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放羊的少年

仿佛是鬧劇一樣。

上午才來,下午就要走,實在是沒車,于是只好睡一晚。

一行十多人,縣裏這條件,這年代,也沒有賓館。

于是大家都擠在老書記的家裏。

一個炕頭,睡五六個人。

老書記帶着他媳婦兒,跑去縣裏其他人家裏住了。

為了把這個住的地方留給他們,老書記這一把老骨頭,也算是備受折磨了。

殊橋因為會說固裕族的話,受到了巴爾齊特的熱烈歡迎,非要拉着她下午的時候在縣裏轉一圈。

那太陽火辣,光是照一眼,就感覺皮膚都要裂開。

殊橋想拒絕,又沒辦法,這裏又沒有什麽防曬霜,還好何秋露給她一條絲巾,繞在腦袋上。

整得跟出使西域一樣。

何秋露下午要去找老書記聊學校的情況,沒來。

殊橋跟巴爾齊特走在路上,兩人用固裕族的話閑聊。

不得不說,略看一眼,殊橋就發現,這雲縣是真窮。

也就是個村子大小,根本稱不上縣。

巴爾齊特說,縣裏算上各個村的人,三十多口人,有些人還住在很遠的山區,在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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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村子到縣城,就是好遠的路。

殊橋不得不想起自己讀書的時候,總是看到的那些新聞,那些被寫進高考作文中的素材。

山區的孩子為了讀書,徒步跋涉十幾公裏。

越過山林,淌過河流。

當年的她,上着滬都最貴的私立學校,不高考,畢業直接出國,學校負責申請國外offer的事宜。

一年學費幾十萬,身邊的人都非富即貴。

那些新聞中的故事,于他們而言,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

知曉以後會有動容,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真真切切地處在這個境地裏,面對荒蕪的土地,敗落的村莊,到處都是黃沙侵襲過的痕跡。

殊橋說不出心裏的感受。

她只能走在巴爾齊特的身邊,和他一起丈量這個世界現實裏的溫度。

巴爾齊特帶殊橋回了他家,媳婦兒在家洗衣服,那水都是黃澄澄的,帶着泥沙。

他們固裕族的服飾有點像藏-族跟蒙古族的集合,非常有特色。

屋子裏的裝扮也很鮮豔,到處都是小彩旗。

巴爾齊特的媳婦兒叫班錢麥道,殊橋乍一聽,聽成了搬遷賣道。

班錢麥道是個很和善的女人,非常溫柔,跟彪悍的巴爾齊特不一樣,她的眼睛水靈靈的,像是高原上最純淨的天湖才有的顏色。

“孩子他娘,她會說我們民族的話!”巴爾齊特一進門,就大嗓門地公布了這個消息,搞得跟宣布什麽大喜事一樣。

班錢麥道擡起身子,近了,換了角度看,殊橋才發現,班錢麥道的身上捆着一個布條,背部縫制了一條布兜,裏面裝了個小孩,也不過是半歲的大小,話還不會說,吱吱呀呀地伸着手,好奇地打量着殊橋。

就連小孩,她初生的臉上都是風沙吻過的痛痕。

班錢麥道甩了甩手裏的水,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接過巴爾齊特手裏的槍,跟殊橋打招呼。

女人很溫順,也很勤勞。

殊橋注視着她的背影。

巴爾齊特十分得意地說:“我們家這個可是大胖小子!”

巴爾齊特又叨叨了下這個大胖小子多來之不及,班錢麥道回來的時候,背上的孩子已經被她抱在了手裏。

她輕輕晃着孩子,像一只溫暖的搖籃,成為了瘦小的他的港灣。

班錢麥道看着殊橋:“小殊,你會留下來教書嗎?”她問這話的時候,眼睛明亮,仿佛看到了什麽希望,“我們家老大和老二,都沒讀過什麽書。但是現在這個趕上了好時候。要是蘇合爾有機會的話,他還能當你的學生呢!我們這裏啊,還沒有會說固裕族語言的人呢,我都沒你說得好!”

“我學過的。”殊橋略過支教的話題,逗了逗小孩,“他真可愛,叫蘇合爾嗎?”

小蘇合爾伸手要去抓殊橋的手指,殊橋故意拿高手,不讓他碰到。

蘇合爾哎呀呀,又去抓。

樂此不疲。

班錢麥道笑着看着這一幕,又把蘇合爾的領口攏了攏,說:“是,在你們語言的意思,就代表髒水。”

“髒水?”

班錢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盼他長命,取了個賤名。”

殊橋忽然好奇了起來。

雖然她可以通過系統的幫助用固裕族的語言自如地和他們溝通,但是像這種名字的含義,倒是沒有可以了解的渠道。

她問:“那你的名字呢?班錢麥道?”

“代表了盛開的花。”班錢麥道提起這件事,眼睛裏盛滿了溫柔而憂傷的光芒,“我的父母取的,他們希望我的一生都能夠綻放。”

“我現在過上了好日子。但是卻見不到他們了。”

好日子——?

殊橋掃了一眼這屋子,不過是有個小羊圈,裏面還沒幾只羊。

破破的土房,到處都是木頭。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殊橋真心誠意地說,“我向你保證。”

“我也希望。”班錢麥道淳樸地笑着,“而且現在你們來了。”

他們來了,生活會不會變好,殊橋不知道。

但她知道,再往後,跨過那一道十年風暴,改革開放,人民的生活就會直線提高了。

就算是這種貧困的地區,也會因為政府的收入增高,而有了更多的補助吧?

更何況,未來就代表着機會。

各種機會。

跨越階級,在改革開放之後的十年,是一件較為容易的事情。

只要熬過饑荒、熬過十年。

班錢麥道要留殊橋吃飯,殊橋哪裏好意思。人家家徒四壁,還在別人家裏吃飯。

她連忙要走,班錢麥道讓巴爾齊特送她。

早就聽兩個女人聊天聊膩了的巴爾齊特終于清醒了點,從木頭板凳上站起來,招呼着殊橋跟着他走。

或許是緣分,剛走到沒多久,遠遠的山頭上,就有個少年拿着趕羊鞭,嘴裏叼着草,慢悠悠地晃過來。

巴爾齊特驕傲地說:“這是我的大兒子。”

他轉頭對着兒子喊,“吉薩合爾,快來跟老師打招呼!”

殊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少年也正看着她,眼中寫滿了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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