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上範叔坐在院子裏乘涼，旁邊的小桌上放了臺收音機，範南亭走進院子時，範叔正聽到《蘇三起解》。

“回來了？”範叔沒回頭，輕搖蒲扇煽風，揚高聲音逗範南亭，“再晚點我就睡了，都沒人來給你開門了。”

跟別的孩子不同，範南亭一直很乖，這些年基本不惹範叔生氣，哪怕是青春期最叛逆的那幾年，他也從沒和範叔吵過架。

範南亭雖然學習成績不好，卻從不違紀，十七、八歲男生有的陋習，他一樣沒沾，範叔都不需要太操心。也正因如此，今晚範南亭這個點回來，範叔才會逗他玩。

“我帶了鑰匙，不用叔開門。”範南亭笑眯眯的朝範叔走，然後獻寶一樣的把手裏包裝好的糕點遞給範叔，“盒埠齋的綠豆糕，範叔你嘗嘗看。”

盒埠齋是一家百年老店，在國內很多城市開有分店，範叔很喜歡吃他們家的綠豆糕，以前範南亭沒少替範叔排隊去買。今兒晚上和陳燈吃完飯回來，路上路過盒埠齋，範南亭便進去買了一盒綠豆糕，好回來哄範叔。

一天不在店裏，以範南亭對範叔的了解，範叔肯定使勁打趣他。範南亭阻止不了範叔逗他，卻能撒嬌讨好讓範叔嘴下留情。

誰知道範叔并不吃他這招，接了綠豆糕也不嘗，反而把它放到另一邊，然後拍拍旁邊的空座，示意範南亭過來坐，“我們聊聊。”

範南亭乖乖坐過來，還貼心詢問範叔要不要換個曲子，結果被範叔拿蒲扇拍了手，“這是遇着什麽好事了？笑的眼睛都快沒了。”

“真的嗎？”範南亭瞪圓眼，驚訝的看着範叔，“這麽明顯？”

範叔哼笑，“不信你自己照照鏡子，看我有沒有騙你。”

“所以到底發生什麽了？”範叔道，“成功了？”

說到這兒範南亭表情就跨了，耷拉着嘴角，聲音很悶，“沒有。”

“？”

“中午吃飯時他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都準備表白了，但不等我說他就岔開話題了。”範南亭悶悶不樂，尾巴都豎不起來了，“後面我想說，也沒機會說了。”

範叔改躺為坐，追問道，“然後你就沒說了？”

雖說綠豆糕是買回來給範叔吃的，不過這會兒範南亭說的心裏拔涼拔涼的，便沒忍住拿了塊綠豆糕來吃，“嗯，沒說了。”

“你這孩子！”範叔恨鐵不成鋼的哎呀了一聲，要不是怕範南亭疼，他都要拿扇子抽他了，“被打斷了就不說了？這誰教你的？沒機會你不會創造機會嗎？”

範南亭剛吃了一口綠豆糕，聞言露出一副貓貓震驚的表情，似乎是被範叔的話吓傻了，光看着範叔不知道說什麽好。

範叔看他這樣是真着急，沒忍住說教了兩句，“男孩子追人就要臉皮厚啊，喜歡他你就得說，且不管他是答應還是拒絕，你不說他怎麽知道你喜歡他。”

範南亭瞬間如醍醐灌頂，綠豆糕也不吃了，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記好範叔剛說的話，再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範叔，“然後呢？”

“邊兒去，沒然後了！”範叔氣樂了，反問道，“你追人還是我追人？這也問我？”

範南亭一副好學的表情，“我這不是不會麽？叔你就教教我吧。”

“沒門兒，自己想。”範叔又哼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做什麽事兒不要跟着心走，比如當下你最想做什麽，那就不要拖，要立馬去做。”

範南亭受教的點點頭，“我想跟陳燈談戀愛。”

“那你就去追啊。”範叔道，“追人懂吧？就抓住他的胃，使勁兒刷存在感，讓他離不開你，去哪兒都想着你。”

範南亭光想想範叔說的話就受不了了，臉和耳朵不受控制的泛紅，“我……我也是這樣。”

“……”範叔累了，不想繼續跟陷入愛情裏的範南亭打交道了，“回房去吧，我要聽曲了。”

範南亭不知道範叔怎麽了，但經過這麽一聊，範南亭收獲不少，整個人滿滿的都是鬥志，便也沒再留下打擾範叔，轉身上樓琢磨該怎麽追人了。

範南亭高中念的學校不是省重點，他在的班更是常年倒數，所以班上認真讀書的沒幾個，談戀愛的卻很多。

範南亭沒談過戀愛，卻擋不住別人喜歡他，以至于他隔三差五就會接到一封情書，那時沒少被同桌打趣。

有人羨慕他有人追，仿佛這樣有多特別似的，然而範南亭卻一點都不喜歡這樣，那些送過來的情書他一封沒看，都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不過拖常談戀愛的同桌的福，範南亭雖然沒看過別人寫給他的情書，卻學會了不少寫情書的技巧。

