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納得奇隆的商業街上，這裏時常出現從帝國各個地方運過來的珍奇寶貝。上到那被囚于籠中的美麗精靈，下到那據說來自于上一個紀元、與神明同壽的稀奇古董。

不少住在商業街附近，見慣了風浪的納得奇隆鎮民甚至早早就覺得，除非神明親至，不然這世上不會再有什麽是能打動他們的了。

直到這個天色尚還朦胧的清晨，這些商業街上打着哈切打開商鋪大門做生意的店主發現，他們在街上某家商鋪門口，看到那光束透過大開的門出來。

那絕對不可能是煤油燈的光暈，因為它的火苗往往太過黯淡。直至店員小心地搬出來了一個古怪的、近似魔法聖燈的物件并展示到衆人眼前後，他們終于知道，原來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必須用魔法才能點亮。

——科學電燈自此時起，終于開始在納得奇隆流行起來。

……

在諾厄商行那間寬敞的店鋪裏，來到這裏後只是坐着就賺到了錢，只等着西澤哪天和他們分錢好買裝備的玩家們聚在一塊兒，靠着聊天打發時間。

……倒也不是沒人想去城外打怪消遣時間，只是他們看着商鋪的生意越來越好，實在不舍得因為一點意外就不小心中斷任務，什麽都沒拿到就死回科倫納。

“照這個速度，再過那麽幾天，我應該就能給自己換個裝備了吧。”

“別說換裝備了，這裏的拍賣場怕是都能進去瞧一瞧了。我前幾天不是才剪了個視頻發出去麽，論壇裏不知道有多少看了視頻的玩家嚷着說想換新裝備，說着也要來納得奇隆買裝備。”

“對對對，那個視頻我朋友看了也很激動，完了就問我說能不能幫他帶裝備回去。我這坐着雖然無聊，可拿錢拿得多爽啊，怎麽可能就這麽再花上幾天時間回去。”

“不過這麽坐着确實無聊啊，等再過幾天賺夠錢，我可能就要拿着新裝備直接結束任務了。”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要不去試試轉職牧師？最近才有人在論壇上發了轉職攻略貼，過程看着好像還挺麻煩耗時間的，轉職成功估計要好多天，要不趁着現在沒事，過去直接把職轉了？”

“別了吧，任務裏不是說了要扮演好科學教徒的身份麽，這要是直接過去了，那直接就是投敵，任務失敗路白走了吧。”

“不不不，我們還可以當卧底。關鍵時刻一抖馬甲，大喊一句‘我生是科學的人，死是科學的鬼’。”

正聊到一半，耳邊卻驟然聽見商鋪裏正在排隊的鎮民聲音突然一靜。

玩家們随意擡頭看去，一個陌生的NPC走進門，身上的衣服鑲着寶石，身後還很有排場地跟着管家和男仆。雖然不知道對方叫什麽，但一看就知道這個NPC鐵定很有錢。

原本就一直在納得奇隆做事的店員自然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忙堆笑地迎了上去：“巴赫大人，實在不知道您今天會光臨本店，抱歉失了禮數。”

……眼前的男人是納得奇隆最為最為出名的貴族——霍伊爾家族的長子。他不僅身份顯赫，還是一個有名的大魔法師，在納得奇隆的魔法工會裏也有不低的地位。

而他今天來，就是聽說了那比煤油燈更加實用的科學電燈，于是專程過來，看看是否要買上這麽一些帶回家裏。

“嗯，”巴赫敷衍地應了一聲，權當是打了招呼。他把視線投向那盞放在商鋪最中央貨架上的電燈，問道，“這就是那個在納得奇隆盛行的科學電燈？”

“是的，這就是來自于科學之神所賜予世人的科學電燈。無需魔法，也無所謂信仰問題，就算是普通人都能夠使用它。”眼見着對方為了買到科學電燈專門來了這裏，與有榮焉的店員臉上的笑容臉上越來越明顯，說着還簡單說明了一下科學電燈的使用方法。

作為一個能力不弱的魔法師，巴赫自然在進門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眼前的科學電燈上沒有任何的魔法氣息。他看着眼前的科學電燈，盡管心裏承認這盞科學電燈看起來确實是要比平時使用的煤油燈亮上了不少，認真比起來甚至可能能與那魔法聖燈所媲美，但除了實用，那品相相比起煤油燈看着似乎都有些落了下乘。

