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天周日都早上,學校……

第二天周日都早上,學校按照慣例,不需要上早讀。

在運動會開始前,淩晨去了趟利利的辦公室。

董利這個老師吧,雖說在S一中不算有名,比起來樓下同樣是隐形重點班的三部七的班主任全鋼全老師,外面宣傳上要少了太多。

但董利很深的學生們的愛戴,他曾經交過的學生們的家長,也都誇贊這個老師居然不收禮。

14年國家整頓教育前,越有名的老師、越厲害的學校,

老師收禮越是成災。

董利不收禮在S一中獨樹一幟,并且他不會因為你學習不好而對你有什麽歧視,更不會因為你考了年級第一而縱容你一堆壞習慣的猖狂。淩晨雖說成績稀巴爛,但董利還是很喜歡這個挺有意思的小丫頭。

董老師有一間單獨的教研組長辦公室,他教課也很棒,常年擔任化學組組長。淩晨去的就是那件小辦公室,敲了敲門,推開進入。

“董老師!”淩晨扒着門框,眨了眨眼,

“想請張……假條~”

董利放下手中的備課本,

“什麽時間段?”

淩晨:“今天下午。”

董利:“家裏有事情?”

淩晨:“我爸給我找了個美術老師,”

“說下午有時間,讓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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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師推推眼睛,從抽屜裏拿出請假條,按開圓珠筆,刷刷寫了幾筆。

淩晨往前走了走,站在辦公桌前,背着手,

身子一搖一搖的。

“已經決定學藝術了?”董利突然開口問。

淩晨一怔,心裏莫名就冒出一些忐忑,這句話由一個班主任問出來,還是在S一中這種,明眼瞧不起學藝術的全市第一高中,

還是會讓才十五歲、什麽都還沒那麽懂的小孩,

心生自卑。

淩晨抿着嘴,很輕很輕地點了兩下腦袋。

瞧不起學藝術在他們學校甚至整個高考大省、都是常态,因為真的很多學藝術的小孩都是因為文化課實在是不行,才走的這條路。淩晨是真心實意喜歡畫畫,但她文化課成績不好也不摻假。

以前很多人就嘲笑她——學習不好,只能走藝術。

說不明白。

然而董利卻沒有接着說什麽,語氣依舊很正常,他把開好的假條推到淩晨面前,挺溫柔道,

“好好加油。”

淩晨瞬間莞爾。

在一個人的高中生活中,班主任對其自身的信仰有着莫大的影響。淩晨從辦公室出來,忽然就豁然開朗,說不出來為什麽,董利那句“好好加油”仿佛一下子給了她相當大的信心,

她至少沒有被班主任瞧不起,

沒有被老師嘲諷,那便能打敗全世界。

外面的天空都是藍藍的。

下午兩點,淩谷開着車帶淩晨再次去了郁金灣。

這個白教授大概真的是不想在體制內幹了,居然直接把學院裏給他安排的課給全部推掉,扣工資受處分都不管,

一心一意教小孩們畫畫。

淩晨穿過滿是極具個人風格的花園,來到藏在叢林中的別墅前,

咚咚咚——

敲響大門。

開門的不是白老師,是一位長得很貴态的女人。女人的模樣莫名有些眼熟,氣質也超級強大。白老師從二樓走了下來,看到女人,用手扶着額頭,

滿臉的不耐煩,

“大姐,”

“我這周回去。”

“可以了吧?!!!”

“……”

那女人沒做回應,反而打量了眼淩晨,和旁邊帶閨女來畫畫的淩谷教授。

做着指甲的手指一擡,

“又新收了個小孩?”

“S大的編你要是敢辭,”

“你的這些學生,”

“一個都別想好過。”

一男一女之間的拉鋸戰,淩晨完全聽不懂,直接摸不着頭腦。淩爸爸感受到了女兒的不安,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腦袋上,

揉了揉。

女人提着包包離開,白教授坐站在樓梯口,按着眉頭嘆氣。目睹了應該是家庭戰争的淩氏父女二人,很沒存在感地站在門口,大氣不敢喘一口。

好半天,門外院子的鐵門也都“吱呀——”一聲,被甩上好久,

白教授終于擡起了頭,看到了已經站在大門處好長時間段學校同事,

和小淩同學。

“啊,淩教授——”

“嗯。”淩谷露出一個理解的眼神。

白老師指了指一樓客廳的沙發,

“坐。”

淩晨和爸爸一起,過去坐在了沙發上。

白教授似乎沒太有什麽精神,整個人厭厭的,連茶水都沒給淩家父女泡。他讓淩谷淩晨坐在沙發裏後,就直徑上樓去,

拖鞋踩的吧嗒吧嗒,很快又從樓上下了來。

手裏抱着一碟黑皮素描本。

小淩同學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的本本,幾個星期前交給老師的!看樣子白老師是要跟她交流畫畫的東西!淩晨瞬間正襟危坐,身體內的血液都開始因為腎上腺素的分泌而變得緊張躁動。

白宏坐回到沙發對面的躺椅裏,把那素描本放在膝蓋前,

當着淩晨的面,一頁一頁翻。

他應該是已經看過了的,因為翻頁的速度很快。空氣充滿了寂靜,只能聽到三個人的呼吸聲,

以及本子被翻頁的聲音。

“淩晨。”

翻了一半,白教授突然開口。

淩晨豎起耳朵,

“在!”

白教授語氣平淡道,

“以前是不是沒學過?”

