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爺其實并不喜歡她……
26.
青妩被宣靈扶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逼仄的空間只剩他們兩個人。
景立坐在正對着車門的方向,斜倚着車壁,青妩坐在他對面, 兩人中間隔着一方小桌, 上面放着幾本書冊, 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看樣子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了。
青妩見他穿得單薄,忍不住問:“王爺, 您怎麽來了?是有事嗎?”
景立翻書頁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他合上書, 說:“出來透透氣, 順便去開了些藥。”
青妩一聽就有些擔心,最近這段日子她和景立相處下來,隐約也能看出, 外界傳言并非空穴來風, 他的身體是真的很虛弱。
青妩問:“是身子又不舒服嗎?”
景立說:“沒事。只是寧叔不放心,想到外面看看有沒有什麽新進的藥材。”
青妩點點頭, 說:“那就好。”
然後她解下披風,抱在懷裏,不說話了。
車內一下子沉默下來, 景立握着手冊的手指在封皮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旁邊的小姑娘。
算起來,兩人成親已經有兩旬之久,雖說關系處的不像夫妻,卻也是每天都在一道用膳,說話。
按理說,兩個人的關系已經比之前熟悉了, 就算是獨處,也不會有這樣氣氛沉寂的時候。
更何況還有宣靈在呢。她向來是活潑性子,和青妩也算親近。
看起來,小姑娘心情不大好。
并且,說是去參加表哥的訂婚宴,這才過去多久,回來的有些太早了。
景立擡了擡眼,看青妩雙腿曲着,下巴墊在膝蓋上,好似在閉目養神。但其實,這是一個極不舒服的意思姿勢。
景立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一旁坐着的宣靈,宣靈悄悄搖了搖頭。
景立隐約明白了些,看着小姑娘把自己整個人都蜷在角落裏,朝宣靈招了招手。
宣靈小聲道:“主子?”
景立悄聲吩咐了幾句,宣靈點點頭,吩咐車夫停下,然後跳下馬車不知幹什麽去了。
青妩倚在角落,能清晰地聽到兩人的動作,可她沒有什麽心情關心,睫毛顫了顫,直到回到王府後,車夫敲了敲車壁,請兩人下車。
青妩這才睜開眼睛,她先下車,不想宣靈竟已先他們二人一步回了府,站在車邊等了。宣靈将青妩扶下馬車,又去扶景立。
景立借力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也跟着下車了。
因為楚王府和崔家實在相距太遠,馬車也不敢走得太快,再加上路上耽擱了一陣,這時,天都已經黑了。
青妩中午心裏揣着事,也沒吃幾口飯,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餓,只覺得落款。她抿了一下唇,看一眼景立,卻還是說:“也該用晚膳了,王爺到我這一起吃吧。”
雖說是帶着點習以為常的意思,但她能主動開口還是讓景立覺得十分新奇,他挑了一下眉梢,“走吧。”
于是,兩人便一起往文斯閣走去。
姝紅的傷勢已經好多了,但因為還不太能出門,就在院子裏忙碌。她也早就習慣了景立的到來,一見到兩人來,就主動迎上去,行禮,然後請景立進屋。
宣靈也跟在後面,青妩進了屋之後才發現,她手裏提着一個青布包袱,應當是方才路上下去買的東西。
但她并沒有多問。
姝紅進來先給青妩摘風帽和披風,然後扶她進屏風後面更衣。
宣靈撂下手裏的東西,見景立一個人立在門口,忙往炭盆裏多加了兩塊炭,然後要去給景立脫他身上披着的大氅。
景立擡手止住了他,“我自己來。”
宣靈手上動作一頓,忙讓開。景立活動了一下手指,開始解領口的結。正在此時青妩換好衣裳走出來,正看見宣靈在旁邊立着,而景立在自己脫衣裳。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是不起該走過去幫他一下,又怕景立覺得自己過于越界,從而心生厭惡。
正猶豫着,景立已經将衣裳脫下來遞給宣靈了,他看一眼青妩,問:“在那站着坐什麽?”
青妩便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
兩人平時吃飯便是這樣的坐位,姝紅眼看着時辰也差不多了,走過來問:“姑娘,要吩咐傳膳麽?”