那些扭曲的銅線從玻璃瓶裏延展而出，用起來方便是方便，便于移動又能适應任何狹窄環境，可看着實在是與他們霍伊爾家族的城堡格格不入。

巴赫蹙眉：“只是相比起這些，眼前這盞由科學之神所賜下的科學電燈看着也太樸素了一些，完全無法顯示出科學之神本人的偉大來。”

雖然在聽到科學電燈那僅僅只是幾枚銀幣的價格就大概能知道它不會像是魔法聖燈那樣看着奢華，但是和同為神明所賜之物的魔法聖燈比起來，這未免看着也太過普通了些。

買雖然肯定是要買的，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能買回與城堡更相稱的東西。

“當然，我知道這是科學之神為了傳播科學電燈而做出的取舍，我依舊願意贊頌科學之神願意為世間帶來明燈的善行，但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否問一下它是否還有別的、更能代表着科學之神耀眼光輝的科學電燈麽？”

貴族麽，大抵都是有些挑剔的。

巴赫承認他今天的這點挑剔确實看着有些不合時宜，可就算是為了能更好地将科學電燈推廣出去，相信神明肯定也會饒恕他的這點無理。

“這……”店員自然是不敢妄議神明的，更何況他此時甚至還在那麽一群科學教徒面前聊天，他都有些擔心自己再多說幾句，那十幾個裝備齊全的人就會沖上來，壓着他就是一頓打，“那邊坐着的那些就是帶着科學電燈而來的科學教徒，您可以自己過去問問他們。”

“原來科學教徒也在場的麽。”巴赫也沒想到會這麽巧，當着科學教徒的面說這一款科學電燈樸素，他也有些擔心對方一氣之下，直接說什麽難聽的話來。

他帶着管家走到那些科學教徒面前：“就如同我問的那樣，請問是否還有別的、更能展示科學之神光輝的科學電燈麽？”

然而那些科學教徒表現出來的反應卻是出乎意外的平靜。

生活在現代社會主義社會的玩家自然沒生氣，畢竟他們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科學信徒，但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對神都沒有任何信仰。來這裏與其說是發揚賽先生的光輝，但他們心裏也清楚就是來這裏做買賣賺錢的。

貨物的品相不符合顧客的審美，這聽着多正常。

聽到巴赫這麽說，閑着沒事做的玩家擡頭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衣着，确認這是一條大魚後，很好脾氣地問道：“那請問您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科學電燈呢？按照您的要求，我們會努力做一盞足夠耀眼的科學電燈出來的。”

巴赫打量了一下這些人臉上的神情，在心裏暗自松了口氣：“請問您是否有看過日光之下，寶石所映射出來的光。那樣璀璨耀眼的光芒作為自然的恩賜，又多出來了一份看似高不可攀的華貴。我渴望有那樣一盞絢爛的科學電燈，能出現在我眼前。”

“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可能确實有些麻煩，但在未來，我一定會重金答謝，幫助你們科學神教早日立起第一座科學教堂。”

玩家們聞言都是愣了愣，在聽到這個寶石切面映射和耀眼絢爛的要求，他們第一反應就想到了KTV夜店包廂裏的旋轉彩燈。

這……這和電燈泡比起來，在家裏用不是電燈平時用着更香麽？！

還以為是多高大上的要求，沒想到就這？！

玩家們看着面前的巴赫，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了：“你這個要求是有些麻煩，我們回去給你想想辦法，你明天直接過來看就好了。”

“我們會努力想辦法的。”好滿足你在家裏蹦迪的願望。

受到這樣的優待，巴赫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明顯了：“多謝。”

