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條道路,若是到了春天……
那條道路,若是到了春天三月份,枯枝長滿淡粉色的櫻花,
應該會很好看吧。
可惜已經等不到了,才過完秋天,
一切都要結束。
淩晨看着寒遠,寒遠也看着淩晨,兩只熱乎乎的肉包子還冒着熱氣,油汁從軟面皮子裏浸出,将薄薄的塑料袋皺出一條條折痕。
公交車已經消失在下一個十字路口,風在淡淡的吹,天氣很好很晴朗,難得一見的藍色天空,白雲大朵大朵的飄。
“……”
“……”
寒遠用深邃的眸子盯着淩晨看了許久,什麽話都沒說,初冬伊始,出門買肉包子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運動裝,
寬大的針織帽,扣在剪短了發的頭頂。
他就這麽沉默,落葉在腳邊飄動。淩晨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腦袋瞬間空白了,
只剩下與之對視。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早。
可能是風吹的有些涼,刺入眼睛裏,淩晨忽然感覺眼尾有點兒痛。她擡起胳膊,手指放在了眼角,
揉了揉。
像是瞬間打開了什麽開關,靜止的時間又一次流動。寒遠擡起腳步,運動鞋在水泥地面上轉了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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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
一句話都沒說。
向着離去的方向,一步一步走。
他不會再對她微笑了,這是淩晨內心唯一的想法。少年逐漸遠離,留下滿是落寞的女孩,站在原地。
淩晨鼻子一酸,
心好疼。
她很想哭,要是哭一下,寒遠會心軟嗎?她明明剛剛在要下車、第一眼看到她的寒遠的眼睛中,看到了驚訝,看到了複雜,他還是有那麽點點在乎自己的吧?不然為什麽會在面前停留那麽長時間的腳步?
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暗湧流動大眸子霎那間恢複了平靜,再擡頭時,又是一片看不到底的冷漠。
淩晨看着寒遠的身影越來越遠,終是消失在街角路口。沒有櫻花,全是枯葉,凜冽的風吹起,枯枝發出告別的沙啞聲音。
眼睛還是紅了,隐忍在眼眶中的淚水還是不知不覺淌了下來,在冬天裏哭可真的很遭罪啊,再嬌嫩的皮膚都要被幹澀了。
站在旁邊小小一只的溫淺,見到淩晨姐姐含着眼淚的臉,
小心翼翼笨呆呆地跑了過去,
像個小大人般,用海豚的鼻尖尖,
頂了頂淩晨的鼻梁。
“姐姐,”
“不要哭不要哭……”
淩晨擡了擡頭,讓眼淚往回流。她甚至還笑了笑,摸着溫淺的腦袋,也不知道是用怎樣的情緒,回應着溫淺的安慰,
“姐姐沒哭。”
“走吧,你爸爸好等急了呢……”
小團子乖巧點頭。
兩個女孩又是一二一往郁金灣的公共停車場走去,身後是無盡的天。走到街角口袋少年,在最後轉身那一刻,
終究還是回了一下身影。
寒遠回到家裏,父母都不在,他的爸爸媽媽一直都是這樣,
什麽都管的那麽寬、那麽嚴,
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少年将還有點兒餘溫的肉包子外面的塑料袋撕開兩個口子,就着茶幾上早上才燒開的水,一口一口往肚子裏咽,
可吃了幾口卻不想吃了,又把包子給扔回到餐盤裏。
風吹動着潔白的窗簾,那雙泛了紅的眼睛,
控制不住往腦海中冒。
人在什麽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夢想呢?
他們這些人,包括李園包括秦寧,包括班裏絕大多數的同學,
哪兒還有做夢的資格。
然而……
寒遠坐在沙發上,仰頭躺在沙發靠背,他用寬大的手捂住額頭,嘴唇逐漸抿成一道線。
淩晨那麽喜歡畫畫啊!
他可以沒有夢想的權利,
但淩晨一定要好好的。
……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
溫成又載着兩個女孩,去吃好吃的大餐。
因為溫叔叔下午還有點兒事情,他們中午吃完飯就道了別,溫成把淩晨送回到S大的家屬區,淩晨提起精神來,跟溫淺搖晃着爪子說再見,
“以後再聯系呀!”
