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如果真的是以魔晶作為能源，制造出這麽一個天使作為眷屬，那就光看“造人”這一點，也确實能算得上是所謂的神明了。

不過，她分明記得自己上次看到的那盞魔法聖燈在打開燈罩後，魔晶直接就自毀消失了。現在天使死後還能看到這麽一塊完整的魔晶，該不會是她想錯了吧。

……就像是平時打怪，玩家也都是能從魔獸身上找到魔晶的。打小BOSS掉落魔晶，這聽着好像也不是不符合邏輯。

橢圓非圓心裏這麽想着，腳下卻還是很誠實地朝着那邊聚在一起看小BOSS掉落物品的玩家走了過去。

“不是吧不是吧，辛辛苦苦打這麽久，結果最後就給我掉這個？這個小BOSS未免看着也太沒有尊嚴了些吧，難道就和路邊小怪在同一個檔次上？”

“應該還是有點區別的吧。我看見過的路邊小怪掉落的魔晶最大就兩個指節，你看看小BOSS掉的，都有我一個巴掌大了。”

“大是大，但是我看這個魔晶一片黯淡，也沒儲存多少魔力，估計就算是賣給NPC也值不了幾個錢。”

“那我們準備這麽久，這小BOSS不是直接就白打了吧？！”

玩家們好奇地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這塊魔晶，看見橢圓非圓擠過來，想想最重要的交流發電機還是靠着眼前這位大佬才得以被成功做出。于是所有人朝旁邊擠了擠，愣是給這位讓出來了一位前排的位置。

橢圓非圓看了看那塊幾近于全暗的魔晶，問：“請問我能看看這塊魔晶麽？”

“當然可以。”拿着魔晶的玩家聞言，毫不猶豫地就把東西遞了過去。

這種放心并不是因為對方是一個看着高風亮節的大佬，而是源于游戲本身的游戲機制。

……和其他玩家自帶背包、死亡爆率不定的游戲不同，《弑神》因為死亡就會爆出全身裝備道具的設定，所有人都不用擔心會有別的玩家狡猾地把東西藏進背包然後直接死出玩家包圍圈，于是在給別人看boss爆出的裝備道具時也很是放心。

畢竟要真有誰動了霸占的想法，直接一群人圍上去再把東西爆出來不就成了。

橢圓非圓仔細看着眼前的魔晶，因為最近突然對游戲裏的魔法體系生出來的好奇心，在魔法工會呆久了她大概也是能清楚魔晶的一些基本鑒別方法的。

一般來說，最簡單魔晶品質的鑒別就是粗略用肉眼來觀察其中的魔力含量。通常魔力含量越充足的魔晶就看着越亮，即便是那些含着暗系魔法的魔晶，它看着也不會是整個黯淡，而是會時不時散發出魔法的光暈，像是燈光下的黑色閃粉，光華流轉。

手上打小BOSS掉落的魔晶看着一片黯淡，顯然是沒剩下多少魔力了。它所有儲備的能源或許就是在剛才的那一場消耗戰中，被電流和來自于玩家們的攻擊消磨殆盡。

橢圓非圓盯着這塊魔晶，在魔法學習中并未達到大魔法師水準的她顯然沒看出來眼前的東西有什麽問題。正當她快要對此失去耐性之時，手上的魔晶裏突然劃過了一道微弱電光，顯示它蘊含着的魔法元素。

這是電系魔法？！

橢圓非圓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手上的這塊魔晶，她分明記得作為光明之神眷屬的天使使用的是聖光魔法，那他的魔晶也應該是閃着聖光的光暈，而并非是象征着電系魔法的雷電。

正當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打算繼續仔細地盯着再看一會的時候，身後驟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那是周圍鎮民大半夜被吵醒後，迷瞪地睜着眼睛，穿好衣服從家裏循着聲源找了過來。

盡管有專門安排了玩家幫着攔住這群人，但是人的好奇心總是會在遭受到阻攔的時候驟然達到最大值，更別說那邊異常的響動和這些人明擺着的遮遮掩掩的敷衍态度。

眼見好感度開始往下掉，聲望也要跟着往下竄一竄，聽到那邊交流發電機的聲音停住，這邊攔人的玩家看人多了攔不住了，索性就把人放了進去。

“這裏到底是發生了些什麽？！”鎮民走進這一片區域，怪異地堆疊在路邊的人顯然讓他們開始感覺到了害怕。要不是還有其他住在科倫納的鄰居熟人跟着一起走過來，他怕是都要被這裏的場景吓到。

