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來到魔法工會之前，只是在聽到這麽一個消息的時候，主教心裏就已經隐約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直到聽完眼前流民的說辭，這才清楚心裏的那點異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這個世界上，有誰會站在高處，自己就這麽直接毫不猶豫地往下跳呢？

姑且不說是否和亵渎神明有關，就是一個腦子正常的普通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從二樓直接這麽跳下來會有多危險。

……更別說，眼前的人甚至自願上火刑架，受火焰灼燒之痛。

相比起亵渎神明，果然對方還是被那群深淵魔法師控制住了，所以最後才做出這種事情麽。

當然，在想到這裏的同時，也是為了了解實情盡量避免無謂的犧牲，盡管心裏已經隐隐肯定了對方的說辭，可主教也并沒有立即就下判決。

為了排除面前的人是個瘋子的微小可能性，他找來了這些天一直在大廳裏待着招待，詢問對方是否對眼前這個才通過魔法檢測的流民有印象。

說實話，每天來魔法工會參加魔法檢測的人那麽多，招待怎麽可能獨獨記住眼前的橢圓非圓。

他思索片刻，說道：“抱歉，主教大人，我并不認識她。但我記得在這幾天裏，在此之前從未出現過神志不清、行為異常的人。”

“……當然，是沒出現過獨獨對魔法聖燈表現出異常的人。”想起那些因為第一次見到魔法工會而“激動”過頭的流民，招待嚴謹地又補充上了這麽一句。

是了，作為一個正常人，就算是橢圓非圓突然對魔法聖燈感興趣了，她的表現在人群之中看着也很普通。在招待看來，這也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好奇于魔法聖燈的流民。和其他那些大喊大叫的“流民”比起來，她甚至還是看着最為正常的那批。

——眼前的流民并不是一個腦子混亂、神志不清的瘋子，對方那邏輯清楚的言語也在證實這這一切。

……雖然對方的言語聽着實在太過邏輯分明，理智又平靜得仿佛她的腿從未因為自己從二樓跳下而折斷，但考慮到對方能如此決絕地說出“自願上火刑架”的話來，這樣的語氣聽着倒也算是正常。

畢竟那些在同等境況下表現得慌張的人，這時候通常都會懇求主教一定要拯救自己，而不是選擇自願從容赴死。

在聽完招待的說明後，主教無奈認同了那唯一剩下的可能。

不死心的他再一次使用聖光之術檢查面前的流民，然而最終一無所得。

盡管他本人也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這麽一個意志堅定的勇士因為那些魔物的陰暗手段而消亡，但為了科倫納的和平與安寧，他最終還是不得不如那位勇士自己所說的那樣，把對方含淚送上火刑架。

為了讓眼前的勇士少受些痛苦，在上火刑架之前，主教也費力為橢圓非圓治愈了那條折斷的腿……即便對方已然就快要上火刑架。

……

以防那邪惡的深淵魔法師再一次操縱對方的身體，在對方不願意的時候再一次做出什麽違背本人意願的、讓她覺得痛苦的事，火刑的事情在之後便很快就開始了。

在進行火刑的時候，雖然此時并未通知其他人，但科倫納裏也來了不少鎮民圍觀。看着那火焰一點一點吞噬橢圓非圓的衣服與血肉，看着火中的橢圓非圓依舊是一臉決絕、從未有半點懊悔的模樣，有不少鎮民見狀甚至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站在人群最前面，主教看着眼前的這堪稱慘烈悲壯的一幕，越發痛恨起了城牆外的那些魔物。

……不過那些深淵魔法師如今居然都能藏得住以前那只是用聖光之力稍微一感覺，他就能發現的濃烈黑暗魔法的氣息，想必未來的戰鬥也會變得越發殘酷起來了，他也必須得更加努力了啊。

“可憐的人啊，願你在此之後不再被黑暗所驚擾，在光明之中得到最終的平靜。”主教嘆了口氣，凝視着火光之中緩緩閉上雙眼的人影，最終如此說道。

而火光之中，橢圓非圓看着自己的聲望值逐步上升，眼看着自己的聲望值回到了正數，并不影響她未來的游戲後，她便放心地直接下了線。

主教稍後方的位置，要不是進游戲這麽久演戲演出來了定力，看着橢圓非圓由綠轉灰象征着本人已下線的ID，聽着周圍NPC的諸多在對方下線後發出的感慨，白日做夢險些都要因為這個極富戲劇性的畫面笑出來。

