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案件書
??于解剖之事，千顏的确是一竅不通，但對密室解謎，千顏可就很有信心了。
??她首先檢查了門窗，确認整個屋子确實處于密閉的狀态。
??唯一和傳統意義上的密室不一樣的是，這間屋子雖然在一棟幾十年前的老樓裏，沒有電梯，樓道裏也沒有監控，但門上裝的卻是新式的指紋鎖。
??易梧從一個房間裏走出來，看見千顏蹲在地上盯着死者躺過的地方。
??千顏閉着眼睛，似乎嗅着這屋子裏殘留下的氣息。
??“有發現嗎？”易梧問。
??千顏扭頭看她，“屍體燒成這樣，還能确認死亡時間嗎？”
??資料顯示，五天前快遞員上門送快遞，敲門的時候發現門竟然是燙的，而且門縫裏飄出糊味，快遞小哥吓了一跳，趕緊打119報了火警，誰知消防員卻在火場中發現了一具屍體。
??幸好火滅得及時，屍體整體還算完整，只是表面燒焦了。
??易梧：“看不到屍斑，所以只能通過提取胃部殘渣和觀察屍體腐敗程度來确定死亡時間，不過這個季節氣溫變化大，結果可能會和事實有一兩天的出入。”
??“一兩天……”千顏凝眉思索，“屍體是五天前發現的，總共也沒幾天，如果再加上一兩天的誤差，這準确度折扣打得也太大了。”
??易梧眯起眼睛，“是這樣沒錯，不過還是先等我解剖完再下定論。你先說說你有什麽看法吧，你覺得死者是怎麽死的？”
??千顏用鑷子在屍體周圍的餘燼中撥了兩下，“肯定不是自殺，而且不是被燒死的。”
??易梧看了眼客廳中央被燒壞的茶幾沙發，“你為什麽斷定他不是被燒死的？這裏顯然發生過火災。”
??“死者脖子上有明顯的創口，燒得那麽嚴重，顯然兇手放火只是為了掩飾死亡的真實原因，”千顏聲音穩定而清晰，“你觀察火場布置就會發現，可燃物集中在屍體周圍，顯然兇手想毀掉的只有這具屍體。”
??易梧贊同地點了點頭，“如果人是死後才被燒，氣管裏不會附着黑色炭末，只要屍體接受解剖，這一點很容易分辨。你說得沒錯，兇手焚屍不是為了制造被火燒死的假象，而是為了掩蓋殺人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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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顏從地上拈起一抹灰，示意易梧蹲下來一起看。
??千顏頭一回穿刑事案件建模書，不由得感嘆國家機關用書比她高價買的精裝本都高級，人體的各種感覺都被放大了好幾倍，甚至不需要靠得怎麽近，就能看清事物的細節。
??似乎還能聽到易梧撲通的心跳。
??易梧盯着那抹黑色的灰看了片刻，想了想道：“我拿去做化驗，看看是什麽成分……”
??“不用了，”千顏忽然神秘地笑了，“這是氯酸鉀和糖燃燒之後的産物。”
??易梧奇道：“你怎麽知道？”
??千顏向前傾身，近距離在易梧耳邊說：“學姐，看來你平時不怎麽放火吧？”
??易梧随手按下腕表上的紅色按鈕，千顏瞥見，挑眉道：“你把麥克風關了做什麽？”
??易梧輕笑一聲，“怕你聊着聊着，把自己聊進警局。”
??千顏：“？”
??易梧：“你确定外面一圈警察圍着，你要跟我讨論你放火的光榮事跡？”
??“……行，我們繼續，說到哪兒了？放火，對，我懷疑兇手是通過氯酸鉀和糖反應取火，反應物應該就堆在這裏，”千顏畫着圈指着屍體旁邊的位置，“兇手往屍體旁邊放了很多紙、布，再加上他身下這條破地毯，怎麽着都能将這把火燒起來。”
??易梧問：“他想放火為什麽不直接點，而要輾轉用這種方式燒？”
??千顏淡淡看向乖巧的學姐，頓了頓說：“學姐，你一看就是好孩子，難怪我爸媽喜歡你呢。”
??易梧一手撐着額角，嘴邊勾起笑意看着她，“你想說什麽？”
