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樁破官司,攤上一個公主,一位帝師,一位國夫人,現在還要饒上一将軍?去街集買把青蔥,倒添上一把鶴頂紅。

曹芳有苦難言,還得叫差役去請樓長危。

別說曹芳,外頭湊熱鬧的好些人都變了臉色,紛紛暗罵李大傻不幹人事,怎把這種煞星也給扯了進來?有幾個斟酌一番,腳一剁,罵一句,帶着小厮悻悻地走了。再有些心術不正的,畏懼樓長威名,矮身縮肩也溜了。

姬明笙留意到外頭動靜,大奇,樓長危兇名在外,又是她阿父的愛将,她自然有所耳聞,只沒想到京中人避之有如鬼神。

便連驸馬沐安辰都面色不好,露出厭棄之意。

李桓林不明所以,幹立在堂中,瞅了半圈摸不着頭腦,只得問泰國夫人:“曾祖母,他們怎歪了鼻子?”

泰國夫人微微一笑:“許是膽細氣弱。”又問,“桓林,為何将軍知曉是不是驸馬先打的你?”

李桓林道:“将軍瞧見了,他也打人呢。”

“……”泰國夫人怔愣,“樓将軍當街打人?”

曹芳與衆人更是驚得眼珠子快掉出來:你別胡說八道了,樓長危這種煞星,只會當街殺人,不會當街打人。

曹芳也沒當真,想着李恒林說話颠三倒四,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就多餘問一句:“将軍打了誰?”抓賊抓宵小也犯不着樓長危親自動手。

李恒林道:“打一個一根手指頭就能點死的小娘子。”

衆人聽李大傻子越說越離譜,不約而同掩耳,你個死呆子胡言亂語敗壞樓長危的名聲,你一人敗壞去,休連累我們。

莫帝師也怕自己這個朽木學生得罪樓長危,被打成木頭渣子,道:“恒林,你既不知前因,又不知後果,其時你又與驸馬鬥毆,不知全情,不可妄言。”

李桓林還是很聽莫帝師的話,乖乖認錯,還道:“老師說得是。”瞟見沐安辰似有鄙夷,新仇添舊恨,道,“那小娘子生得好看,要是驸馬,就搶去做妾了。”

沐安辰想當堂打死李桓林,斥道:“公堂上,李郎君便要污言穢語,無故敗人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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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芳忙道:“李家子,不可胡言,公堂之上,有一說一二,有二說二,不言猜疑之事。”

李桓林大不服氣,指指跪着的何秀,再指指綁得似要入棺的自己:“他不就白搶過……我……的丫頭。”見曹芳不善地瞪着自己,不甘不願地歇了聲的。

姬明笙好奇問道:“桓林,樓将軍為何打那小娘子?”

李桓林搖搖碩大無朋的腦袋,道:“那哪裏知曉,許是嫌那小娘子往他身上倒,要偷他的銀錢。”

姬明笙看了這半天,對李桓林的禀性略知一二,知要如何與他說話,問道:“将軍是如何打得人?”

李桓林搖頭晃腦,大是欽佩:“可不得了,将軍單手便拎起那小娘子,掼到一邊,那小娘子叽叽得就倒在了地上。 ”

“這倒也算不得打人。”姬明笙笑道。她猜度許是一出神女有心襄王無夢的戲,奈何這襄王非但無夢,還不留絲毫情面。

沐安辰冷笑道:“樓将軍武藝超群,有萬夫之勇,為難一介女流,有失君子之風。”

姬明笙也不與丈夫争辯:“驸馬說得倒也不無道理,只是,一如莫師祖所言:既不知前因,亦不知緣由,怎好枉斷?便如驸馬,不就誤會了李家郎強買良家女為妾?”

沐安辰深深地看一眼發妻,垂下雙眸,澀然道:“公主……對我亦有一二誤會,事了家去,再與公主請罪。”

姬明笙笑了笑,并不接話。

曹芳道:“驸馬,家事且放一邊。”

沐安辰無法,他又不是李桓林,全沒臉皮,不知何謂丢人獻眼。又見何秀受了一場牽連,面色蒼白,無一血色,不禁心中愧疚,自悔行事不周。

青黛盯着何秀,看了一眼又一眼,似有不解。

茜紅壓低聲:“哪裏不妥?”