……別說，就是這一系列在打掉魔法聖燈後刷科倫納聲望的操作，就算是連他可能都想不到。

看來在搞事這點上，他果然還是差了這麽一點啊。

——學到了學到了，真的是學到了。

白日做夢正感慨着這個二測“後浪”的厲害，想着自己在未來是不是能在游戲裏更有想象力一點，耳邊卻又聽到有人談論起了他。

“我靠，居然有人轉職牧師成功了！”

“大佬帶帶我啊，我也想轉職牧師。”

白日做夢在轉職成功之前也是知道一點這群NPC對玩家們的不滿的，現在轉職成功一看，這很有可能就是玩家們的“打卡式虔誠”不符合這群NPC源代碼裏對于虔誠的定義，時間久了好感度常年低到負數，于是就觸發了全部教堂NPC的下意識抗拒。

雖然他本人也挺好奇這些NPC得知他也是那些“打卡式虔誠”中的一員時的反應，但為了自己那演了好多天的戲才拿到轉職機會，他目前決定在學到牧師職業的技能前，行動姑且先保守那麽一點。

白日做夢背着主教，和其他的那些玩家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用口型和那些玩家表示道：“回頭我會上論壇發攻略貼的，你們別再問了，直接等着就好。”

……

游戲外，橢圓非圓一下線，才走出虛拟游戲艙，就對上了黃金單邊激動的臉：“厲害了啊，你居然這麽就把聲望值刷上去了，這都能算是bug了吧。”

“認真算起來，這确實也能勉強算是bug。但就看這個游戲打出的真實自由的标簽，我這應該也算是在游戲允許的範疇裏。”橢圓非圓說着看向黃金單邊，問，“不過你為什麽在這，我記得我剛才還在游戲裏看見你了。”

黃金單邊随便編了個借口：“我這不是尋思說你之前上線前，和我說的有什麽發現麽。我特別好奇，于是就跟着你一起下線，就想知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他也不大好意思說自己是看橢圓非圓來了這麽一手于是開始激動，選擇了直接下線想來和對方一起興奮回憶。畢竟他妹妹剛才才在游戲裏來了這麽一手，下線後看着依舊淡定。

橢圓非圓推了推眼鏡，看着終于來了點興致：“你說這個啊，我這不是不久前才打掉那盞魔法聖燈麽。就在當時，在魔法聖燈的燈罩掉下後，我就看到了魔法聖燈裏面寫着的魔法符文和一顆不清楚做什麽用的晶體。”

“換句話說，這個游戲的背景設定裏，懂魔法的NPC在這個背景下其實是完全可以自己制作魔法聖燈抑或是別的什麽便于使用的魔法道具，諸如冰箱暖爐之類的東西來。只要采用相似的方法在物體上留下魔法符文，這完全就能直接把東西做出來。而我之前就有考慮過可能是平民百姓沒錢買，于是直接去找了煉金工坊。可是人家只給我推銷硝石，別的什麽魔法道具任憑我怎麽暗示，他都沒反應，并表示除了硝石之外就沒別的東西了。我現在都懷疑那個魔法聖燈其實不是什麽光明神所賜之物，而是光明教廷所賜之物了。”

“或許是因為……神不允許吧。”想着那個只有教廷高層才能擁有的魔法道具——空間戒指，并結合宣傳片裏顧烨那句“神明的謊言”，黃金單邊最後如此說道。

橢圓非圓問：“為什麽這麽說？”

黃金單邊：“怎麽說呢，越無知才越容易被操控。只有在什麽神奇的魔法道具都沒有見過的前提下，才能在光明教廷随便拿出來一盞魔法聖燈的時候，就鎮住在場所有人，并把這說成是光明之神的恩賜，靠着神明的名頭賣出高價。”