……

燈泡大家不會造，但燈一般能拿來怎麽用，看得多了大家也都能知道個大概。

礙于他們目前在游戲裏做不出那種光線不斷旋轉的KTV彩燈，在一群閑着沒事幹的玩家頭腦風暴後，一起在游戲裏弄出了三個不同的方案。

方案一是直接把燈泡外面的普通玻璃換成各式彩色玻璃，然後再直接加上水晶燈罩，讓工匠直接設計弄出一個足夠華貴的外表。

……當然，如果嫌棄五顏六色看着太花，還能把燈泡換掉回歸簡樸。

方案二就是在燈泡外裹上一層塗了銀的鐵皮聚光，當做是手電筒，之後再額外加上一個像是KTV裏哪種同款的鏡片玻璃球反光。

像是那樣的大戶人家，家裏肯定也有不少仆人。如果非要蹦迪倒也不是不行，就是還要專門來一個人在邊上手動旋轉鏡片玻璃球營造出旋轉的光線，缺點就是有點費手。

最後一個方案就純粹有點廢物利用的意思了，想着反正彩色燈泡都弄出來了，索性弄了棵樹把那些彩色燈泡纏在上頭當做是聖誕樹。就算是回頭人家顧客不喜歡，他們還能把這棵聖誕樹留着，直接當做是招攬客人的手段。

就他們平時在街上要是看到了這麽一顆聖誕樹也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何況是這些以前連盞燈都沒有見過的游戲NPC呢。

次日，巴赫再一次帶着管家來到了納得奇隆唯一賣科學電燈的這家店鋪裏。而和昨天情況不同的是，這家店鋪門外和昨天相比圍了更多的人。

本以為大家今天都只是來付定金預定科學電燈的，他們只要在門口等一會兒就能等人群漸漸散去。誰成想圍在門外的人都是一動不動的，完全沒有半點想走的意思。

沒辦法，盡管巴赫并不想往人群裏擠弄亂自己的衣服，可眼見人群沒半點要散開的意思，他還是不得不在管家和護衛的幫助下，擠進人群。

而當他看清店面裏多出來的那兩盞燈後，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店鋪外圍了這麽多的人。

五顏六色的燈被水晶燈罩盡數掩蓋，光穿過水晶折射四散，看着格外奢華神秘。而旁邊的另一顆樹上，七彩的科學電燈纏繞在樹枝上，光線從綠色枝葉間透出，又額外多了份自然的野趣。

簡直就是奇跡！

巴赫走到那兩盞科學電燈旁邊，沒想到自己當時甚至都沒抱多少希望提出來的意見，這些科學教徒最後居然當真完成了。

店員看見了巴赫忙迎上來，和對方鄭重介紹了這兩款科學電燈，還額外換上了普通燈泡演示。

……相比起那些七彩燈泡，換上普通燈泡後的科學電燈又多了幾分聖潔。

巴赫當即贊不絕口，立馬就想直接把這兩盞科學電燈買下來，然而那些科學教徒給他帶來的驚喜顯然不止這些。

店員朝着自己的同伴揮了揮手，當即示意他們拿出那一顆鏡片玻璃球和手電筒給巴赫演示。

伴随着科學電燈打開并将光芒投射于那顆鏡片玻璃球的同時，捧着鏡片玻璃球的那個人輕輕手動将它勻速旋轉了起來。

不斷變換的光影看着格外唬人，讓店鋪門口那些圍觀的鎮民沒忍住，持續不斷地發出了驚呼。

有在店鋪角落坐着聊天看熱鬧的玩家看到了這一幕，沒忍住笑了兩聲。

……這要直接來個誰奏樂，這直接就是中世紀的蹦迪現場啊。

旁邊，禿如其來坐在店鋪裏，錄像鏡頭忠實地把這一切都錄了下來。

……

對這三盞燈，巴赫顯然很滿意。

他爽快地付錢把這三盞科學電燈買了下來，甚至于在家族招待來拜訪的遠親時，為了展示霍伊爾家族的榮膺，還把這全都擺了出來當做是炫耀。

靠近門的地方擺顆聖誕樹，靠近主座的位置擺上水晶燈，剩下的那顆KTV鏡片玻璃球在男仆的手上閃耀，這在玩家們看來格外非主流的布置卻是直接就讓這些本土NPC瞬間感受到了什麽叫奢華。

那位前來拜訪的貴族要不是還記得自己作為貴族該有的矜持，怕是在進門的瞬間就挪不開自己的視線。

伴随着這些貴族們的口耳相傳，那區別于煤油燈和魔法聖燈的多變華麗的科學電燈在納得奇隆的貴族圈子裏算是出了名。

……

和科倫納那偏僻小鎮的教堂主教不同，作為帝國重要城鎮之一的納得奇隆，這裏的教堂裏有着比普通主教更高一級的首席主教。

在發現科學電燈出現并迅速在整個納得奇隆收到歡迎、并成功踏入貴族圈子後，與科倫納的那位主教不同，他在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掩藏在教堂最深處房間的聯絡法陣，選擇與王都進行通信。

