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的未婚夫和她的妹妹……
11.
臘月十四。
今天是青妩的生辰,因此她一反常态,鄭重打扮了一番。
她本就美麗,上了妝之後更是豔麗奪目,平日略顯淺淡的唇色抿了一層口脂,像是給冬日裏的雪都鋪上了顏色。
她身形單薄,卻高挑,嫩青色的間色長裙鋪到腳面,邊角繡着四時鮮花,并以珍珠點綴其上。
青妩難得打扮的這樣俏麗,就連姝紅這樣日日對着她的人都有些愣怔。
她為青妩扶正發簪,認真地說:“姑娘,你真好看。”
哪有小姑娘不喜歡誇獎的,青妩抿了抿唇,有細碎的光在眸中閃爍。
府外已經有馬車來接了,青妩帶着姝紅一道,上了前面一輛,薛氏和方青纭則是上了第二輛。
約摸一刻多鐘,便到了皇宮。
今日的宴會在鳳儀殿後面的小花園裏舉辦,因為是在皇後宮中,所以宴請的賓客并不多。
青妩到了鳳儀宮之後,先去拜見皇後,給皇後磕頭,然後才去小廳待客,至于薛氏和方青纭,仍舊陪着皇後說話。
她知道,這是皇後有意在鍛煉她。好在她也并非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并且來客并不敢為難她。
因此,生日宴的前半程竟然異常和諧順暢。
直到太子駕到,才在人群中引起了小範圍的喧鬧。
景修遠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錦袍,外罩着玄色大氅,通體氣派又尊貴。
迎着許多人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青妩走上去見禮,卻被太子扶住。他認識青妩三年,卻幾乎沒有見過她這樣打扮。
女為悅己者容,她定是知道今天自己回來。
景修遠心裏熨帖,對她的态度也溫柔許多,兩人坐在旁邊說了會兒話,青妩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景修遠見她的動作,“怎麽了?”
青妩怕惹他不快,小聲道:“方才喝了些酒,有些頭暈。”
她平日甚少喝酒,因此酒量不佳。
景修遠瞧她白淨的脖頸都有些發紅,知道她一定不是有一點頭暈,便道:“先到暖閣歇一歇,醒醒酒。”
青妩有些猶豫,“可是……”
景修遠知道她想說什麽,便道:“一會兒讓榮國公夫人替你撐着場面,放心去休息吧。”
說完,他擡手招來一個小太監,“去讓小廚房煮一壺醒酒湯,給方姑娘送去。”
青妩的确是有些難受,聞言便也沒再堅持,扶着姝紅到小間,預備先睡一會。
姝紅給她掖好被子,便帶上門出去了。
酒勁兒上來的很快,沒一會兒青妩便睡着了。
睡前,她特意囑咐姝紅,兩刻鐘之後就把她叫起來。
沒想到還沒人叫她,她就被一陣争鬧聲吵醒了。
她迷迷蒙蒙地喊:“姝紅姐姐。”
無人應答,姝紅不在。
青妩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卻又聽到一陣女人的哭聲,嗚嗚咽咽地直接鑽進耳朵裏。她聽了只覺得耳朵痛,忍了又忍,仍是沒等到人去制止。
她只得自己坐起身來,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披上披風往外走去。
這小間暖閣不大,左右連着兩邊長廊,将這花園整個隔開。
往後是看戲宴會的廳堂,往前是假山流水,奇花異草。
再往前才是皇後的住處,鳳儀殿的主殿。
青妩按了按眼睛,尋着那聲音往前走,她其實沒有怎麽睡醒,太陽穴還是突突的疼,她一邊捂着嘴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一邊裹緊了披風。
到底是誰會在皇後的鳳儀殿喧鬧?
青妩四處尋找,卻聽到那一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她覺得奇怪,心口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是誰在那?”
