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是，醫生……他在家平時真的就打打游戲。”随風的媽媽站在随風身後，很不好意思地補充解釋道。

當然，她說這個倒也不是為了揭穿自己兒子的混亂作息，而是因為聽到了這一次檢查後醫生說的話，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上一次在另一家醫院得到的檢查結果。

——如果這要是誤診，那可耽誤了随風多久的術後恢複和心理健康啊。

一想到這個可能，随風媽媽就有些忍不住要生氣了。

“之前在另一家醫院，那邊的醫生看完檢查結果就說沒治好的可能了，”随風媽媽把自己上一次在另一家醫院拿到的檢查結果掏出來，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方便醫生檢查之前的病歷後能更準确地設計之後的治療方案，這些東西哪怕是在半夜出門，她在臨出門前就有記得一齊帶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檢查有了錯誤，您能幫忙看看麽。”

像這樣的醫療事故也不知道最後會對病人本身造成多大的影響，醫生一聽當即就板正了臉色。他接過随風媽媽遞過來的東西，仔細看後對比不久前才看到的檢查接過，有那麽一瞬間懷疑對方是不是給自己遞錯東西了。

這種事情本就不是什麽能拿來開玩笑的東西，而對方的表情也不像是什麽在開玩笑的意思，醫生想了想，如實說道：“如果你沒有拿錯報告的話，那麽從當時的檢查結果來看，他雙腿痊愈的可能性确實不大，幾近于無。”

“可從現在的報告來看，他現在恢複的情況非常好，之後好好配合治療，恢複健康的可能性非常大。”醫生頓了頓，問，“所以，您在家真的沒為他按摩或是幫着做什麽協助痊愈的事情麽？”

随風媽媽人愣住了，半晌才遲疑地搖了搖頭，低頭看向随風。醫生也跟着看向他，等一個答案。

随風人木了。

要不是他就是病患本人，這些天來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背後偷偷做什麽恢複訓練了。

“我平時真的就打打游戲……”随風最後只能給出這樣一個相同的答案。

但凡自己當初能在手術後有點真正的知覺，他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自暴自棄，一天天的就是沉溺在游戲裏，別的什麽都不幹。

醫生忍不住繼續追問，畢竟他也有些好奇面前的青年是如何做到恢複這麽好的：“那除了打游戲呢，你還有別的什麽特殊的情況麽？”

……特殊情況？

随風想了想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除了游戲外确實就是別的、普通到不值得一提的日常，感覺自己這些天唯一能勉強算得上是特殊的經歷，就是前幾天在游戲《弑神》裏轉職成了哪怕在全服也顯得格外罕見的牧師。

當他在論壇上看到了一個叫白日做夢的玩家發出來的轉職牧師的攻略後，想着反正每天都泡在游戲裏，便抱着閑着也是閑着的心思跟着攻略貼上的攻略試着轉職。而和其他好不容易過了“虔誠關卡”卻又被硬生生卡在天賦檢測的轉職玩家不同，他最後好運氣地轉職成功成了牧師。

只是因為牧師轉職後學習技能的過程極其繁瑣，讓他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回到了課堂。要不是聽別的轉職成魔法師的玩家表示他們也是這麽在游戲裏學習魔法的，自己又有嘗試在轉職戰士時跟在馬丁身後學過一段時間，清楚《弑神》這款游戲連學習技能時都過于“真實”到可怕，他都想說要不要就這麽直接回去當戰士得了。

……他要是哪天能和制作組面對面地反饋意見，他非要認真和制作組說說，表示游戲真實可以，但學習技能的過程其實是完全都能給他省略掉的。

随風清楚醫生問的特殊情況肯定不是這麽個游戲轉職的特殊體驗，聞言想了想，認真地再一次回複道：“抱歉，醫生，我這些天好像真的沒什麽能稱作是特殊的體驗。”

醫生不死心追問：“真的什麽都沒有麽？”

對方那鄭重其事的态度讓随風不由下意識地繼續去思索，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重要的地方是被他忽略了。

“前段時間睡到一半，半夢半醒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腿上有點酸麻，我當時還以為我是睡糊塗了在做夢……這算麽？”換做是之前，發生這種事情他肯定會有印象，但是這些天《弑神》玩多了，游戲裏腿上什麽感覺都出現過，以至于發生了這事後他下意識就把這忽略掉了。

