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制作組在網上買的號吧？”旁邊的一個被派遣過來和他一起處理這事情的同事聞言，做出了這樣的猜測。

事實上，盜號“詐屍”的事情并不算是罕見。就在之前，也出現過已故人士的賬號被盜，導致賬號原使用者被認為神奇地重新“複活”，最後家屬好友氣不過，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

同事皺眉：“這些盜號的也太過分了點。”

“不是，這幾個賬號好像都是最近這幾個月才注冊的。”最先查到這些資料的工作人員敲打鍵盤，并調出更多的資料來，“事實上，就在最近，這個身份證還被用來注冊綁定了不少游戲賬號，而在那些游戲之中，最近顯示的最晚登錄時間甚至就是今天。”

“可按理說，既然是幾年前就已經确認死亡了，這麽久下來身份證都該被注銷了啊。”同事好奇地湊過來看了兩眼，整個人當即就被電腦屏幕上的那張顧烨的證件照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這張臉看着未免也太眼熟了些吧。

他這麽想着，只思索片刻，就瞬間想起來了他之前是在哪裏見過這張臉：“等等，他怎麽長得這麽像是《弑神》裏那個叫顧烨的NPC啊。”

……無他，能這麽快就想起來，就是那段宣傳片他在不久之前就正巧見過，兩個人的名字還正好就一樣。

“你鼠标給我用一下。”他說着，湊過來拿過了對方的鼠标，打開了那段顧烨拍攝的游戲宣傳片。

對比兩張臉，肉眼可見的相似度高達九成以上。除卻那一身符合游戲背景的西方服飾外，游戲裏的NPC顧烨看着就像是現實中那個年紀輕輕便不巧逝世了的顧烨長大了幾年後的模樣。

仿佛那段戛然而止的人生在游戲中得以沒有缺憾地繼續延續。

工作人員看了看那兩張臉，猜測道：“……這麽像，游戲制作者應該是他的親人或是朋友吧。”

“或許吧。”同事關掉那兩張格外相似的圖片，點開了顧烨的資料。

……說實話，回憶游戲的背景，雖然看到這兩張格外相似的臉後第一反應就是“親人朋友悼念顧烨的人生”，但他還是下意識地覺得有些奇怪。

他也是看完了論壇上的帖子，大致知道游戲的整個背景資料的。在游戲裏，NPC顧烨作為光明教廷裏唯一一個黑發黑眼的“不潔聖騎士”，同時又是《弑神》游戲裏唯一的一個試圖反抗神明的人物，目前的境遇算不上多好。就算是出于悼念的心思在游戲裏創建出這麽一個角色，那在這樣的前提下，一般也不至于把人物的人設設定成這樣吧。

不過或許是為了完成逝者的心願，讓他成為一個英雄也說不準啊……

同事摸不清楚情況，只能看着自己查到的大致資料。

作為一個從孤兒院裏出來的孤兒，顧烨親屬不詳。他和游戲的關系不淺，嚴格來說算是一個靠着游戲謀生賺錢的打金玩家。對方死前正在讀大學，生活費大致都是打游戲打到的。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資料，視線最後投射到了底下的那一長串對方注冊過的大量網游賬號記錄上：“他輾轉過這麽多游戲，游戲制作者應該就是他在游戲裏認識的朋友了吧。網游這個平臺裏，他不管認識什麽人都不算多奇怪。”

“應該就是了，”同事放開鼠标站直身，“你之後就大概朝這個方向查一下吧，我去試試能不能直接在論壇用賬號私聊他。”

“還有身份證的問題，我估計得向上打個報告。”

……

科倫納的清晨，顧烨睜開眼，從大致進行了一整晚的冥想狀态中脫離開來。

他習慣性地通過系統連接上異世界的網絡，登入賬號看看《弑神》玩家在游戲論壇上的帖子，這樣方便他了解玩家們的具體動向，然後及時對此做出反應，以防玩家們在他不知道時候，就在游戲裏搞出什麽大事情來，使得最後無法簡單收場。

只是登入賬號，顧烨就看見了後臺上顯示收到消息的紅點，那是別人給他發的私信。

在簡單地看了一遍玩家們昨天水出來的帖子後，他點開私信，準備浏覽其他網友給他發的信息。

而就在此時，眼前的後臺頁面突然一抽，網頁整個就變化成了404的模樣。

……在收到私信的同時，通常來說，雖然不能看到對方發來的全部信息，但是粗略一看，還是能看到最開頭的那幾個字的。或許是因為習慣，顧烨在頁面抽風變成404前，從那一整頁的短句裏乍一眼就看到了有人說起了他的名字。

盡管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名字旁邊別的字樣，可他還是從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顧烨”這兩個字。

顧烨心裏突然就猛得一跳。

他忙刷新頁面，連着刷新了三四次後，這才重新登上了賬號後臺。可是當他再仔細去看時，那條提到他名字的信息此時已然消失不見。

“系統，”顧烨隔着衣服摸着那枚挂在他脖子上的戒指，下意識地隐瞞剛才自己的看見的那條私聊信息，“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戒指的機械音響在他耳邊：“抱歉，剛剛應該是網卡了。”