青妩并沒有什麽胃口,但都已經把景立請來了,再說這些不免矯情。
更何況,她嫁過來之後,從未盡過一天妻子該盡的責任,不過是每天陪着用一餐飯,她難道連這也做不好嗎?
她點點頭,并特意囑咐姝紅多預備一些景立愛吃的菜。
姝紅領命,正要下去傳膳,卻被景立叫住。
“等等。”
姝紅腳步一頓,以為他是還有什麽想要吩咐的,便轉過身來等他說話。
青妩也看過來,眸中閃着疑惑。
景立卻問:“你餓麽?”
青妩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說:“王爺,已經到了平時該用膳的時辰了,您還沒覺得餓麽?”
景立伸出兩根手指,輕輕點了兩下跟前的方桌,“這是文斯閣,是你的地方,我來你的地方吃飯,自然要按着你的喜好和規矩,你管我做什麽?”
“可是……”青妩搖了搖頭,猶疑着要不要說。
景立替她把話接過去,
他的語氣肅然,“可是,這王府都是我的。”
青妩以為他生氣了,怯生生地擡了下眼,不敢說話。
景立自是能看出她眸中的怯意,可他沒有半點和緩語氣的意思,好像教書先生在一板一眼地教育學生,他說:“方姑娘,你早已是楚王妃,這座王府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我以為,我已經給你足夠的權力和自由了。”
青妩其實并沒有明白他想說什麽,只是下意識地開口認錯。
景立睨她一眼,“你做錯了什麽?”
青妩說不出來。
景立道:“你唯一的錯,就是不該妄自菲薄。你我是夫妻又不是主仆,你何必要時時遷就我呢?”
見她還是不說話,景立只好再把話說明白一些,“我和你一道用膳,其實只是想讓我們兩個再熟悉一些,不用把它當成一種負擔,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不來。”
“你今天不開心,也可以拒絕。我不會因為這些小事生氣,懂了嗎?”
青妩終于點了點頭,她朝景立深深一揖,認真道:“多謝王爺體諒。”
景立擺擺手,示意她起來,然後看了看外面,說:“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回致遠堂了。”
說完,他直接起身,拿過外氅便要走,青妩眼見他離開,忽地開口,“王爺……”
景立停住步子,回頭看她。
然而青妩卻也不知道自己叫住他做什麽,躊躇了一會兒,最終只說出一句,“外面冷,您注意身子。”
景立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麽,說:“我記得你喜歡酸口,便讓宣靈給你買了些山楂糕,胃口也會好些。”說完,便直接撩開簾子,離開了。
青妩沒想到半路宣靈下車,是去給她買吃的了,不由得微微愣住,等開口要說謝謝的時候,卻已經看不見景立的影子了。
宣靈最是有眼力見了,聽景立說完,便盛了一碟山楂糕端給青妩。
青妩捏了一塊,細細地咬了一口,冰冰涼的酸意好像将胸口裏的煩悶都壓下去了,她想了想,說:“有些想喝老鴨湯了。”
宣靈彎起眼睛笑,“我這就去通知廚房。”說完,立刻跑出去了。
屋內就剩青妩和姝紅主仆二人。
眼看着宣靈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姝紅感嘆道:“外間傳言楚王像那地獄裏的閻羅似的,不想真接觸下來,對王妃倒真是細心。只是這氣場未免太厲害了些,奴婢瞧着都有些怵。”
青妩聽了也只是一笑,并未接話。
心裏卻在想,如今的楚王顯然和她從前知道的楚王截然相反。
可是,一個人的性子是永遠藏不住的。她能看出來,楚王骨子裏還淡漠疏遠的,只是對着她,才表現出溫和近人的模樣。
就好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但楚王并不喜歡自己,他會這樣,只是因為她是他的王妃。
陰差陽錯就占上這個位置的青妩莫名有些心虛,她把這話和姝紅說。
姝紅寬慰她,“夫妻之間的付出本就是相互的。姑娘放心,日後,王爺總會有用得到咱們的地方。”
也只好這樣了。
青妩點點頭,心裏卻忍不住地想,希望楚王不會覺得她百無一用才好。
另一邊,崔家宴席散了之後,安玥邀了幾個姐妹到自己府上玩,然後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今天見到的事說給她們聽。
“不會吧。”有人張大了嘴巴,感嘆,“她竟然還敢出來?真是恬不知恥啊。”
“是啊。”立刻有人接住這話,“陛下當時是聽說她的生辰和楚王最般配才許下這樁婚事的,榮國公府拿她換了錦繡前程,結果自己倒是升官了,沒想到這女兒竟是個假福星,嫁過去也沒能沖喜,這難道不是欺君之罪麽?”