??“惡作劇是小孩的天性，惡作劇之後不被抓到是小孩的智慧。而我，就是那個智慧的小孩。”千顏隔着手套撚了撚指尖的粉末，“不過我只在書裏這麽幹，現實中比較講究，不這麽玩……我一般會采用氯酸鉀和糖反應引火，這麽幹主要是為了制造不在場證據。”
??千顏故意停下來，等着聽易梧跟自己一唱一和。
??然而易梧只是笑着看她。
??千顏見她沒有接話的意思，兀自繼續道：“我猜測兇手跟我的想法差不多，先往要點的東西上堆一點氯酸鉀和糖混合的粉末，然後設計在合适的時間往裏面滴幾滴濃硫酸，火瞬間就能燒起來。”
??易梧：“為了制造不在場證據？”
??千顏：“對。”
??易梧：“但警方已經調查了五天，連嫌疑人是誰都沒鎖定，兇手有什麽必要制造不在場證明呢？”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千顏忽然露出狐疑的神情，“學姐，你逗我玩呢吧？”
??易梧挑起眉角，“我又怎麽你了？”
??千顏：“你連拿我們院兩年國獎，這種問題你現在居然來問我？！我有絕對理由懷疑你故意迎合我。”
??易梧淡淡盯着她，少頃忽然笑了，“真沒故意迎合你，要不是你點出氯糖反應，我真不一定能想到。”
??千顏一臉‘信你就有鬼了’ 的表情。
??易梧笑着搖了搖頭，用夾子夾起地面上倒着的一個淺色小玻璃瓶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瓶子是用來裝濃硫酸的，對吧？”
??千顏遞過去一個鐵盤，接住玻璃瓶，手沒直接觸碰，“沒錯，兇手在室內設置某種機關，使得瓶子在他離開之後才倒下，裏面的濃酸流出來，碰到氯酸鉀和糖的混合物，點燃死者身邊事先布置好的大量可燃物，從而達到焚屍的目的。”
??易梧故意引誘千顏一個人叨叨叨說下去其實是有自己的考慮——
??此刻建模書外坐着的老師全部都是副教授級別往上。
??最重要的是，這中間大部分人都會參與華國穿書醫療集訓隊的入隊考核，如果千顏這次表現能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說不定她就有可能成為華國史上年紀最小的集訓隊隊員。
??“易梧，你看。”
??千顏的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
??易梧擡頭一看，只見千顏搬了架梯/子在電扇下面。
??千顏人跨坐在梯/子頂端，目光停留在吊扇葉片背面沉積多年的灰塵上。
??“有什麽發現？”易梧站起來。
??千顏反手指着電視機櫃子下一堆散落的電線，“易梧，我可能需要你幫我比對一下電線和電扇上的灰，電扇葉片上有被繩狀東西帶過的痕跡。”
??·
??十分鐘後，易梧從解剖室場景切換回客廳。
??千顏正拿金屬小刀在地板上刮着，削落的黑色固體被她用小玻璃瓶接住。
??這本是混雜在灰燼廢墟裏的幾滴成了形的膠狀物，黑黢黢地幾乎和燒焦的家具融為一體。
??原是極難發現的。
??好在刑事案件建模書将人的視力和嗅覺放大數倍，加之千顏本就敏銳的觀察力，這才讓她在一堆廢墟裏找到它。
??千顏從易梧手裏接過被她拿去化驗的電線，又繼續低頭刮地板上的餘燼，問：“怎麽樣？”
??易梧蹲在她身邊，“你猜得沒錯，電線上的灰塵是從電扇上沾到的，兩種灰的微生物、鐵鏽、植物孢粉含量完全一致……但這能說明什麽？”
??千顏指了指頭頂老舊的電扇，“兇手第一次将屍體運回死者家中，本來想将他僞造成上吊自殺，而且他嘗試過将電線甩到電扇上，電線上的灰就是那會兒沾上的。”
??易梧：“那他為什麽最後沒有這麽做呢？”
??千顏對着扯了扯電線，“我猜他将屍體挂上去的時候，忽然發現自缢沒法完全遮蓋之前的痕跡，所以才臨時決定更換掩飾手法。”
??易梧露出贊同的目光，“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麽？”