聚在一起殺小BOSS的事情是不能說的，畢竟這些NPC都信仰神明，對光明教廷也很是尊重。只怕照實說出來吼，直接就會被打成和黑暗教廷一個待遇，使得在場僥幸沒死回出生點的所有人都掉好感度和聲望值，最後收到一個“封號警告”。

……現在《弑神》賬號緊俏，連找黃牛都買不到，誰敢去冒險，等着一個還沒有确切消息的三測呢。

所幸天使死亡掉落了一個垃圾道具後，屍體直接消失。不然他們這群玩家怕是無論怎麽說，在明擺着的證據下都騙不過去眼前的這些人。

“這不是看着志同道合的人開始變多起來了，我就尋思着在晚上開個party，大家一起好好聚一聚麽。”看其他人都不吭聲，有想過後續NPC聚過來後的處理方案的餘晖索性直接站了出來，“抱歉，白天大家都很忙，個個都分散在城外，我想着好歹大家都是玩着同一款……哦不，我是說大家都這麽好運地來了科倫納，更別說在這之前都能算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熟人了，聚在一起互相認識認識也是好的。”

“我們在科倫納都沒有房産，看人多就索性找了塊空曠的地方。打擾到你們真的對不起，我們現在就停下，不再打擾你們休息。”

說完這些，餘晖發誓他聽到了玩家裏有人發出了“噓”聲，并聚在一起讨論說“我現在自殺NPC會不會扣我聲望”的談話。

……不是，除了這個說法外，幾百個人什麽都不幹聚在一塊，那還能說些什麽把人敷衍過去？！總不能說自己在游戲裏追星吧。

鎮民指了指那邊歪倒在路邊，被交流電電死的屍體，問：“那這些是？”

餘晖條件反射就想說喝醉了，可話到嘴邊又嗅到了空氣裏的濃重機油味：“他們都睡着了。都這麽晚了，他們撐不住，就都先睡了。”

“很抱歉打擾你們休息，我們保證之後不會再這樣做了。”

所幸被電死的玩家身上不會流血，倒在路邊還真就像是睡着了。

……雖然有一些屍體身上有着在團戰時被自己人捅出來的傷口，但在濃郁的石油味道的遮掩下，伴随着那在高壓電流灼傷後出現的肉制品焦糊味，除了讓人忍不住感慨一句“聚餐口味真重”外，倒也勉強能讓人相信。

“原來是這樣……這倒也沒事。”鎮民看看那躺在路邊“睡死”了的人，掃見這些人身上十分明顯的“勇士一族”的裝扮後，忍住了原本快到嘴邊的罵聲。

“勇士一族”的裝扮——即盔甲要求一定要閃亮，手上的武器看着一定要威武炫酷，但是除此之外，他們別的什麽都不會講究。穿在盔甲裏的裏衣就算是穿得有些破爛了，如果還能繼續穿在身上，那他們就不會想着換新。

這樣特殊且格外超前的消費觀就算是整個科倫納，這也算是獨一份了。

……如果換做是別人半夜蹦迪，不讓人好好休息，那麽這些鎮民肯定會忍不住要生氣，激動起來怕是抄起鋤頭砍人都有可能。但是面對着這麽一群把每一天都當做是最後一天來活、每天都将自己的血汗抛灑在科倫納城外的“勇士一族”來說，這樣的一次聚會或許都能算是他們未來在臨死前最讓人開心的情景了。

有那麽一瞬間，在此之前就早已真切感受到了這些人對科倫納的庇護，鎮民們已然忘記了外面那些玩家攔住他們時臉上的怪異神情，都開始忍不住地開始覺得有些後悔，想着自己當時就不該朝着這邊來，打擾到他們的聚會。

“不不不，是我們不小心打擾到你們了。人也都差不多全睡死了，我們之後也不會再搞什麽大動靜了。”餘晖依舊如此保證道。

主要是天使也已經死了，他們也不打算繼續搞什麽大動作了。

看着餘晖臉上歉意的表情，來到這邊的鎮民們面面相觑。

最後，最開始要求他們安靜一些，如今也說不出什麽“你們繼續搞，不要怕，要是擔心不熱鬧我們甚至能加入”的話來的鎮民們轉頭各回各家。

沒想到最後居然真就這麽簡單解決了聚過來的鎮民，在場的其他玩家見狀當即驚呼出聲，全無之前“一言不合就能對自己動手”的狠辣模樣。

“既然打完這波團戰了，那我現在也就下線了啊。我今天其實還有事情要處理，現在就是抽空上線打的團戰。回頭分獎勵的時候在群裏說一聲，回頭我來找你們拿。”有玩家看着事情都解決了，見狀說着就準備找地方下線。

