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楚王來了(修)

8.

“修……”青妩猶豫了一下,還是将剩下的字眼咽了回去。

“四公子。”她微微福身,算作行禮。

預王景修齊,德妃之子,在諸位皇子之中行序為四。

比太子景修遠小一歲,兩人也是相識數年了。

預王忙将她扶住,手心在她的小臂上虛虛地托了一下,很得體的沒有觸碰到她。

他有些無奈,“你總是這樣,在外面也要守着規矩。”

青妩微微一笑,并不應答。

街上人來人往,又不擋風,預王看了看前面的茶樓招牌,說:“不如到前面一起喝杯茶?”

大涼民風還算開放,并不禁止男女同席,對閨閣女兒也沒有那麽多的拘束。

青妩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沒想着會在這裏遇見你。”預王讓出半步,示意青妩走在自己前面。

青妩有些局促,“殿下,這樣不合規矩……”

預王拉住她将要伏低的身子,溫聲道:“咱們認識多年,何必在意這樣的虛禮?”

青妩不好再說些什麽,只得遂意。

兩人先後走進二樓的小間,地方不大,布置倒還算幹淨別致。預王命扈從都留守在外面,只允了姝紅進門伺候,又吩咐貼身小厮去點些糕點和茶水來。

青妩立在桌旁,等他進來之後,才肯坐下。

預王還算了解她的性子,見此無奈一笑,“青妩,我又不是皇兄,不用這般客氣。”

一提到景修遠,青妩握着茶杯的手指明顯僵了一瞬。

“怎麽了?”預王看出異樣,關心道,“和皇兄吵架了?”

青妩勉強笑笑,掩飾道:“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預王一笑,遮開話題,“的确,此去屏山,我這大男人都有些困乏,你向來不大出門,自然是要修養些時日。”

青妩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附和着點頭。

預王說:“說起來倒是巧,在屏山待了好多天,咱們一次都沒碰見,今日在這裏倒是碰上了。”

青妩抿了抿唇,再度點了點頭。

她和預王相識于某次宮宴,至今也快三年了。

在她認識的那麽多皇室子弟中,預王是其中最溫和沒有架子的一個。

因此,對于預王,青妩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依賴和謝意。

只是,兩人畢竟是未來叔嫂的關系。一個是欽定的太子妃,一個是年輕的皇子。

年紀相仿,到底是要避嫌的。

因此,兩人平日甚少來往,就算偶爾在宮宴上見了面,也不過是點頭之交。

眼見着兩人之間的氣氛又沉寂下來,青妩不想讓預王尴尬無話,便主動問:“殿下是要進宮嗎?”

預王搖搖頭,說:“我一介閑散王爺,本就沒什麽事忙,趁着年下出來走走。”

說完,他問青妩,“你今日出門,可是府上有事?”

青妩說:“府中花房養得花都不好,我便想着到花市瞧瞧。”

正巧預王平日喜歡擺弄花草,他眸子微亮,和青妩說了幾種冬日适合栽種的花。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眼看着外間天色漸暗,青妩便起身告辭。

預王也跟着她起身,在她将要走出房間的時候,忽然叫住她,“青妩。”

青妩轉身,神色疑惑。

預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斯文的笑,“路上小心。”

青妩一怔,點了點頭。

預王走過去,從懷裏掏出一方形狀扁平的木盒。

“這是……”青妩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生辰禮物。”他遞給青妩,語氣自然,“礙于身份,我怕是不能到場為你慶賀,今日正巧遇到,提前送你吧。”

青妩有些猶豫,不敢接,預王歪了一下頭,有些無奈地問:“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的。”

朋友。

這個詞對她來說如此陌生。

卻又那麽珍貴。

青妩咬了一下唇,接過了盒子,“謝謝。”

青妩完全沒想過,景修齊會記得自己的生辰。

她握着那方盒子,到了馬車上才打開,裏面放着一對海棠紋金臂钏,做工精美,花枝纏綿,一看就不是凡物。

姝紅看了亦忍不住贊嘆,“姑娘,預王爺這麽大方啊。”

青妩搖搖頭,“我也不知。”

眼下正值冬日,棉衣加身,自然是帶不了這個的,她在手臂上比劃了一下,就放回了盒子,蓋好,交給了姝紅。

“收起來吧。別讓別人看到。”

姝紅知道輕重,鄭重地藏進了自己的懷裏。

和景修齊說話耽誤了些許時辰,等兩人再去花市逛過一圈之後,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沉下來了。

青妩今天走了很多路,卻并不累。

她許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食欲也不錯,才拐進後院的長廊就和姝紅說,晚上想喝山藥排骨湯。

她開心,姝紅也跟着高興,“奴婢親自下廚給您做。”

誰知,她才剛答應完,就被薛氏跟前的百靈截住,說是薛氏請大姑娘到榮雲堂用膳。

青妩一愣,“老爺回來了嗎?”

百靈道:“沒有,是夫人請您。”

青妩更是奇怪,若是榮國公不在家,她和薛氏幾乎是互不打擾的狀态,今日怎麽會想起來請她一起用膳了?