青黛道:“我看這小娘子有幾分面善,只怎也想不起與誰生得仿佛。”

茜紅道:“你一慣只在公主身前,又不曾外出,能見得幾個人?再細想想。”

青黛咬了下唇:“你別說話,分我心思。”

姬明笙聽她二人竊聲細語,微擺了下手,叫她二人噤聲,茜紅和青黛忙收聲站好。

姬明笙輕笑,回首擡眸,就見一人攜周身冷色,大步流星而來,似一把淬染過萬人鮮血、鎖萬鬼啼哭的利劍,劍收,斂殺氣入鞘,拭刃手中帶腥。

這人的手上不知沾過多少人命,腳下不知踏碎多少人骨,惡名在關外不知夜止多少民族小兒啼哭。

但他卻有如畫眉目,只是這幅畫,以血為墨,畫的是疾風勁草,畫的是雲遮月羞,畫的是蒼蒼風沙與萬千殺戮。許畫卷未盡處,有梨花照水,依稀柔情。

這便是樓長危啊!

這便是她阿父曾得意非凡,贊道:若名将如美人,朕得樓将軍此等絕世之姝,願散盡三千後宮。

可惜絕世名姝“樓美人”,全身血腥煞氣,也就姬景元一人能賞。沒見樓美人一到公堂,裏裏外外,人悄聲稀,被“名姝”輕飄飄看一眼,都覺和脖子根涼嗖嗖的,聽聞樓将軍砍腦袋,一刀必斷,絕不連着皮帶着筋,割韭菜都沒他割人頭利索。

衆人摸罷自己的後脖根,又默契地看向李桓林,李大傻子剛才還呱呱呱地敗壞樓将軍的名聲,就是不知李大傻這顆大頭能不能和身子一刀兩斷,利落分家?要是剩下半拉要斷不斷地豈不凄慘?

曹芳對着樓長危不耐的臉色,竟有幾分心虛,為這樁破官司将他叫來公堂作證,好似…确有點打擾大将軍。

樓長危聽罷前因後果,看了眼李桓林,泰國公府的小郎君,五大三粗、高胖如罴,再看模樣,眼小不能聚光,嘴大不能吃四方,一看便是傻吃橫玩,成日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的高門纨绔。

“昨日争鬥,先動手的是李桓林。”樓長危負手道。

“啊?”李桓林呆了呆,指了指自己,“我啊?”

“你們為一名賣身女起了争端,你先行推搡了驸馬一記,驸馬不防之下,險些跌倒。”樓長危又掃一眼比他尚高一個頭的李桓林,“空有千斤力氣,卻無一絲還手之力,墜了祖宗威名,可羞也不羞?”

樓長危說得直白,沐安辰縱是得他證詞可佐真相,還是覺得莫名丢臉。

曹芳卻是大松一口氣,不管是李桓林還是沐安辰,他都想讓這二人吃點教訓,這不整好?倆都不無辜,各有錯處。

沐驸馬誤會李桓林強買良家女,冒然出手,以致引起争端,後又出手過重,險打傷人命,兩人都去牢裏呆上幾日,醒醒腦子吧。至于賣身女何秀……

“曹府君稍候。”樓長危忽道。

“将軍請說。”

樓長危看向泰國夫人:“國夫人,小郎君可是入了館鹿,為鹿鳴衛一員?”

泰國夫人一愣之後,道:“是。”俸祿都拿了兩年呢。

樓長危唇角一抹冰冰涼涼的笑意:“前幾日聖上将鹿鳴衛交到了晚輩手上。”

此言一出,還呆傻着的李桓林沐浴在了百千道同情的目光中。

樓長危又道:“沐驸馬肆意毆打樓某手下,也需給樓某一個交待。”

作者有話說:

暈了,幸好重新點進來看看這章發布後的情況,驚恐地發現居然還躺在草稿箱裏,再一看時間,居然被我設定到了4月份,驚了(骷髅臉)。蠢死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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