“算是吧，那應該就是你的腿正在自我痊愈的表現。”醫生看随風好像真的想不到別的了，想了想只能把這歸結成“人家小夥子年輕恢複力強”。

畢竟醫院算是奇跡發生得最多的地方了，人類的身體太過神奇，病痛自愈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

在得到“雙腿很有可能能痊愈”的消息後，随風一改往日裏的頹廢作風。他适當減少了自己的游戲時間，把更多時間都花在了術後恢複上。

……鑒于游戲确實是真的好玩，雖然他減少了玩游戲的時間，但游戲論壇的相關內容還是有在關注的。

當然，因為作為游戲中算是罕見的牧師，在論壇最近最新定制的“天使刺殺計劃”中，時常有人隔空喊話他這種成功混進教堂的人。

【3503L：天使這樣的小BOSS雖然在目前階段來說是有點難纏，但是鑒于游戲本身就是一個極其真實、什麽小概率的奇跡事件都能發生的自由游戲，我覺得假如我們混進去刺殺天使，這說不定也能成功。】

【3504L：回複3503L：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刺殺天使，就看那群鎮民NPC對他又敬又畏的态度，我這邊直接在刺殺計劃開始前，就能先在制作組發出通知前就給你來一個封號警告了啊。】

【3505L：之前不是有個小姐姐破釜沉舟，直接說自己被深淵魔法師控制了，靠着自願上火刑架最後成功挽回聲望麽？我們能不能說深淵魔法師控制了我們，所以我們一起攻擊的天使？反正看着都像是在找死，同樣的辦法應該也能用吧。】

【3506L：我覺得懸，講真，就這個游戲真實成這樣的，你說那些NPC會不會直接用他們的腦子思考，最後覺得人家深淵魔法師不能操控這麽多人，直接給我們宣判死刑？！】

【3507L：回複3506L：我覺得有可能哦，說不定他們還會說我們這麽多人一下子就被深淵魔法師操控了，這看着就不正常，可能直接就懷疑我們是不是最開始就對黑暗之神有感覺。】

【3508L：我覺得吧，刺殺刺殺，就是直接沖上去幾個人，快刀斬亂麻直接給人解決掉。一群人說着上去刺殺就是群毆，完全沒有刺殺的那種突然感。指不定回頭大家還沒沖到跟前呢，人家小BOSS就發現不對，提前做好了準備。要我說吧，我們就該學習學習電視劇裏那種舞姬獻舞或是貴妃刺殺，找幾個NPC熟悉的玩家沖上去，着重就突出一個突如其來。】

【3509L：不是，問題是得有人願意啊，這怕不成是會直接扣聲望的，動不動就給你來一個聲望負值的警告。】

【3510L：沒事，我前幾天搶到一個信號，沖上去試過刺殺了。在其他NPC都看不到的地方動手，完了只要死得夠快，扣聲望就追不上你。】

【3511L：回複3510L：我靠，餘晖大大，圍觀大佬。】

【3512L：回複3510L：吃我一記大師球。】

【3513L：那直接沖上去一個動作靈敏的又能讓小BOSS放松警惕的玩家不就成了？！回頭我去換一個女角色沖上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完成一個背刺單殺。】

【3514L：欸，既然要小BOSS放松警惕，直接沖上去一個轉職成功的牧師刺殺成麽？我記得教堂裏還是有幾個牧師玩家在裏面的。實在不行讓那些人把小BOSS騙到指定地點，我們再聚一波玩家一起沖上去刷怪也行啊。最後雖然有可能打不過，但游戲麽，總是要嘗試一下這個可能性的。】

【3515L：回複3514L：不是我說，牧師轉職這麽麻煩，回頭人物死了又要轉職，人家牧師玩家肯定不會答應啊。】

【3516L：回複3515L：你還是想得少了，發動一下你的想象力，就不能說自己是從別的戰敗城鎮的教堂裏逃出來的神父修女麽？反正天賦檢測通過了，不可能會被拆穿掉好感度。再加上制作組雖然追求真實，但也不傻，趕客到讓你們再過一次前置任務。】