……用那些光明教徒的話來說，受光明之神的庇佑與賜福，在每一個城鎮的教堂深處，都有這麽一個雙向的聯絡法陣，方便教堂的主教彙報異常抑或是及時接受來自于上面傳下來的消息。

這亦是流傳于世間的“光明教徒在光明之神的賜福下能互相溝通”的傳說由來。

通過納得奇隆的聯絡法陣，科學電燈的事情傳到了管理這一片區域城鎮的大主教那裏，然後再傳到位于王都教堂的都主教，最終被居住于王都的一位紅衣主教得知。

他捏着十字架，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還有一個不知道打哪裏來的科學神教居然如此大膽，竟然敢取代光明教廷為世間降下光明的職責。

——盡管這位紅衣主教自己也清楚，普通的平民幾乎沒資格享受到魔法聖燈的那點光明。

“我偉大的主啊，那個卑劣的家夥居然辜負了您所贈與的最後一點仁慈，與那些暴徒狼狽為奸。請您下令吧，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必然為您做好一切，将所有暴徒絞殺殆盡。”紅衣主教在聽聞科學電燈的起源地後與神低訴，等待着光明神的回複。

然而手上的十字架依舊平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耳邊也沒聽到任何神言。

——神并未允許。

他無奈放棄了自己心裏的那點想法。

“現在暫且還不用管他們。”通過聯絡法陣，紅衣主教回複納得奇隆的那位首席主教。

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事情，他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假若他們之後還有什麽異常舉動，務必及時告知我。”

……也就是那些家夥現在還沒有真正影響到光明教廷了，不然，假若真到了那一天，這事絕不會這樣草草結束。

……

納得奇隆的魔法工會裏，挂在大廳頂端的魔法聖燈散發出來的光越來越黯淡，直至最後，它最終熄滅，讓整個魔法工會的大廳都陷入了黑暗。

就算是來自于光明教廷的魔法聖燈，那也是有使用年限的。盡管這些魔法聖燈據說都來自于光明之神的恩賜，但用光明教徒的說法來說，魔法聖燈這種凡物能承載的恩澤總歸也只有那麽一些，于是最終無法像是太陽那樣恒久發光。

通常來說，因為身處于帝國，算是為了表達對守護帝國的光明之神的尊重，就算是戰争裏的中立神明——魔法之神旗下的魔法工會大廳裏，通常也會擺放上這麽一盞魔法聖燈。這既能代表尊重，也能方便用來夜間照明用。而一般在魔法工會大廳上挂着的魔法聖燈即将熄滅前，這個城鎮的教堂就會算好時間，早早從王都護送過來一盞新的魔法聖燈作為預備。

納得奇隆的魔法聖燈即将熄滅，對此這裏的教堂也有提前做好準備，早早從王都運來了一盞新的魔法聖燈，就等着魔法工會大廳的燈熄滅。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離這不遠的科倫納突然出現流民被深淵魔法師操控、挑釁光明神威嚴打落魔法聖燈的事情發生。

離科倫納近又正好備了魔法聖燈的只有納得奇隆。因為那邊急用，那盞新的魔法聖燈不得已先送去了科倫納，以至于如今納得奇隆魔法工會裏的魔法聖燈用到最後熄滅，新的魔法聖燈卻還在從王都送來的半路上。

這樣的偶然事件在帝國歷史上，以前倒也發生過類似的。後續的處理方法大概就是等着新的魔法聖燈慢吞吞地從王都送過來，所有需要照明的魔法師暫且先使用煤油燈作為替代。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納得奇隆雖然沒有魔法聖燈，但有了同樣明亮的科學電燈。

“所以，你的意思是。假若明天日落之前還沒有新的魔法聖燈，你們就會選擇直接購買新的科學電燈裝上作為替代？！”納得奇隆的首席主教怒不可遏，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然而那些站在他面前的魔法師們聞言眼神依舊平靜，看着完全就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