小溫淺也拽着大海豚拼命給淩晨晃啊晃,
“淩晨姐姐白白!”
“要開心要開心要開心鴨!”
淩晨心裏稍微好受一些。
她其實還是有點點羨慕溫淺的,雖然溫淺從小就是單親家庭,沒有媽媽,但溫淺卻完全沒有長歪了,反而得到特別足夠的父愛。
這樣讓每個人看了都會心花怒放滿心歡喜的女孩,将來人生的道路一定很完美吧?淩晨甚至都腦補到了溫淺将來會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那個能娶到溫淺的男人,絕對要把小姑娘放在掌心裏,
疼愛一輩子呢!
淩晨抱着包包往家走,順便給爸爸回了個【我回家了】的短信。翻着手機,她忽然就看到了剛剛給溫淺拍的站在小信箱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溫淺很可愛,
然而身後卻有一個不速之客唐突闖入了鏡頭。
淩晨一看到沈蘇禦那張臉,連寒遠帶給她的傷心難過都驅散了三分。卧槽,這倆人怎麽可以同框?簡直玷污了溫淺那麽可愛的臉蛋!不過淩晨還是用Q/Q問了一下溫淺,要不要這張照片。
溫淺當然沒有手機,每次跟淩晨聯系的手機都是拿溫成的。這個時候的小溫小朋友剛好跟父親出了S大的家屬區,車停在路邊。
溫成看了眼淩晨給溫淺發的照片,
微微皺眉。
“爸爸爸爸爸爸爸!”小溫淺将海豚往溫成身上一戳,
“我今天和淩晨姐姐去看了好多好多小信箱呢!”
小姑娘永遠都是那麽開心,做父親的看着也欣慰。溫成揉了把溫淺的腦袋,拿着手機,突然溫和問溫淺道,
“這張照片,身後的人……”
溫淺湊過去腦袋,一下子就看到自己身後居然站着那個被淩晨姐姐說吃小孩的男人。照片明明照的那麽好看,怎麽就會有吃小孩的壞蛋進入呢?
“不好看!”溫淺讓父親給删了。
溫成沉默片刻,也沒說什麽,畢竟他也聽說過沈蘇禦這個人,溫爸爸将手指輕輕放在了“删除”鍵上,
照片悄無聲息,瞬間消失在了手機之中。
……
淩晨回到家裏,爸爸媽媽果然又出去趕集去了。她踢了鞋子,去衣帽間換下外衣,中午吃的有點兒撐,一吃多了就容易犯困。
柔軟的床,陽光明媚的午後。淩晨在床上趴了一會兒,便忍不住睡了過去。醒來時外面已經接近傍晚,一片片晚霞染出深紫色,
靜靜漂浮在樓與樓更遠的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又想到了寒遠,想起一個人總是在不經意間,他就莫名闖進了自己的生活。
淩晨看着快要将天空染黑了的晚霞,那種再也見不到的感覺,
又開始鑽着心髒,
生疼。
她好想哭呀,然而又哭不出來。那種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她還是想問問寒遠為什麽突然不理她了,可真的是他先對她好的啊,
要是一切會變成今天這樣,那為什麽從最開始,還要對她好?
淩晨吸了吸鼻子,把腿放下床邊,低頭盯着漆黑一片的地板,因為沒開燈,只能看到窗外落日透進來越來越淡的光。
“晨晨——”
門外突然傳來淩谷的喊聲,
“準備準備,吃飯了——”
“……”
“來啦來啦!”
淩晨打起笑意,似乎也沒有那麽難過了,她不願意将悲傷留到下一秒,人總是要活着的,哪怕再傷心,
也得微笑着去面對接下來未知的世界。
吃飯的時候,淩爸爸突然拿出來一個信封,遞給正在扒拉稀飯的淩晨,
“你同桌李園的回信。”
淩晨一愣,用手擦了擦嘴角的米粒子,
接了過來。
信封很正規,居然還是用打印方式印上了投稿公司的地址以及李園都名字和S大的郵箱。原來李園一開始就想好了信還是得讓淩晨來收!淩晨沒有拆別人信件的習慣,雖然她有點兒好奇李園的文章到底有沒有選入。
那就明天下午去學校給李園後,讓圓圓姐親自解封吧!淩晨跟爸爸說了聲謝謝,然後把信放在了一邊,吃完飯就好好收拾進書包!