“網卡了？”顧烨也是頭一次知道系統還能網卡的。

無論是游戲還是刷論壇，系統在此之前從來就沒有出過什麽岔子。

顧烨：“你不是來自于另一個更高等位面的造物麽？怎麽會網卡？”

戒指：“抱歉，我剛才正在向上傳輸數據。你要知道，在傳輸數據的同時分神連接兩個位面，這即便是對我來說也并不輕松，更別說我還是個正處于測試版的系統。”

“是麽？”顧烨半信半疑，他遲疑地退出後臺浏覽論壇。

此時在現實世界正是夜晚，正巧就是那些玩家下班後的休閑時間。有不少玩家都在這個時候登上了游戲，可即便是如此，今天論壇的帖子還是在反常的一條一條地增加。

顧烨點開看了兩眼，裏面确實有不少人都在說自己突然被卡下線的事，互相讨論懷疑起制作組是不是破産了。

他沒再繼續和系統說話，遲疑了片刻繼續打開後臺看起了私信來。

另一邊，嘗試着靠私信聯絡游戲背後制作組的人久等等不到回複。

在又試探着給對方發了一條信息後，他看見信息前面多了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他被拉黑了。

……

科倫納教堂位于最靠近樓頂的房間裏，天使就住在這個最寬敞的房間裏。

在全帝國每個城鎮裏的教堂最初被建立起來的時候，大都就有預留這麽一個房間，特意準備給專門被派過來的天使抑或是其他來助戰的紅衣主教，寓意是住在全教堂離神最近的地方，代表着尊重。

——這像是早早就在做出預告，戰火将遍及全帝國。

天使虔誠地跪在地上，他正在聆聽神明的低語。

……此時作為光明之神最為親近的眷屬，他無需再像是其他光明教徒那樣只能在神明親至時靠着耳朵聆聽神明的旨意，而是直接就能與光明之神對話，只要對方同意。

天使歉疚地低聲說道：“抱歉，我主，請原諒我的失言。我并非想要破壞您與其他神明親密的關系，我之前說的留在這裏等待開戰不過是一時腦子不清醒的胡言亂語。在下一次交戰前，我必然會離開科倫納的。”

他的聲音停住，随即像是在側耳聆聽房間裏另一個沒出現的人的話語，跪着認真聽從光明之神的教導。

“碰”

也不知道那邊的光明之神說了些什麽，天使原本單膝跪下的動作當即有了變化，雙膝落地整個人戰栗地匍匐在地上：“我只是一直不明白，顧烨那樣的渎神之人為何會得到您們的喜愛，他亵渎神明的威嚴，他那對于光明教廷不潔的樣貌甚至本身就是原罪……但謹遵您的教導，嫉妒即是罪過。”

“是的，掙紮的羔羊最終會使得産出的皮毛帶血，謹遵您的教導，下一次，我必然會記得佐以更加溫和的手段收攏安撫住他們的。”

他長久地跪在地上，直到他與神明之間的聯系徹底斷開。

窗外太陽冉冉升起，這個世界将再一次被光明所籠罩。時間很快就即将到達晨起禱告的時候，天使拍着翅膀飛到窗外，準備直接從外面進到教堂裏。

因為站在高處，他不由得再一次看見了那些在教堂外行跡鬼祟的暴徒。

和顧烨一樣，這群家夥也是特別讨人嫌啊……天使掃了一眼他們身上的破爛武器，嘴角若隐若現地勾出一個嘲諷的笑。

在這些天裏，他也見過了不少不自量力、試圖靠着那一把對他來說幾乎沒什麽殺傷力的匕首刺殺他的蠢貨。不得不說，他們的出現是真的讓他得以及時發洩自己的不滿。

……就看現在的情況，估計是又要想着用什麽拙劣的手段來刺殺他了吧。平時無論何時他都不大方便動手，這次的科倫納之行倒是讓他感受到了什麽叫輕松。

天使收回視線，轉而平靜地落地走進教堂。

本來他是打算在這一次收到神明的告誡後直接離開的，但就看這些直接來送死的人，他決定在這裏再呆上一段時間。

……

無論是刺殺還是圍剿，玩家們在嘗試着單殺小BOSS天使後，最後均已失敗告終。

不過雖然戰果慘烈，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

【4327L：又一次刺殺失敗了，那個天使的反應真的太快了，要不是确實是我先對他動的手，我都懷疑是不是他來刺殺我了，果然不愧是小BOSS麽。不過這麽多次嘗試後，這倒也不是沒有好消息，我發現了和其他普通NPC相比，這個小BOSS就是個憨批。別的NPC你要把他騙出去還要想辦法編借口，這個小BOSS就不一樣了，我嚴重懷疑制作組寫代碼的時候忘記給他加智商了，這個小BOSS說什麽他都會信，特別好騙。】

【4328L：對，好騙是真的好騙。而且這個NPC還會特別配合你，甚至有時候還會幫你收屍幫你掩飾，完了好感都不大容易往下掉。這也許就是狗策劃對我們的最後一點善意了吧。】

