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方青纭:我和太子兩情相悅……
7.
自始至終,景立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直到青妩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他才稍稍擡起了一點視線,睨了她一眼。
青妩屈膝跪下去,她不知道楚王有沒有認出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并不想讓楚王看到她這幅樣子。
她微微垂着視線,不敢看他,聲音也在發抖,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語氣,斂袖敬酒,順從道:“臣女參見楚王殿下。”
這兩日,她原本積攢在心裏的委屈情緒已經被皇後和榮國公強行消磨平了。此時,就算太子有意刁難,她也不敢再表示出不滿的情緒。
皇後的意思很清楚,不能讨得太子關心,那麽,她對于方家便再無用處。
只能成為一顆沒有依托,被家族遺棄的廢棋。
從前那麽難都挺過來了,如今又算得了什麽呢?
至少太子對她還算寵愛。
她心裏很亂,全然沒有注意到景立手中的酒杯已經被人接過。景立淡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必多禮。”
不過,他并沒有喝,只是朝太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将酒杯放回桌上了。
青妩還懵着,愣在原處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想回頭去看景修遠,又莫名的有點畏懼。
最後,還是景立說了一句,“起來吧。”
她這才起身,又重新回到景修遠身邊。
景修遠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總歸是沒有再為難他。
午膳之後,臣屬家眷都退下,只剩帝後和皇子們陪同太後,今日又多了一個楚王。
青妩離開之前,沒忍住悄悄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他身邊沒帶侍從,又把伺候布菜的宮女屏退,自己一個人坐在桌案前。
他給自己夾菜,卻不知牽扯到了哪,疼得眉心微蹙。
青妩想,應當是不小心碰到了腰間的傷口吧。
太後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對,忙轉頭去關心,但楚王仍是淡淡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
再之後發生了什麽,青妩也不大清楚了。
她很快就随着衆人一道離開,回了自己的帳子。
晚膳是到薛氏的帳子,陪榮國公和薛氏一起用的晚膳,方青纭也在,穿了一身姜黃色的裙子,和薛氏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
她一進門,方青纭立刻閉嘴,撇了撇嘴巴,坐到旁邊去了。
來了屏山這許多天,這還是她們姐妹兩個私下裏第一次碰上,之前就算都在禦前陪着,也沒有說話。
看她的模樣,這些日子應該玩得很開心,眉梢上都沾染着喜悅。
但青妩并未多想,只以為她是第一次來,覺得新奇罷了。
剩下的幾日,也沒什麽意思,等最後一天圍獵結束後,又舉辦了盛大的封賞儀式,再之後,便是啓程回京了。
回京之後,就已經進了冬月,臨近年關,整個京城都好像泡進了匆匆鬧鬧的氣氛中,朝中更是忙碌,榮國公已經有兩三日都沒有回府了。
內院中,薛氏亦是忙得腳不沾地的。
因為不久後的臘月十四,是青妩的十七歲生辰。
青妩畢竟是皇上欽點的太子妃,往年這個時候,皇後和東宮都會送來賀禮賞賜,其他勳貴人家的公子小姐也會趁此機會來和榮國公府結交。
因此,就算薛氏對青妩再不滿意,在這事上也不敢馬虎,從采貨到禮單菜單,都是她一手包辦。
這日,她正在榮雲堂清算當日的菜單,百靈敲門通報說,“二姑娘來了。”
薛氏一邊撥算珠一邊道:“怎麽這時候來了,請進來吧。”
沒一會兒,百靈親自将方青纭請進來,然後識趣地帶上門,出去了。
方青纭實際上和青妩沒差多少,半歲都不到,但在穿衣說話上,卻更像個小孩子。
她出生時薛氏已經被扶正,掌握榮國公府中饋大權,一出生便是備受寵愛,因此難免養得嬌氣了些。
不過,薛氏也只想着自己女兒平平安安就好了,那種挑頭冒尖的事還是讓方青妩去做吧。
她若是真成了太子妃,方青纭自有得益之處。
若是中途婚事夭折,也怪不得他們頭上。
因此,她縱使會有些看不慣方青妩,卻也沒想着破壞她這樁婚事。
這次的生辰宴也格外認真,就連方青纭進來之後,她也沒擡頭理會,一手撥弄着算珠,一手翻閱着下面呈上來的單子。
“娘。”方青纭是個活潑性子,只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她晃了晃薛氏的胳膊,“幹嘛那麽認真啊,反正是方青妩過生辰,和咱們有什麽關系啊。”
對于自己的寶貝女兒,薛氏總是有無邊的耐心,她拍拍方青纭的手,說:“你還小,不明白。她畢竟是未來的太子妃,日後咱們整個方家都要跟着沾光的,沒必要在這種事上和她過不去。”
方青纭自小到大最看不上方青妩。
明明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土丫頭,也不得父親歡心,就因為比她早出生那麽半年,就占着大小姐的位置,什麽事都要壓她一頭。
否則,那太子妃的位置,哪裏輪得到她來。
那麽笨,連怎麽讨太子表哥歡心都不知道。
她譏諷地嗤笑,“我還要仰仗她?我才不呢。”
她向來就是這樣,處處争先。薛氏也不太在意,她騰出一只手刮了刮方青纭的鼻尖,問:“你這丫頭,之後躲在她身後沾光,不比你自己去争搶要好麽?”