??“說明兇手至少來過兩次，”千顏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在被什麽人牽着走，“第一次他來得倉促，沒有準備足夠的工具，于是他中途離開了死者家，我們現在看到的現場是他第二次來布置的。”
??易梧：“然後呢？”
??千顏：“他第一次進門可以用死者屍體的指紋解鎖，但他出去準備材料一定不會也帶着屍體，所以他第二次進門的時候換了種方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屍體應該缺了一截手指。”
??易梧點頭，“沒錯，屍體右手食指的确被人切下了。”
??千顏把電線扔遠，将收集好的一小管黑色膠狀物遞給易梧，“有勞易大醫師再鑒定一下這個東西的成分。”
??易梧：“這又是什麽？”
??“我也不清楚，”千顏說，“看起來像塑料類的東西燒融之後形成的液滴，需要等你化驗之後才知道。”
??易梧正要起身去解剖室，忽然感覺褲腳被人拉了一下，低頭一看，就見千顏從身邊撿起幾個證物袋，裏面分別裝有一塊石頭、幾粒指甲灰、一大包黑不溜秋看不出是什麽東西反正一看就很惡心的燒焦物……
??“學姐，這些也一起化驗了呗！”
??易梧：“行。”
??半個小時之後，易梧拿着三份檢測報告從解剖室出來，“這包最惡心的是塑料制品燃燒之後的産物，可能是塑料盆、桶一類的東西。石頭就是普通的大理石碎塊，指甲灰裏檢測到人的皮膚組織，而且并不屬于死者，大概率屬于兇手。”
??這時場外一位老師問警察：“警方查過死者指縫中皮膚組織的來源嗎？”
??警察說：“是的，我們一發現這些皮膚組織，立刻讓每個接受問詢的人做了DNA比對，不過沒有人符合，這也是我們現在苦惱的地方，根本鎖定不了嫌疑人。”
??千顏接過最後一份檢測報告，盯着成分那一欄看了片刻，“聚酰胺纖維……這是什麽東西？”
??易梧：“俗稱尼龍。”
??千顏陷入沉思，“地板上為什麽會有尼龍？”
??“地板上有尼龍并不稀奇，”易梧說，“電纜包覆、牙刷毛單絲、插座、塑料薄膜……任何一個都可能是尼龍材質。”
??千顏蹲下身，眯眼使視線聚焦在焦黑的地板上。
??地板表面是一層層被燒成木炭的殘渣，隐隐約約可以看到許多滴塑料高溫融化後形成的液滴，被黑灰掩蓋了一部分，肉眼能見到的部分也已經幹了，就像陳積多年的油漬。
??“易梧你過來看，”千顏招手，“這些尼龍被火燒過之後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跡大致可以看出來是一條線，有什麽尼龍制品是這種形狀，而且會被人放在地板上呢？”
??易梧：“尼龍繩。”
??千顏瞅了她一眼，“放尼龍繩在地板上做什麽？”
??“可能是兇手帶來的。”易梧拍拍千顏的肩站起身，“好了，你自己在這邊先推理着，我去停屍房把屍體解剖了，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千顏也跟着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易梧懷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千顏：“……怎麽，不信我？”
??易梧其實只是有些意外。
??剛剛差點兒把膽汁吐出來的人是誰？
??“信你，”易梧說，“無條件相信你。”
??“切，”千顏拍開易梧伸過來要拉自己的手，“我不信你。”
??易梧笑了，“信我不虧。”
??千顏沒繼續看她，可是在千顏轉過身去的一瞬間，被放大數倍的聽覺裏鑽進易梧的一句低聲呢喃，若是尋常肯定聽不清，可是千顏卻明明白白聽到了——易梧說：‘信我不虧。’
??像在向誰強調什麽似的。
??又似乎她只是想要說服她自己而已。
??這一刻，千顏被坑了多次已經被坑出經驗的神經陡然一震，心裏咯噔一下想道：“有貓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