【4329L：話說刺殺不行的話，我記得上次城戰好像有個大佬特地搞出來了炸藥來着。雖然動靜大是大了點，但這玩意兒能拿來對付小BOSS麽。】

【4330L：回複4329L：我也想知道行不行。就目前來說，比較現在還在游戲裏苦逼地學習戰技、魔法的戰士和法師，那都能算是我們玩家群體最為強悍的武器了吧。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拿來打小BOSS，但不管怎麽樣，總是能拿來先試試吧，畢竟這個游戲裏照搬了現實世界所有不确定的可能性。萬一呢，萬一他就成了呢。】

【4331L：回複4330L：我也是這麽想的。實不相瞞，上次那個炸藥包就是我一哥們做出來的。他平時也不上論壇，前幾天剛被那個小BOSS氣出動力來，正瘋狂在線下研究。我回頭讓他上論壇來找你們聊，看看能不能聊個計劃出來。】

【4332L：回複4331L：那你就是上次那個背着炸藥包沖過來的五水硫酸銅吧，仰望大佬。】

【4333L：回複4331L：論壇聊天有點不大方便，說不準大佬有空的時候我們都在激戰，回頭要是哪邊下線了，要在這個幾十頁的帖子裏單獨找個人還怪麻煩的，要不還是直接在企鵝群裏聊吧。搜索群名芬妮太太守護協會，我們大家都在那裏面。不過群裏最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加群人數暴漲，遠遠超過了二測開放的名額，大佬加進來的時候備注一下ID，我們大家都認識你，無論哪個管理員見了都能立馬把您恭迎進群。】

【4334L：回複4333L：這應該就是最近游戲被營銷號爆出來疑似全息游戲、盲人進了游戲也能看清東西的緣故吧。現在《弑神》算是爆火了，當年的那個獨立游戲制作人也算是熬出頭了。】

【4335L：不過說真的，有一點我還挺好奇的。全息這個技術都算是跨時代的一個技術了吧，制作人完全可以直接和研究所合作賣出部分技術，這樣既不會有競争對手還能發家致富，哪至于窮到臉官網都沒着落啊。】

【4336L：大佬的心思還真就有些猜不透。】

【4337L：回複4335L：或許全息也只是個疑似消息吧，誰知道這事是真是假啊。】

……

網絡安全監察部門裏，由新聞出版總署所傳上去的消息在分析後分別下放，到了他們這裏，他們将負責查清楚那個《弑神》游戲的制作人登錄時的信號所在地，以及查明白那個本該在幾年前就因為所有者死亡而被銷號的身份證號是如何被再一次激活的。

同時，他們還負責在最近一次二測賬號開放的時候，搶到數量足夠多的游戲二測賬號。

而高遠，就是被專門調來負責這些的程序員之一。

作為一個在同齡人算得上是足夠出彩的天才，他在此之前從未感受到過什麽挫敗感，直到遇到了這事……

即便是足夠厲害的黑客，在侵入這樣龐大的信息庫的時候，無論如何總是該留下些痕跡的。但這一次，無論是他怎麽樣搜尋，都沒找到哪怕一點那個原本該被注銷的身份證號碼重新激活的痕跡。

至于那個不知名的制作人登錄賬號時的信號所在地，這裏看着就更離譜了。在尋找信號源的時候，無論是他還是他的同事，最後找到的信號所在地都是在一棟早已廢棄的爛尾樓裏。那地方連電都不通，怎麽可能說讓人登錄玩游戲。

被戲弄的不滿使得高遠現在只要一看到那個制作人大搖大擺地登上賬號，就感覺自己被對方挑釁了似的，心裏就忍不住有些生氣。

當然，鑒于他們在這方面上的研究沒有對方來得透徹，他們目前唯一能做到的恐怕就是編程制作一個搶注賬號用的插件，在下一次游戲發放二測的一百個名額時，搶到賬號。

天知道以前專門琢磨辦法反對這些的他如今自己去做這麽一個插件時，心裏有多難受。

果然人都會逐漸變成自己讨厭的模樣麽……高遠嘆了口氣，點開從網盤裏下好的十幾個g的游戲程序，後臺打開程序的代碼開始琢磨着做插件。

然而，在看清那個《弑神》游戲所有代碼的瞬間，他不自覺地眯起了雙眼。

——即便是最垃圾的程序員，這也寫不出這樣的東西吧。

高遠皺着眉翻頁，發現程序裏面大段大段的都是些相悖且無效的字句。

像是随便就用臉滾鍵盤打出來了這些東西，又像是制作者什麽都不懂，就随便從別的垃圾程序裏挑着複制了幾行直接拼貼了上去。這個程序從邏輯上嚴格來說，它甚至連在啓動後順利運行的可能都不存在。

高遠慢慢翻到最後，他終于看到了上面寫着的一長串從未見過的黑白色的字符，從作用上來說，那東西或許勉強能被稱作是代碼吧。

——那絕對不是現今存在過的任何一種編程語言，但就看前面所有他能認得的所有無效編碼，這或許全篇中唯一有作用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