冷風瑟瑟,吹得她聲音都有些發抖。
世間仿佛只剩她一個人,除了風聲,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聽得不遠處有一聲女人的哭聲,青妩心口一跳,不知怎麽忽然覺得那哭聲有些熟悉。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将腳步放輕,朝那方向慢慢走近。
明明很近的一段距離,她卻像是走在刀刃上,步步都在猶疑。
終于,拐過彎路,眼前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灌木叢和亂石嶙峋,中間圍着一座形狀奇異的假山,因為天氣冷,假山上未有流水。
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忽而一陣風吹過,青妩的面頰被吹得生疼,眼眶都被冷氣撲紅了。
她輕輕咬住下唇,沉默地盯着假山那邊,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走過去。
許久,她才終于下定決心似的,用手指摸了摸眼角,将眼前的灌木枝撥開——
一個穿着湖藍色短襖的女子被人攬在懷裏,驕矜得好似一只歸巢的鳥兒。
從她的方向,只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和抱着她的男人垂頭安撫的額頂。
兩人姿勢親密,明顯關系非同尋常。鳳儀殿中如此放肆,顯然是十分不妥當的。
若是被人看到,難免被扣上一頂穢亂宮圍的罪名。
青妩卻沒有半點要再往前的意思。
這兩人雖然沒有露臉,可是她在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認出了他們是誰。
——景修遠、方青纭。
她的未婚夫和親妹妹。
在她的生辰宴上,抱在了一起。
恍惚間好似聽到一聲驚呼,“姐姐!是姐姐嗎?”
“阿妩……”
她艱難牽起唇角,好像是想要笑一下,卻什麽表情都沒做出來。
青妩只覺得眼前一暗,頭重腳輕就要倒下去,腦袋暈乎乎的,已經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再之後,她就不知是被誰推了一下,額頭嘭得磕到了旁邊的假山上。
溫熱的鮮血霎時從傷口上湧出,模糊了半張臉。
再之後,她便狼狽地昏過去了。
“青妩!”
景修遠萬萬沒想到她會磕到頭破血流地暈在自己跟前,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她。
可還沒碰到青妩的手臂,就被方青纭拉住,景修遠又急又怒,眼底猩紅,不知是悔恨還是什麽,“還拉孤做什麽!”
方青纭說被他這态度吓得手指一縮,轉而怯怯地說:“表哥,不能!”
景修遠眸光危險,正要開口質問。就見方青纭幫他把袖口挽起一些,避免他沾到青妩額頭上的血。
“表哥。若是你真的把姐姐抱去送醫,我們之間的事又如何瞞得住,若是讓旁人聽到,風言風語傳出來,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青纭不過是小小後宅女子,已經是表哥的人了,可是表哥卻是不同。”她見景修遠臉色忽明忽暗,勸道,“表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可是太子殿下啊!”
說着,她竟撲通一聲跪下來,哭道:“姐姐是我的親姐姐,我又怎會不痛,可是!我更擔心殿下……”
這句話說完,景修遠的神色明顯有了變化。
方青纭擡手去拉他的手,“這裏是在姑姑的鳳儀宮,來來往往那麽多人,自然有人會救姐姐,殿下,走吧。”
景修遠回頭看了一眼青妩,她面色蒼白,額角的血色卻是紅得刺眼,他雙手都在顫,猶豫了幾息,最終還是将她放下,下定決心道:“你說的對,走吧!”
鳳儀宮果真人來人往沒錯,卻極少有人涉足假山這邊。
兩人離開之後,太子再沒心情說什麽,匆匆甩下方青纭走了,方青纭則是回了薛氏身邊,稍稍對她使了個眼色。
薛氏會意,朝上座的皇後笑了笑,說:“娘娘稍坐,妾身随纭兒先去更衣,您見諒。”
皇後在喝茶,并未看到她們兩人間的眼神遞換,聞言也沒有多想,直接答應了。
母女倆出了正殿,青纭立刻拉着薛氏拐進一個偏僻的角落,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薛氏當即瞪大了眼睛,竟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語調,尾音發尖,“……你将她推倒了?”
青纭紅着眼眶,點了點頭,“母親,我該怎麽辦?”
薛氏又驚又慌,可是見女兒怕得渾身都在顫,她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你說,她倒在了假山後面?”
方青纭點了點頭。
薛氏緊緊拉着她的手,“你确定沒人看見麽?”
方青纭回想了一下,确定道:“除了太子,應當沒人看到。”
一抹厲色從薛氏的眼底閃過,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叮囑女兒,說:“那就不是你做的,纭兒,別怕。”
方青纭一愣,“可是,方青妩……”
話沒說完,就被薛氏伸手掩住了嘴巴。
她語氣很輕,卻莫名讓人聽出了陰冷之意。
“只要她永遠開不了口,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