這句話問出來,多半後面就要跟上“你功底差”差不多的話語,淩晨一愣,緊張加劇,

但還是、點了點頭,

“沒學過……”

白教授又是一陣沉默。

淩晨越來越緊張,甚至腳踝都在抖動,天啊!她知道自己水平确實不好,可是只要老師能收她……

半晌,白宏轉過頭去,

面向了淩谷。

淩谷畢竟是他一個學校的同事。

“淩教授,”

白老師秉承一個藝術人對藝術的認真與執着,一字一句、毫不保留地将自己但想法,

表達了出來,

“可能我說話不太好聽,”

“但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給你誇的天花亂墜、讓你們不能知道你閨女的真實實力。”

“就,”

“你女兒的底子,”

“的确是很差。”

“……”

“我也看到了你女兒給我的這個本子,刻意去展現一下她的短板,這些畫都是她不太優秀的作品。”

“只不過就這這些線條、以及配色來說。”

“她要是想走藝術,遠了說成什麽畫家、近了說為了三年後的考大學,”

“還是,相當困難的。”

“會走的很困難,即便将來高考前訓練出來,能考個不錯的大學,但日後若是想要繼續發展,恐怕最好的程度也就是去學校裏當個老師。”

“至于未來真正從事藝術行業,”

“還是、別抱太大的希望。”

……

……

……

從白教授的家裏出來,淩晨突然就感覺外面的世界一下子變得灰暗陰沉。

原本金燦燦的陽光也蒙上了一層霧,藍天不再湛藍,

成了一坨挂在陳舊教室窗戶前的紗,

一戳,就會碎掉。

她很清楚白教授說的很中肯,畢竟也和白老師無冤無仇,爸爸還跟白教授是一個學校的同事,白宏說她一點兒沒天賦、将來最高水平可能就是能出來當個美術老師,

講真的,很現實。

淩晨從小就不喜歡聽那些高度捧殺的話,因為那都是把一個人往腳不着地的虛高帶,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太行,

可就是太喜歡畫畫了,真的真的很喜歡,聽過多少瞧不起的言論都不懼怕、每天帶着記錄靈感的小本本有什麽靈感走路都不走了、停下來把靈感畫下來的那種喜歡。

她相信,沒人可以摧殘得了她的畫畫夢。

然而白老師那句“別抱太大的希望”,

還是讓她破防了。

淩晨很堅強,但十五歲的孩子,

也沒有那麽堅強。

回到車上,淩晨忍着眼淚,拼命不哭。可那一刻,她突然就有些迷茫。淩谷啓動車子,黑色的帕薩特一路上了高速。

“……”

“沒事兒。”

淩爸爸到底是做父親的,

一眼就看出來,

女兒多難受。

淩谷用拉剎車的那只手,摸了摸靠在車窗上望着外面白蒙蒙一片天都小淩同學,

“白老師……不是說、再考慮考慮收不收你嗎?”

淩晨難過地咬了一下內唇,

小聲道,

“可要是那樣,他要是還收我,”

“他說我不行,卻收了我。”

“不就是,為了賣給爸爸你面子,”

“才收的我。”

“……”

原來她什麽都懂。

淩谷嘆了口氣,

他這個閨女啊,有些事情,

的确是、犟。

淩教授:“沒事,”

“實在不行,”

“爸爸再給你找找其他老師。”

淩晨:“……”

“嗯……”

淩晨的天,大概就是畫畫做的。

當一個極具專業性的老師,都在說你畫的不好時,

那可真的要比外界的質疑聲,

都要穿透心中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

假條就請了一下午的假,晚自習沒請。淩爸爸看着蔫蔫的女兒,心疼地問她要不要再請假一個晚上?

淩晨推着車門,

搖了搖腦袋。

“不了。”

“……”

車子回了趟家,淩晨在家裏吃了點兒晚餐,

淩父又把閨女送回了學校。

下車前,淩谷特地摸了摸淩晨的腦袋,讓她不要難受,

“慢慢來,”

“沒有人是天生就适合某一行。”

“……”

“只要我們盡最大的努力、并且真情實意熱愛着這件事情,”

“天賦再不行的笨鳥,”

“也能有翺翔展翅的一天。”

淩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

“嗯,”

“謝謝爸爸。”

“我去學校了。”

“去吧。”淩爸爸拍拍她的手。

淩晨中午離開學校的時候,沒帶書包,回到教室那一刻,就看到李園和陳安正趴在桌面上,

寫寫畫畫。

李園最近借了好幾本淩晨的《愛格》,趁着運動會看了不少。她還買了作文紙,大概已經起草了一個想要去表達的故事框架。

“淩晨!”

陳安難得不在學習,并且搶在李園開口前,喊住了淩晨,

“圓圓姐寫了故事大綱,”

“真的寫的好好啊!”

“光是一個大綱,就直接把我給看哭了!”

看哭肯定是不可能的,用的誇張手法去形容。但就連陳安都這麽說了,

想必李園寫的,是真的好。

淩晨點點腦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同樣是對自己熱愛事情的追逐,人家李園卻那麽有天賦。

這麽一對比,淩晨真的好難受,想到下午白老師對她那些認真地勸說,再看看李園對寫作上的厲害。淩晨不嫉妒圓圓姐,甚至還為李園能勇敢邁出對熱愛事情追求的第一步而感到欣慰。

可,為什麽……

她就是,

有種說不出來的絕望。

李園察覺到淩晨的不開心,放下手中的大綱,低頭關心小同桌怎麽了。

聽到圓圓姐溫柔的聲音,壓抑了一下午的小淩同學,

含在眼眶裏的眼淚,

忽然就、

繃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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