“就是。先許太子,如今又嫁皇叔,若我是方青妩啊,我指定再也不出門了。”
安玥如願聽到自己想要的話,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姐姐怎麽能拿自己和那般不詳之人比呢?你們還不知道吧,太子殿下那日到楚王府參宴,只是見了她一面,回家路上就受了傷,可見她根本沒什麽福氣。”
“是啊。”有人猜測,“她今日連面都不敢露,婚後一定過得很不如意吧。”
在座的貴女,誰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思呢。
可是從前那根最高的鳳凰木被方青妩占着,她們連摸都摸不到。如今她跌落枝頭,自然要好好落井下石才行。
安玥卻拿帕子掩唇笑了笑,說:“各位姐妹,我這裏倒有個辦法。”
翌日。
青妩在楚王府收到一封帖子,竟是皇後娘娘宮裏送來的。帖子後面還附着一封信,是皇後親筆手書,是關切她近來情況的。
青妩看完便命人拿去燒了。她完全不覺得皇後會是真的惦記她,可是皇後的請帖,她又無法拒絕。
正好在此時,宣靈來傳話,說是崔家大姑娘來了。青妩一愣,忙叫人請進來。
上次不告而別,青妩始終存着一份愧疚,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任性了,她主動迎出去,想給崔潇潇道歉,卻不想崔潇潇一見到她,便要給她跪下。
青妩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來,“表姐這是做什麽!”
崔潇潇癟癟嘴巴,“負荊請罪啊。我怕你生我氣。”
青妩被她這話逗笑了,說:“我沒生氣。快進屋吧。”
崔潇潇卻不相信,追問,“真的?”
青妩點點頭,“真的沒生氣。”
崔潇潇唉聲嘆息一陣,說:“綏綏你真好,我來之前還想着,你若是真生了我的氣不理我,我就一直等下去呢。我都想好了,帶你出去玩,陪你去爬山,還能踏青,然後參加詩會茶宴!”
聽到這,青妩眼皮忽然跳了跳,她捏了捏袖子裏的請帖,有些猶豫。
崔潇潇卻看出她有話要說,“綏綏想出去玩?”
青妩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央求道:“表姐,我這有個宴會推不掉,又不想自己去,你陪我好不好?”
她難得會求人,崔潇潇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連什麽宴會都沒問,當即就應下來了。
傍晚,致遠堂。
景立正躺在榻上看書,手邊的燭光正打在他臉上,将他整個人都攏在乳黃燈火之下。
宣禹端藥送進來,并将白日探聽到的消息如實回禀給他。
聽到皇後那邊要在禦花園舉辦宴會上,景立手上動作一停,“什麽宴會?”
宣禹搖搖頭,“屬下也不大清楚。但可以确認的時,京中三品以上的府邸都收到了皇後的邀約。”
都收到了。
那就是青妩也收到了。
景立端起碗将湯藥喝光,把空碗放到托盤裏,“知道了,下去吧。”
宣禹卻拿不準主意,問:“主子,要不要攔住王妃?”
景立撩起眼皮掃他一眼,淡淡道:“攔着做什麽?皇後想知道什麽,就告訴他。”
宣禹立刻應道:“是。”
說完,他端着藥碗就要走,卻被景立叫住,“等等。”
宣禹回頭看他,“主子還有什麽吩咐?”
景立沉吟了一會,手指在下巴上輕輕摩挲了兩下,說:“她還太小,一個人扛不住那些人,叫人去準備一下吧。我這将死之人,也是時候該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