有關系不錯的玩家應了一聲，但在表示自己知道了這事的同時，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一塊除了個頭夠大外，有和沒有一樣的魔晶。他沒忍住吐槽了一句：“不過我覺得吧，就那塊看着沒多少價值的魔晶，賣掉後分到我們手上撐死了就幾個銅板。”

“這小BOSS打得是真的沒意思啊，還不如在野區打野怪。”

話音剛落，一個官方公告出現在了所有人的游戲界面裏。

【團戰獎勵：請專門到聖騎士——顧烨處領取

天使的羽翼最終跌落于塵土，來自異世界的勇者靠着自己的智慧與勇氣贏得了勝利。

團戰過後，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聖騎士顧烨欽佩并感激你們所做的一切。請于晚七點後拿着廢棄魔晶前往教堂尋找顧烨，他将給予你們應得的獎勵。】

——這是半夜從冥想狀态中醒過來的顧烨看見了玩家成功擊殺了天使，并對唯一掉落的魔晶表現出強烈不滿後，臨時發出來的安撫玩家的公告。

……推己及人，就是他好不容易打完一波團戰，完了最終boss就給他掉一個垃圾，他也會覺得不開心的。

“原來和之前的城戰不一樣，這一次的獎勵是由NPC發放的啊。”

“別說，感謝勇士擊殺天使，光明教廷的聖騎士顧烨給大家發獎勵，這看着還怪諷刺的。”

玩家們說着又讨論了一會兒，最後決定把領取獎勵時所需要的魔晶交給了看着最有信譽的餘晖保管，然後再由對方領取完獎勵分發下來。

曾經餘晖也是混過工會的，對這一套操作也勉強能算是熟練。他收好魔晶，很快下線把這些消息帶回了早早死出城外，只能在群裏焦慮地等着最終消息的玩家。

同時，他還大致構思了了幾個看着還算是公平的獎勵分配安排，發到群裏讓參與團戰的玩家投票，方便後續的獎勵分配。可以說是很面面俱到了。

……

另一邊，教堂的房間內，原本正處于冥想之中的顧烨在不久前正好清醒過來，給所有玩家都發了個公告。

其實嚴格來說，顧烨并不是自己發現玩家擊殺天使，然後清醒過來給玩家們發公告的，他是被系統硬生生從冥想狀态中叫醒，然後得知了天使被玩家殺死的消息。

……天使死亡後會掉落魔晶，難道說是光明神基于魔晶之上，最後制造出了天使麽？還是說和魔獸一樣，是所有天使自己長了魔晶？

那魔獸和天使之間到底能有什麽聯系？要知道除卻魔獸之外，他就從沒聽說過有別的什麽生物身上是有魔晶産出的。

——說實話，顧烨實在很難把那些魔獸與天使扯上關系。

正當他陷入沉思之時，先前一直都顯得很沉默、平時甚至一般都不怎麽會出聲與他說話系統繼将他從冥想中叫醒後，再一次主動開始和他交流。

戒指：“你看，正如我所說的那樣，只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們就能成功屠殺天使，此時還遠遠沒到你該絕望的時候。”

“我記得他們做到這個是用了他們文明中的交流電技術，你難道現在不想親自去搜索看看，瞧瞧那些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麽。”

說真的，顧烨看到這麽個“成功殺死天使”的最終結果後，說不心動那都是假的。

他是好奇那臺怪模怪樣的機子是怎麽被造出來的，他也想弄明白要如何靠着人力去戰勝神明，但在系統主動開口這麽和他說完後，之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的顧烨陡然提起了自己的警惕心，那些探究的想法在此時突然就消失了不少。

顧烨斟酌着語言反問：“好奇确實是有那麽一點，不過你不是來自于其他更高階文明的科技造物，甚至于在此時此刻，還能直接連接到那個位面麽？我就不能直接問你得到答案麽？”

戒指：“你要知道，文明也存在着各個分支，而且我身上還有公司的保密守則。”

