,接着生下丹丹。哦,丹丹是早産兒。”丹丹因此最初身體不太好,烏雲也常以此為借口,不讓丹丹幹活。
“早産兒?”水奶奶沉思:“這倒有意思了。高家嶺天高地遠的,烏雲怎麽會這麽遠嫁過來,丹丹又是個早産兒。難道當年關于烏雲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小花看着水奶奶,心中一疊疊疑問。
水奶奶是什麽意思?她究竟想說什麽?
水奶奶瞧見她心中疑惑,拍拍她的手:“沒有什麽。小花,跟你無關。”
她轉頭對流氓說:“明天,我得去高家嶺走一趟那遠方親戚。”
流氓微微一笑:“好,我送你。”
第二天,流氓與水奶奶果然出門走親戚了。兩人一早出門,深夜才歸。
兩人神态如常,不見異樣。
小花見他們不說,也就不問。
那些人,她不想提起。
過幾日,招弟來看小花,卻帶給小花一個驚天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