“為娘只想讓你平平安安嫁個好人家,餘生富足也便罷了。”
方青纭有些不滿,噘嘴道:“可是,你成天将我關在府裏,我哪能嫁出去!”
“胡說!”薛氏說,“你還小,許多人情世故不懂,娘自會替你安排的。”
方青纭說:“可是,萬一,萬一我有心上人了呢?”
薛氏一愣,“心上人?”
方青纭抿唇不答,耳廓微紅,全然是一副少女含春的模樣。
薛氏見她這模樣,更是焦急,催促道:“快說!你果真有了心上人嗎?”
方青纭點頭,附到薛氏的耳邊,悄悄說出一個名字。
聽她說完,薛氏只覺眼前一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桌子,她的臉色煞白,不敢相信一般,她握住方青纭的肩膀,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在顫抖,“纭兒,你可知……”
方青纭卻笑了,帶着幾分天真,帶着幾分得意,“我和太子表哥是兩情相悅的。”
她見薛氏神色不對,忍不住問:“娘親,你會幫我的吧。”
薛氏那邊忙碌,反倒是青妩落了清閑。
她只需要挑選當日宴上要擺什麽花束。
榮國公府本身就有花房,姝紅說:“姑娘,奴婢下午通知花房的劉管事,讓他拟一份單子送來給您過目。”
青妩卻搖搖頭,“我想去外面的花市上看看。”
她其實很少出門,往常也是在榮國公府和皇宮之間兩點一線,因為皇後和太子都不喜歡她抛頭露面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憂心事太多的緣故,她想出去走走。
換上便裝,戴好風帽,青妩上了馬車。
馬車沿着長街拐入坊市,青妩握着帕子,悄悄撩起車簾的一角。
繁鬧的吆喝聲霎時充滿耳朵,她駭了一跳,下意識松開手指。卻又忍不住再往外瞧。
道旁,立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梳着雙丫髻,滴溜溜的眨着大眼睛,旁邊有奶娘和護衛看護。
遠處,一對年輕的夫妻走過來,應當是那小姑娘的父母,他們一人揣着一包烤栗子,小姑娘一見到他們就撲上去,男人一把接住女兒,抱在懷裏轉了半圈,女人笑着立在旁邊,在女兒肉嘟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小姑娘雙頰有一對梨渦,笑起來甚是可愛。
就連遠在街道另一邊的青妩瞧見,都忍不住溺在那愉快溫馨的氛圍裏。
她拉着門簾的手指微微收緊,眼眶沒由來的有些發脹。
姝紅注意到她的表情,順着她的視線往窗外看去,知道自家姑娘定是在思念故去的夫人了。
她想了想,說:“姑娘,崔府就在隔壁街上,要不要去崔府見見老夫人?”
崔府是青妩的外祖家。
青妩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若是讓父親知道,又會不悅了。”
自從崔碧舒去世之後,榮國公府便和崔家從姻親之交轉成了仇人。
平日裏,崔家除了會在青妩生辰和崔碧舒的忌日給她單獨送些東西之外,其他地方和榮國公府再無往來。
姝紅想想榮國公對崔家的态度,也只得作罷。
可是,青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她想讓她開心些。
青妩握着她的手晃了晃,“能出門我就已經很開心了,走吧,我們下去走走。”
她吩咐車夫将馬車停到旁邊的小巷子裏,然後戴上風帽,和姝紅一道下了車。
主街上四處都是商鋪,行人往來不絕,她站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往那邊走。
忽然,一道溫潤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
“青妩?”
青妩轉頭去看,一個披着藏藍色氅衣的年輕男人身後帶着三四個護衛,正朝她走來。
身量修長,相貌清俊,眉眼間和景修遠有三分相似。
只是皮膚偏白,比景修遠更多了幾分書生溫潤。
青妩微微一怔,“預……”
一開口,她忽然響起這是在街上,于是,後面的“王爺”兩個字被生生咽回去,青妩有些不知道怎麽稱呼。
來人溫和一笑,“青妩,叫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