“就像是之前氧化鈣大佬在游戲弄出電燈後，NPC們個個第一反應都說這是神的恩賜，異教徒不被允許就無法使用。要不是後頭搞了個騷操作來了個科學開光，他差點一盞燈都沒賣出去。”

“你的意思是，光明教廷靠着光明之神的名聲斂財？可在這個背景下，神明很有可能都是存在的……”話說到一半，橢圓非圓頓住話頭。顯然她說到這，也想到了一個在游戲最初就已經直白說明了的某個可能性。

黃金單邊肯定了橢圓非圓的想法：“對，神也允許祂的教徒這麽做。甚至于祂可能還在暗地裏阻止所有試圖制造魔法道具的教徒，讓游戲的NPC一直停留在這個認知水平線上。所以游戲名叫《弑神》，并在游戲最初的宣傳片裏，顧烨就着重說明了‘謊言’。”

“不過我記得他當時說的‘神明謊言’指的是天使和惡魔的關系，指的是所有神明可能都沆瀣一氣，表面上煽動戰争，暗地裏卻什麽都不做，只看着人類和魔物兩敗俱傷。你的這點發現雖然再一次證明了這點，但認真說起來這也只算是對游戲背景的一點補充說明。按通常游戲的套路來說，如果後續的主線劇情沒把這算在裏面的話，之後應該還有不少隐藏劇情，可能還有一整條任務鏈藏在這裏面啊。”作為合格玩家的黃金單邊只是說到“任務”，此時就已經開始躍躍欲試起來了。

“是麽，那這游戲倒是設定的還挺嚴謹的。”橢圓非圓有繼續深挖背景的打算。

她總結了一下目前發現的所有信息，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哥，我覺得你還是趁早做好放棄靠着科學在游戲裏發財致富的準備吧。”

“為什麽突然這麽說？”黃金單邊臉上的表情突然就垮了下來，他以為橢圓非圓是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愛好，于是直接和他罷工了，“妹啊，認真和你說，隐藏劇情之所以說他是隐藏劇情，就說明了這些任務的不确定性。你別這麽早就直接拒絕我啊，這要是以後沒觸發什麽隐藏任務，最後還不是靠着這些在游戲裏畫圖紙發財，尋找新樂趣。”

橢圓非圓解釋道：“不是我不願意，是游戲背景不允許。剛才你不是也說了麽，神不允許。”

黃金單邊執着于暴富的每一絲可能性：“可是游戲裏就已經是有玩家靠着這個暴富了啊。如果游戲背景的設定只允許所有東西在冠上神的名義後才能拿出來，在弑神主線劇情未完成前，我們完全能和NPC說這是科學之神的東西，就和賣電燈的氧化鈣一樣。”

“但是游戲宣傳片都說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其實是一夥的。就連目前背景下這兩個看着關系對立的神實際上都關系不錯，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科學之神到底有沒有真實存在？”橢圓非圓說

，“別說在游戲裏搞什麽新發明了，可能目前存在的那個電燈生意都做不了多久了。”

黃金單邊：“這應該不可能的吧，都有人接到了跨城任務，拿着圖紙和商隊一塊去新地圖進行推廣了，我看他們的生意就目前來說還挺紅火的。我們玩家和那群NPC又不一樣，作為玩家，作為未來注定要弑神的勇士，我們肯定還是有這個特權的麽。”

“再說了，就算是不行，那些都是未來的事情了。不管怎麽樣，目前反正是還沒明令禁止，先把東西做出來，能賺一波是一波啊。”

“你說的也對。”雖然沒玩過多少游戲，但是橢圓非圓也知道市面上各類游戲廠商為了保證游戲體驗，從而給予玩家的各方面優待。黃金單邊說的特權确實有道理，可她回憶着自己在游戲裏的所有游戲體驗，并不覺得制作組會為了保證玩家的特權從而做出妥協，讓游戲背景出現這麽大一個漏洞。

……或許就是因為這些都是正常的科學現象，本身的存在便已然是無懈可擊，無論是神是人都能把這做出來，所以，即便是那些想來就肯定比普通NPC做起來更花心思、看起來更真實智能的神明NPC也找不到漏洞，以至于直到現在還無人阻攔吧。

