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二)

做夢?遇了鬼神?死前的回光反照?

短短一個下午,蘇惠然把所有能想到的荒誕的設想都想了一遍,最後自是什麽頭緒也沒有理出來,原本輕微的頭痛倒是加劇了,綠珠快把屋外盆裏的杜鵑扯禿,終于忍不住仗着自家小姐平日裏寵她,探頭探腦地往屋裏蹭。

蘇惠然依舊保持着坐在化妝凳上的動作沒挪過地方,綠珠頓時急了,沖了過去,道:“小姐,你怎麽還坐在這裏?”

蘇惠然聽到聲音擡頭看了她一眼,想露個笑臉安慰她,卻覺得臉好似僵了一般。

看在綠珠眼裏,蘇惠然臉色白得吓人,整個人似乎要倒下去一般。她擡手去扶,觸手只覺蘇惠然的手冰涼涼的,仿佛大冬天裏給凍着了。

“小姐!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是哪不舒服?”說着又摸了額頭,也是冰涼一片,吓得趕緊将人扶到床上,叫了小丫鬟看着,自己跑去找李媽媽。

“這是怎麽弄的?剛還好好的,一會兒功夫怎麽就病了?”李媽媽顧不得爐子上還炖着的甜湯,火急火燎地奔到蘇惠然房裏。

“李媽媽,這要不要請大夫啊?”綠珠擔心道。

“當然得請,嗯,不,等等……再看看情況,你去擰個帕子給小姐敷一敷。”李媽媽一臉急色,只是說到大夫的時候又遲疑了。小姐剛行完及笄禮就病倒,小姐的親娘又是因生産後體弱過世的,要是被有心人一傳揚,小姐又沒有親娘和兄弟姐妹護着,以後的婚事就恐怕難了。

蘇惠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耳中斷斷續續聽到李媽媽和綠珠擔心地喚她,她有心回應,只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她仔細回想了幾遍,記憶裏她并沒有生過這麽一場病,那也就是說她之前真的只是做了一場無稽的夢?

可夢又怎麽能那般真實,在成親那度七年,每一天都度如年,綠珠的死,李媽媽的死,身邊的人背叛的、離開的,一樁樁一件件,錐心之痛,又啓是用一場夢能解釋得過去的?

蘇惠然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只覺得像是坐在一葉小舟裏,颠簸在驚濤駭浪中,腦袋裏也是一陣迷糊,一陣清醒,一會兒看到自己和離歸家被拒在門外,一會兒又在破廟裏和青素相依取暖,轉眼又在黑暗中被那兩個乞漢追逐,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累得一根手指也動彈不了時,終于一切都平靜了下來,沈浮将她護在懷裏,兩人在枯井中靜靜等待死亡,沈浮的聲音就貼在她耳邊清晰的響起——“是我拖累了你!”

那個低低的聲音伴着一道陽光,突然破開了黑暗,暖暖地照在身上。

這一瞬間,蘇惠然覺得有種明悟的感覺——只要還活着,是二十三歲,還是十五歲,這有什麽關系?她所經歷的一切,是夢是幻還是真實,都不影響她的生活,甚至十五歲的她,可以不讓自己重複二十三的歲的自己所走過的人生,她可以保護綠珠,保護李媽媽,這些在乎她、護着她的人,誰也不會被害死,可以一直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心中那股彷徨無助終于消散,蘇惠然身心都松快了,耳中聽得綠珠模模糊糊不停在念叨些什麽,她努力分辨了一會兒,終于慢慢清晰起來,只聽綠珠的聲音傳入耳中。

“……各位菩薩,滿天的神佛大老爺,綠珠求你們趕緊讓我們家小姐醒過來,綠珠願意連吃一個月素,不,三個月的素,再把偷偷攢下來的錢都捐到廟裏作香油錢,菩薩佛祖不要嫌少,這已經是綠珠全部的私房錢了……各位菩薩,滿天的神佛大老爺,綠珠已經說了十遍了,你們是都聽到嗎?”

綠珠還在嘀咕着要不要再說第十一遍,蘇惠然忍不住想笑,眼皮子動了動,竟睜開了眼。

“綠珠……”

“哎!”綠珠應了一聲,回頭卻不見人,頓時反應過來,她猛地看向床上的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小姐,您醒啦!”

蘇惠然喉嚨有些幹,人也有些軟,但不妨礙她輕笑了一聲。

綠珠将她扶坐了起來,倒了水喝下。

蘇惠然覺得自己的精神很好,渾身都松快了,再看向忙前忙後的綠珠,還有聞聲而來的李媽媽,頓覺成婚七年,壓在身上的那股越來越重的陰郁也都消散了。

“李媽媽熬粥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府上的廚子都該向您讨教一下才對。”

蘇惠然沒被允許下床,靠躺着享受着綠珠的喂食,不一會兒便将一小碗粥吃了個精光,還想再吃第二碗時被李媽媽制止了。

“五小姐您剛昏睡了一天一夜,吃一碗墊墊肚子剛好,不宜多食。”李媽媽無視了她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硬是将碗收了回去,“還有,不是奴婢的手藝好,只是小姐從小吃慣了這個味兒才覺得好。”

李媽媽收拾完淨了手,才過來給蘇惠然跟前在坐下,道:“五小姐這一病可把奴婢和綠珠吓壞了,以後萬不可再這般了,您心裏有事就說出來,憋在心裏憋壞了可怎麽辦?要是說給其他人不放心,奴婢是先夫人您親娘的貼身丫鬟,綠珠是從小伴着您一起長大的,都一心向着您,您大可以不必擔心。”