顧烨試着琢磨了一下對方的意思，或許大概就是對方因為文明體系不同并不明白具體的原因，而出于保密原則，對方也沒辦法用他們文明的概念和他透露。

……不過系統不少直接和異世界連接麽，它又被設計地這麽智能，理解起來不是很輕松麽。

而且，主動暗示他去尋找答案，問起來又什麽都不說，這态度看着就很奇怪啊。

顧烨思考片刻，故作遺憾地回答道：“是麽，那要不還是直接就算了吧。我看光是那些與制造者處于同一個世界裏的玩家，其中有好多人貌似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就像我這種什麽都不懂的門外漢，旁邊又沒人會幫我解釋說明，估計讓我看我也會看不懂。”

結合現實情況，他最後給出來了這麽一個看着還算是合理的解釋。

戒指冷不防來了一句：“你為什麽不試着進那個玩家群看看，和他們互相讨論讨論呢。”

顧烨試着轉移話題：“像這種專業的東西，不是轉而交給那些專業的人來做更好麽。”

“我為什麽非要學這些……還是說現在不學會來不及，你最後會離開？”

戒指語氣暧昧：“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公司的安排，未來都是些說不準的事情。”

顧烨分明記得最開始對方和他說的話，系統直接表示說系統本體并不會回收。

……這是和他在暗示，還是說隐晦地脅迫？

他沉默，最後試着加進了那個名叫“芬妮太太守護協會”的玩家群。

因為游戲玩家的人數逐漸增多，進群的标準和之前也有所不同。看着加群提問頁面上問起他的ID，不清楚自己随便填上一個後，會不會很不巧地在群裏碰上本人直接露餡，思考後的顧烨選擇填上了自己的本名。

意外地，顧烨居然還真被放進了群。

【大家好。】

他試着和其他人問好，然後很快收到了其他玩家的回複。

【顧烨，你叫顧烨，那你怎麽不直接取命叫天使呢。】

【應該是個雲玩家吧，帖子看多了居然直接就填了個NPC的名字上來。】

【是這樣的，我知道你想玩游戲，也想加進玩家群，但是我們現在群裏人是真的多，實在餘不出什麽空閑的名額。我放你進來不是說讓你成功加群，而是想告訴你，我們群真的不會再加什麽雲玩家了。你以後也別再試着碰運氣了，我已經記住了你的賬號。好了，在這最後和你說句拜拜。】

最後說話的應該是群裏的管理員，他寬裕地給了顧烨一分鐘時間看完這段話，然後直接動動手指，把人踢出了群。

【哎呦我去，但凡他多看會兒帖子，他也能知道幾個其他玩家的ID啊。】

在顧烨被踢出群後，群裏還有人這麽說着。

沒人知道，他們在今天踢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每天挂在嘴邊上的策劃和制作組。也不會有人知道，在他們想着這一次團戰能從顧烨那邊拿到多少獎勵，考慮游戲NPC的智能程度，要不要提前試着到對方面前吹吹彩虹屁、把NPC哄開心了的時候，那位給他們發獎勵的NPC本人已經被他們一張飛機票送走，失去了親密接觸的機會。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自己被踢出群，顧烨反而松了口氣。

系統見狀也不再出聲了，看着安安靜靜的，還真就像是一只普通的戒指。

……其實認真想來，在那個知識流通格外迅速且寬松的時代裏，只要顧烨能連上網，多花點時間、多用點心思應該就能通過那些流傳在網絡上的資料，弄明白這裏面大概的原理。

可是想着系統那看着突然就有些過于主動的态度，在仔細考量後，完全沒想到自己這些天來，和對方能有什麽交情的顧烨結合對方之前給他帶來的異常感覺，最終決定什麽都不做，繼續維持原樣。

——畢竟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唯一能做到的反抗也只能說是沉默了吧。

……

另一邊，王都的教堂裏，躺在床上的紅衣主教猛然睜開了眼。

“大人，您終于醒了。”旁邊的仆人看着紅衣主教終于睜開了眼睛，忙躬身問好。

幾天不見，仆人聽着都有些陌生的聲音傳到了他耳朵裏，與不久前才聽到的呼喊聲混在一塊。有那麽一瞬間，紅衣主教回憶起了不久前那些暴徒赴死時，臉上對着他露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驚惶轉頭，最後只對上了仆人小心翼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