【3517L：回複3516L：……這說不準哦，本魔法師正在在線學習魔法中，哭哭。】

【3518L：回複3516L：……這說不準哦，本牧師正在在線學習操控聖光，哭哭。】

【3519L：我覺得樓上說的刺殺完全可以一試，我就認識一個轉職成功的牧師随風，他以前還當過戰士，下手足夠穩準狠。】

随風看到自己的ID突然出現，因為最近治愈雙腿的好消息，見到這麽多人商量着對付小BOSS，他也不介意就這麽沖上去試試。

……反正牧師學習确實有些無聊，要是死後糊弄不過NPC被告知還要再進行一次轉職任務，大不了他就去當戰士麽。

他回複那個在論壇裏提到他ID的網友，那應該是他游戲裏認識的某個熟人。

【3520L：回複3519L：那我回頭就去試試呗。不過最近還在術後恢複，上線時間不定，你們得等一段時間才能等到我的消息了。】

【3521L：回複3520L：不是吧，哥們你最近是出事了麽？】

或許是因為之前随風上線的時間足夠多，于是其他認識他的玩家也不覺得他生了病，只當他是一個網瘾重度患者。如今突然聽到随風本人說起術後恢複，實在忍不住擔心起了這個在網上認識的朋友。

【3522L：回複3521L：算是好事，本來跟我說我以後可能站不起來了，昨天去醫院看了醫生，他說我恢複得很好，治愈幾率很大。】

【3523L：我靠，那這游戲風水不錯啊。就比如我，在游戲裏打拳打多了，前些天我還見義勇為得了個熱心市民稱號呢。】

【3524L：還有我還有我，游戲裏地圖跑多了，我體力居然也跟上去了。前幾天體側，我居然及格了。】

【3525L：呵，你們哪有我來得神奇，我一個紅綠色盲，進了游戲居然就能看到綠色的樹了。】

【3526L：回複3525L：真假，你這也有點過于牛逼了點吧。】

【3527L：回複3526L：當然，我要騙你，我游戲人物躺街上天天被小偷NPC偷幹淨，聲望第二天就扣成負數被封號。】

【3528L：回複3527L：夠狠啊，哥們。也別便宜那些NPC了，在錢袋被NPC摸走前，不如直接就交給我吧。】

論壇上水貼的網友大都就把這當做是別人開的玩笑，但有人看到了這裏，卻不免有人當了真。

——既然色盲都能變得正常，你說盲人能在裏面看看世界麽？

靜聽雨聲看着那句不知真假的留言，心裏沒忍住出現了這麽一個荒誕的念頭。

……

因為二測的五百個名額是每周一淩晨開搶，一次開放一百個名額，一共持續五周。此時的游戲還在二測進行中，名額才連續開了兩次，後續顯然還有搶到名額的機會。

靜聽雨聲想了想她那個因為視覺有問題，于是連游戲都沒玩過的同胞弟弟，有那麽一瞬間起了這樣的心思。

——假如她能再搶到一個賬號，那就讓她弟弟登上看看，不論最後失敗與否。

盡管理智上知道有些不可能，但她心裏還是動了這樣的念頭。

在現實世界的又一個周一淩晨，她捏着鼠标熬夜，在看着時間跳到了零點的瞬間，她嘗試着登入游戲。

她搶到了一個新的二測名額。

靜聽雨聲的心跳得很快，她随便輸入了一個ID鎖定了賬號，幾乎是有些慌亂地爬出了虛拟游戲艙。

她的內心開始忍不住地掙紮，遲疑自己是否真要讓她弟弟登上游戲。

以前就從沒聽說過虛拟VR游戲能讓盲人看到世界的，萬一論壇上就是個網友在扯淡，等她弟弟躺進虛拟游戲艙，這是否又再次對他産生了一個傷害。

可萬一，萬一真的成功了呢……

靜聽雨聲死活睡不着覺，因為過于焦慮，她淩晨兩點登上了論壇，直接私聊了那個說自己是紅綠色盲的網友，詢問對方說的是不是真的。

對方可能這個點也是才下游戲吧，靜聽雨聲沒等多久就等到了回複。

【當然，我現在就特別喜歡這個游戲，起碼在游戲裏，我是正常的，沒人會因為我對顏色的認知不同就笑話我。在這裏，我和其他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靜聽雨聲不知道真假，但這麽一個回複卻也讓她跟着定下心來。