……

游戲裏，在橢圓非圓表演出來的那一場火刑過後，為了看熱鬧于是跟着主教走了一路的白日做夢開始覺得無聊起來了。

主教在那之後又去了魔法工會和會長商量了關于大廳的魔法聖燈的事情，還去了鎮長那具體說明這一次的情況。白日做夢沒有跟着進門坐着議事的權利，他全程都是站在門外等着的。

因為不知道主教到底會在什麽時候出來，他期間甚至都沒下線。

好不容易熬到了跟着主教回到教堂，眼見對方好像還要走進教堂深處，再帶着他去做些別的什麽麻煩事，白日做夢忍不住了，冒着可能會挨罵掉好感度的風險，扶着牆假裝虛弱地開口道：“主教大人，抱歉，我是真的很想再跟着貼身侍奉您，可我的身體實在不争氣，這時候看着都有些要撐不住了。”

……如果是有獎勵的任務，他繼續跟着跑地圖也不是不行。但是眼前這個NPC實在是太吝啬了，看他加入了教堂就抱着白嫖的心思連一點好感度都不給他。

主教聞言偏頭看向白日做夢，看對方的模樣好像也确實要撐不住了，想了想給他了一個治愈術。

白日做夢完全沒想到眼前這NPC為了讓他繼續當白工，居然還來了這麽一手：……

白日做夢：服了服了，論白嫖的藝術，哪怕是作為玩家的他果然也還是輸了。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直接原地下線、別管這NPC得了，就聽到主教說：“回去休息吧，還記得之前那位要帶你去房間休息的修女麽，她現在應該還在禱告大廳，你直接過去找她，她會帶你去房間，幫你在教堂安頓下來的。”

“是。”白日做夢靜靜地等了兩秒，看着那主教頭也不回地往裏走，而游戲界面全程也沒有任何變化後，他無奈發現自己全程可能就拿了個治愈術當獎勵。

……就算這任務是他自己主動争取來的，這獎勵未免也太廉價了吧。

白日做夢邊吐槽着邊回去找到之前的那位修女，大致跟着把教堂各個地方都了解了一下後，借着“太累了想回去休息”的借口，他回到教堂給他安排的房間下了線。

想起當時和其他的玩家所做出的承諾，他把自己這些天表演虔誠的經歷稍微總結了一下，發到了論壇上。

……

另一邊，帶着任務跟着西澤一行人走了好多天的十幾個玩家在更新上線後，終于來到了納得奇隆的城門口。

和邊境的小城鎮——科倫納不同，納得奇隆光是城門口看着就要來得更加宏偉。玩家們跟着排了很久的隊，才跟着西澤真正進入了城內。

作為一個在整個帝國範圍內都小有名氣的諾厄商行，他們在納得奇隆自然有一處不錯的店鋪能拿來落腳。

勉強能算是東道主的西澤帶着這十幾個“科學教徒”，去往自家那坐落在納得奇隆商業街的店鋪。而在這期間，這些至今只見過科倫納那小鎮風光的玩家們毫無疑問地，被納得奇隆的繁華景色鎮住了。

就這一路上，玩家們甚至還看到了一家賣裝備的鐵匠鋪。和科倫納鐵匠樸實的審美與普通的打鐵手藝不同，納得奇隆賣的裝備哪怕不看屬性只看外表，就已經讓這些玩家瘋狂發出了“想要”的聲音。

要不是看西澤還在往前走，該階段的任務還沒完成，這群玩家怕是都要忍不住下馬直接沖過去問價格了。

好不容易忍者內心的煎熬跟着來到了諾厄商行在納得奇隆的店鋪，五水硫酸銅聽完NPC說的那些注意事項并把氧化鈣給他的圖紙交給對方後，轉頭跟着玩家大部隊一起出了門。

本以為靠着上次城戰拍賣後分發下來的獎勵怎麽着也能鳥槍換炮換一身好裝備，結果大城市果然就是和小地方不一樣，不僅是城市繁華，物價也跟着高了不少。

聽着鐵匠鋪鐵匠随意報出來的價格，玩家們渴望賺錢的執念空前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