“你那同桌,家裏管的很嚴啊……”淩谷随口感嘆了一句。
淩晨想了一下,點點腦袋,好像是很嚴。他們班畢竟在S一中高一年級也算是個隐形的重點班,能進來的每個小孩身份背景都不一般。
從這三個月跟李園都相處看下來,包括隔壁隔壁的陳安以及後一排的秦寧,
大家的爸爸媽媽似乎都相當重視小孩的學習。
當然,倒是沒有寒遠的父母那般瘋狂。
又一次想到了寒遠,淩晨趕緊切換腦袋裏冒出來的茬,讓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淩家兩口子還不知道淩晨對寒遠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她也不是很敢跟父母說。
第二天開家長會,淩爸爸去的。淩晨按照白宏教授發給她的地點,背着畫畫要用的材料再一次去了郁金灣。學畫畫多工具很多、也很沉,淩父專門帶着淩晨按照白老師介紹的畫材中心地址去買了全套都繪畫用品。
她得從頭開始學,所以什麽都得現準備。白老師還跟她說清楚了剛開始需要帶哪些東西過去,差不多就是各種型號的鉛筆畫紙以及得帶個小板凳。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飛快,白教授人其實還挺好的,他也沒再說淩晨底子差什麽的,仿佛一下子被按上了開關,讓淩晨夾了畫板,就沿着最基礎的東西開始教授。
倒是淩晨,第一次知道了原來各個不同型號的鉛筆,居然可以有那麽多去畫畫的方式,她以前還以為所有的畫都是一種筆畫出來的呢!白宏教了她如何排線條,這是為了後面學素描打但基礎。淩晨畫了好幾個小時,爪子都給畫黑了。
大概在上午十一點半左右,白老師讓她可以了。淩晨聽話地把畫筆收了起來,準備将東西都給收拾回家去。畫室裏還有其他的學生,但是基本上都是在這裏很長時間的了。
有些學生幹脆不回家,中午出去吃個飯,下午繼續。淩晨才開始學,并且開始的比較早,她并不需要每天都呆在這裏。
白宏看着淩晨收拾馬紮,手指在畫板上一敲,
淡淡道,
“放這兒就行,”
“不然還得來來回回搬。”
“不會丢的。”
“……”
小淩同學摸摸腦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白老師還讓她去洗了個手,淩晨從洗手間的玻璃窗前抽了幾張紙巾,将洗幹淨的爪子上的水珠一點一點擦幹淨,她把腦袋往窗戶外望了望,
瞬間就看到了淩谷的車,停在花園欄杆的旁邊。
!!!
淩晨背着包,跟白老師說了聲“白白”,
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大概是畫畫真的能讓人開心,淩晨忽然發現自己從畫室出來後,心情完全好了,就連寒遠是什麽東西都沒那麽在意。可能也不是完全不在乎,過幾個小時回家後吃頓飯,仍然會難過。
但就是這一刻,此時此刻,她剛剛拿過畫筆的這一秒,
她感覺自己心情很好,好像距離夢想又要進了一步!
穿過冰涼的風,淩晨拉開了帕薩特的門。
淩谷應該是剛開完家長會,身上還挂着板板正正的西裝。淩爸爸雖然每次去家長會都要挨批,但不妨礙他作為一個堂堂大教授,對待女兒的事情重視起來、還是得着裝隆重。
淩教授坐在駕駛座裏,一只手支着額頭,若有所思。他看到淩晨跑了上來,爬入副駕駛就開始扔包。
“家長會怎麽樣呀!”作為萬年學渣,淩晨早就對“爸爸會去挨批”這件事免疫,反正淩谷也早就習慣了,父女倆臉皮都厚成城牆,有時候甚至還會調侃一下其他被挨批的家長。
淩晨等着淩谷來揉揉她的腦袋,開車帶她回家,
她昂起小臉,還給爸爸笑嘻嘻了一個。
可淩谷卻沒有像是以往那樣,跟淩晨有說有笑,只見淩教授阖了一下眼皮,
半晌,又再次張開,
透過後視鏡看了旁邊的女兒一眼,
突然開了口,
“晨晨,”
“嗯?”
“寒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