——反正都和眼睛是有關系的，不如就進去試試吧，萬一呢，萬一真的出現什麽奇跡了呢？

……

次日，靜聽雨聲的弟弟被他姐姐在晚飯後叫着去打游戲的時候整個人都還很茫然。

盡管他不想承認，可他連游戲界面都看不到，這怎麽是能打游戲的情況呢。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姐姐不是這樣的人，他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成心想看他笑話了。

但靜聽雨聲也不知道是哪裏抽風了，不斷催促的聲音聽着實在惱人。抱着點報複心理和自暴自棄的想法，他登上了游戲。

然後，一個全新的世界驟然出現在了他灰暗的視野裏。

“原來這就是藍色啊……”他站在樹林裏，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投射進他的眼底，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大片大片浮着雲朵的天空。

——這是他第一次脫離自己被其他普通人所編纂的課本裏包含着的那些知識，親眼看見實物。

旁邊不斷有從出生點出來的玩家從他身邊路過，行色匆匆地朝着科倫納的方向去，只有他還被這個世界所震撼，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天空。

這一切看着都像是個夢境。

……

【3876L：回複3525L：這個游戲真的神了，我弟弟在游戲裏真的能看到了。謝謝你當時回複我，不然我都不敢把搶到的賬號拿給我弟弟。也不知道制作組會不會看到我，我就是想說，既然你們有這個技術，我真希望你們以後能拿着這個給盲人專門做一個教室出來。為了學習，我弟弟每天都要摸不少盲文，就算是這樣學習效率也很低，如果真的能有這麽一個虛拟教室給他們這個特殊群體使用，他的人生就能少遭受一點艱辛了。】

【3877L：回複3876L：真的假的？！虛拟VR游戲基本上都是靠着視覺産生作用的，一個盲人進入游戲，這怎麽可能有用，又不是全息。而且全息游戲也該用專門的游戲倉吧，就算是科技突破出現了全息游戲，一個專門對着虛拟VR游戲起作用的虛拟游戲艙，這怎麽可能有作用。】

【3878L：看了一下那邊那個3525L，他說自己好像是個色盲。游戲對色盲或許有專門的機制，但對一個盲人，這不可能起作用的吧？！】

【3879L：難道是營銷？不是吧，阿sir，有錢營銷都沒錢弄個官網麽？！】

【3880L：不是營銷，是真的，連我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已經把這個告訴了這方面比較專業的機構了，相信他們專門去和游戲制作組談這方面的合作，會來得更加順利一些。之前大概翻了一遍這整個帖子，制作組貌似一直都挺窮的，希望他們最後能順利達成雙贏吧，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3881L：我天，這個小破游這麽牛逼麽。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他能順利合作，如果這些都是假的，我希望樓上說的成真。】

……

在現實世界的新聞出版總署裏，因為無論用什麽手段都無法嘗試着聯系上《弑神》這款游戲的游戲制作人，公益組織負責人無奈只能聯系到了這裏，請求能得到官方的幫助，希望能幫助他們聯系上對方。

這樣的新技術就目前來說，對盲人群體的幫助确實很大。想得再厲害一些，或許在這種新技術的幫助下由研究人員努力，不斷往相關的方面延展，未來的盲人都能在現實世界裏看清世界，不受這方面的束縛。

游戲沒有版號，就算是新聞出版總署也沒辦法查到游戲相關的負責人。但因為這個游戲從某方面來說甚至能和一個人數不少的社會弱勢群體扯上關系，相關的工作人員只能從別的方面試着找到突破。

——比如說，調取相關的資料，尋找最開始和游戲制作組有關聯的網盤賬號與游戲論壇相關賬號的注冊人員。

而他們最終也找到了那個注冊賬號的人。

“找到了，注冊網盤和論壇賬號用的都是同一個人的身份證，他人叫顧烨。”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說話的工作人員聲音頓住，片刻後才接上了後半句話，“可是系統的記錄裏顯示說，在幾年前，他就因為被高空掉落的花盆砸中，當場搶救無效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