李媽媽原本還擔心蘇惠然的名聲不敢聲張,結果不出一個時辰,蘇惠然還沒醒,李媽媽就急得什麽也顧不上,在她眼裏,名聲哪有她從小看到大的小姐的命重要,急忙叫人去報了蘇夫人,請了大夫回來。

大夫一看病因,只說是受了刺激,憂慮過度,郁結于心,告誡千萬要放寬心懷,不然吃什麽藥都治不了根。

這才有了李媽媽此時一番話。

蘇惠然自是相信李媽媽和綠珠二人,她們在她嫁去趙家後一無所有之時也沒有背叛她、抛棄她,但她所經歷的實在太過詭異,她不知該如何述說,且說了也無人能夠給一個解釋,只會多一個人煩惱,只得點頭,表示自己将李媽媽的話聽進去了。

“小姐……”李媽媽猶豫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道,“小姐跟李媽媽說說,是不是哪日裏見過沈家那位少爺了?”

蘇惠然往旁邊瞥了一眼,不用猜都知道綠珠把她給賣了。

只是李媽媽那憂心忡忡的樣子,真叫蘇惠然哭笑不得,如果只是十五歲的她,自然是不懂李媽媽的意思,但無論無何她都是嫁過人的婦人,不是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李媽媽的擔心她一清二楚……要怪也只能怪沈浮外表太過禍害!

“李媽媽,您不用擔心,真不是沈将……沈少爺的關系!”蘇惠然只能再三保證,“我只是做了個惡夢,一時魇着了,現在分清楚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夢境,已經無事了。”

李媽媽看她眉眼間确實舒展,不像有愁思,只能半信半疑的應了。

說了會兒話,蘇惠然精神也不見疲憊,倒覺得在昏睡時做惡夢出了不少汗,雖然丫鬟已經給她換過了衣服,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便喚人打了熱水,泡澡是不行的,只能擦擦身體。

自“沈少爺”出了李媽媽的口,綠珠便縮着自己仿佛不存在一般,此時趕緊躲了出去張羅熱水。

蘇惠然看着好笑,綠珠對她忠心她自是知道,就是膽子小了點,如果是青素,必會理直氣壯地回瞪她,一點兒也不擔心她責罰。

想到青素,蘇惠然默默算了一下,還得有半年時間才能再遇着她。

青素不是家生子,是蘇惠然成親前蘇夫人從外面買來的粗使丫鬟,照時間來算,恐怕現在青素正在被運送到京城的路上,在人牙子手上顫來倒去調-教,她就算有心要找人一時半會兒也無處可找。

熱水很快就準備好了,天氣初入夏,倒也不冷,蘇惠然在綠珠的伺候下脫了衣衫,擰了帕子細細擦拭。

綠珠突然道:“小姐,這玉怎麽好似碎了?”

蘇惠然低頭,她頸間自小戴着塊玉,據說是她母親祖上傳下來的,能辟邪佑人,她片刻也不離身,更不會磕了碰了,怎麽會碎?

蘇惠然将玉拿到眼前細看,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瑩瑩的光澤,方方正正一小塊正好可以握進掌心,正面簡單雕刻了圖案,幾片葉子掩着一個小葫蘆,古樸生動,寓意也簡單明了,葫蘆“福祿”。而此時細看,玉上果然有一道明顯的裂縫,對角而生,仿若刀刻。

綠珠心疼道:“這怎麽弄的呀,這可是夫人留給您的玉佩,護您一生平安順遂的,怎麽就碎了?”

蘇惠然小心地将玉解了下來,捏在手心摩挲了幾下,心下怔然,也許,這真的是母親在天有靈,憐她無依無靠,在護着她,才讓她歷死複生,重回了十五歲。

蘇惠然道:“去鋪子裏找個手藝好的師傅,用赤金鑲一圈包起來,這玉看着有靈性,只是裂了一道小心點戴着興許還能養回來。”

綠珠應了一聲,見小姐不擔心,便也不擔心,笑嘻嘻的繼續伺候着。

到了晚膳時候,李媽媽又做了粥加幾樣可口的小菜,蘇惠然吃得高興,臉上紅潤潤的,看得李媽媽也高興,道:“五小姐這樣子就對了,沒什麽比身體更重要的了。今日上午夫人來看過五小姐,說讓多休息幾日,這幾日老夫人那裏也不用去了,明日裏小姐放心地多睡會兒,正好把精神頭養養足。”

“夫人今日來過了?”蘇惠然擡頭,她睡着了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來過了,随着大夫一起進的門,夫人還問了大夫您的病情,其餘也沒說什麽,只交待了好好養病。”

蘇惠然點頭,看繼母的所做所為,不出錯、盡了責,旁人說不出任何不好來,可再多也沒有了。她真正十五歲時,也許不覺得什麽,但此時來看,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冷的,即使養了只貓貓狗狗十幾年,也該有點感情才是。再想到她和離後有家歸不得,繼母對她是何種心思,她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到底是前頭夫人生的孩子,礙了她的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菌蠢得呀,早上還以為這章已經放存稿箱更新了,結果等上午空了刷新一看傻眼了【捂臉笑哭】

今天晚上下了這個夏天以來的第一場雨,37.38度的高溫總算可以消一消了,話說蠢作者剛到家,屋外就狂風打雷下大雨,傻人有傻福這話倒也沒錯,哈哈哈!

ps: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以後就指望這過日子了,我更新,你們留言,我們這是良性循環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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