百靈催促道:“姑娘,快請吧。夫人等您許久了。”

青妩只得交代姝紅先回去,然後自己往榮雲堂去了。

起初,青妩還以為是幾日後的生辰宴出了問題要和她商量,沒想到薛氏卻是半點沒提宴會相關,而是想讓她多帶着方青纭進宮見見世面。

青妩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再多想。

反倒是薛氏解釋了一句,“纭兒眼看着過了年也十七了,該考慮一下婚事了,皇後娘娘畢竟是你們姑姑,我想讓她幫着多相看相看。”

這倒是情理之中,但青妩沒有立即答應,而是道:“年關前後,娘娘很少召我進宮。而且我只能替青纭向娘娘通傳,不能将她帶入宮去。”

聽完這話,青纭立刻撇了撇嘴巴,不屑地哼了一聲。

薛氏拉住她,用眼神斥責了一句,然後笑道:“自然。”

“你妹妹還小,別和她一般見識。”

青妩溫柔一笑,“無妨。”

若是從前,她真的會有些難過。

現在,她早都習慣了方青纭對她的惡意。

不過,她雖是答應了,倒也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沒騙薛氏,皇後往年這時候幾乎不怎麽召她。

可沒想到才過去兩日,皇後便派人來了榮國公府,說是許久不見,有些想她。

按照約定,青妩向皇後回禀之後,便将方青纭也帶去了。

雖然兩個都是侄女,但對于方青纭,皇後并無什麽苛責之心。

再加上方青纭自小便會說話,很讨長輩喜歡,兩人自顧自的說話,竟把青妩都忽略了。

還是玉茹提醒的皇後,“娘娘,大姑娘都在旁邊坐了好一會兒了。”

皇後這才想起來,說:“原本是有事的。”

青妩稍稍一愣,皇後說:“上次在屏山,太後賞你一枚玉镯,一會兒你親自去謝恩。”

這倒的确是件要緊事。

青妩道:“是臣女的疏忽,臣女現在就去。”

皇後見她的态度,還算滿意,便又多囑咐了兩句,“若是太後留你,不要推辭,對你日後沒有壞處。”

青妩記下了,帶着姝紅往太後的寧安殿去了。

這其實是她第一次到寧安殿,磕頭謝恩之後,太後果然留她說了一會兒話,但等到正午快用膳的時候,卻沒有再多留,“哀家這一會兒還有客,便也不多留你了。皇後那邊想必還等着你,這再加上這天氣也不大好,別被雨攔在半路上,快回去吧。”

青妩懂事地告退。

只是沒想到,太後一語成谶。

都已經冬天了竟還有這麽急的雨,她們剛剛拐進禦花園,便有雨點噼啪落下。

姝紅忙接下自己的披風罩在青妩的發頂上,“姑娘,那邊有個水榭。您先進去躲躲雨,奴婢回太後娘娘那邊,去借一把傘。”

兩人匆匆跑進水榭裏,一摸披風,上面不只有雨水,還有細碎的冰渣。

青妩搖搖頭,“別去了,我們一起在這等會吧,等雨停了再說。”

可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眼見着便是把她們直接截在這兒了。

如此一來,皇後那邊不見她的影子,必定會生氣的。

姝紅沒再猶豫,拉住披風跑了出去,“奴婢很快回來,姑娘在這兒等我。”

青妩沒能攔住,無奈嘆了一口氣。

這水榭不算大,最裏面有一方四角長桌,底下有幾方秀凳,她随便找了挨着一個坐下,卻發現自己的褲腿和鞋面上沾着泥土。

桌上預備着帕子,青妩彎下腰去擦褲腳上的泥。

有一連串的腳步聲正在這時闖進來。

青妩還以為是姝紅,正要起身喚她,不想卻是幾個宮女擠進來躲雨。

桌子有點高,将青妩整個擋住了。

她們吵吵鬧鬧的擠做一團,根本沒想着這裏會有人。

青妩彎着腰,心裏莫名有些尴尬,正猶豫着要不要出去,就聽到其中一個小宮女不情不願的抱怨聲。

“這種鬼天氣還要往禦膳房白跑一遭,渾身都濕透了。”

有人安慰她,“好了,你知道的,太後一向重視楚王,不過是去通傳一聲,讓禦膳房加兩道菜罷了。”

“太後娘娘就是心軟。”有人跺了跺腳,“對他那麽好有什麽用?楚王從來都不領情。真替娘娘不值。”

“我看啊,這世上只有太後娘娘對他最好,他卻不領情,這般不孝,真是活該短壽!”

這話說出來,心裏倒是解氣不少。

這幾人應當都是太後跟前的近身婢女,其中有幾個青妩有些熟悉,應該是在寧安殿打過照面。

“你們知道嗎?他們說楚王就是殺了太多人,所以現在才會得病,都是報應。”

這道聲音壓的極低,在迷迷蒙蒙的雨聲中,莫名顯出幾分詭異和陰森。

青妩掐住袖口,卻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桌腿上。

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誰!”立刻有人警惕的出聲。

青妩有些慌,雖然閑話不是她說的。可是這牆角确是真真切切的偷聽了。

還是與太後相關的私密之事,若是真讓太後知道,怕是對她再不會有什麽好印象了。

青妩心裏不住的後悔,又有點害怕,她的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好像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似的。

倏地,那幾人逼近的腳步聲停住。

啪的一聲收傘聲填滿了整個水榭。

有人進來了。

青妩心尖一顫。

從桌腿之間的縫隙處,她看到了一片淡青色的袍角,上面繡着一只展翅的鷹。

青妩卻忽然想到那日在屏山圍場,她初見景立時的樣子。

削瘦但銳利,就像這只鷹。

來人沒說話,她卻覺得,就是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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