這是範南亭第一次寫情書，以前那些寫了一半就沒寫的不算。

範南亭坐在桌邊，面前是一張攤開的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可範南亭看完一遍後卻将紙揉成一團，不滿意的丢進了腳旁的垃圾簍裏。

範南亭又寫了幾遍，還是不滿意寫出來的東西，氣餒的趴在桌子上，皺着眉看被他放在一邊的手機，猶豫半響還是拿了過來。

陳燈早就被範南亭設置成置頂聯系人，範南亭點進微信就能看到和陳燈的聊天框，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下午，是陳燈問他晚上要不要去

一起去吃飯。

範南亭滑動手指翻看聊天記錄，越看心裏越躁動，好像不發點什麽就心裏難受。不過範南亭還存着一絲理智，沒貿然打擾陳燈，只是在認真思考了好幾分鐘後，敲擊鍵盤打了一行字發了過去。

今天新店開業，陳燈起了個大早，範南亭趕到時他都忙了好半天了。而開業優惠，店裏的生意極好，陳燈沒來得及招人，同着範南亭忙了一天，晚上回家還不忘去拿快遞。

所以等陳燈真到家時，他已經累的不想動了，卻還是得拿着衣服去洗漱，結果不等陳燈把澡洗完，手機倒先響了起來。

是他媽的電話，說的也是老話，陳燈不愛聽，但又沒辦法讓他媽不說，索性把電話開了擴音放洗漱臺，轉而打開淋浴頭去洗頭了。

“……你別嫌媽媽啰嗦，這些話我是必須要說的。”陳母碎碎念道，“媽媽也不要求你立馬結婚，可你都快三十了，戀愛是不是該談一談了？”

陳燈不吭聲，繼續洗頭。

“你要是工作忙，沒時間認識新朋友，那你就聽媽媽的，我這兒有好幾個合适的女孩。”陳母見陳燈不說話，以為他默認了，“她們跟你年齡差不多，你們肯定有共同話題，所以你們先見見面？”

其實早在陳燈畢業那年，陳母就問過他談戀愛的事，希望他先談個幾年朋友，然後再結婚。不過那時候陳燈沒心思說這些，陳母提了他還不樂意，兩人吵了幾次後，陳母便也不提了，随陳燈去了。

可陳母哪裏想得到這麽多年過去，陳燈是單身就算了，離譜的是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陳母這下着了急，開始催陳燈相親。

但陳燈從沒去過。

“不去。”陳燈拿毛巾擦頭發，想也不想就拒絕，“現在挺好的，不想談戀愛。”

陳燈坐在沙發上，随意翻看微信，發現範南亭在十幾分鐘前給他發了條消息問他在沒在。陳燈不知道範南亭有什麽事，随手回了個問號過去。

“那你想做什麽？”陳母急了，“要不你跟媽媽說說你喜歡的類型，媽幫你留意留意？”

範南亭大概正在看手機，消息回的很快：【有事問你。】

不是路燈：【什麽事？】

“媽，我真不想談戀愛，一個人過的挺舒服的。”陳燈有段日子沒跟他媽聯系了，現在好不容易說上話，他實在不想吵架，“而且我要是想談戀愛，肯定早就談了，不至于一直單身到現在。”

陳母靜了幾秒，似乎是在平複情緒，陳燈也沒打擾他，專心和範南亭聊起天來。

小範愛吃魚：【你明天什麽時候來店裏啊？】

不是路燈：【有事？】

小範愛吃魚：【有事，很大的事。】

不是路燈：【？】

小範愛吃魚：【明早店裏會有特色早餐，我給你送一點過來吧，範叔做的，很好吃。】

小範愛吃魚：【而且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陳燈不重口欲，并不是很期待範南亭說的特色早餐，相比起這個，他其實更寧願多睡一會，畢竟早起實在太難受了。

不過陳燈看到範南亭的後半句，就忍不住好奇起來，想知道範南亭要給他帶什麽，然而範南亭的嘴太緊，任陳燈怎麽追問，他都沒吐露一個字兒。

不是路燈：【行吧，那我明天早點去。】

陳燈跟範南亭聊完了，陳母像是終于想明白了，嗓子有點啞，“奇奇，你不想談戀愛，是因為我和你爸嗎？”

聞言陳燈一愣，沒想到陳母會突然提到這茬，但陳燈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否認道，“不是。”

陳父陳母是典型的老一輩“愛情”，相親認識的，雙方都覺得還行，于是就結婚了。沒有感情基礎，兩人更像搭夥過日子，一開始看起來還行，後面有了孩子矛盾就多了。

陳父陳母雖不至于動手打架，吵架卻是少不了的，陳燈小時候沒少見陳父陳母吵架，輕則拌嘴，重則摔東西，陳母也不止一次對陳燈說要不是他還小，她肯定早就跟陳父離婚了。

最開始陳燈看陳母這樣還很害怕，擔心陳母真就這麽走了，但後面發現陳母只是說說，因為吵完她又跟沒事人一樣，笑呵呵的和陳父坐在一塊看電視。

于是久而久之，陳燈便沒再把這事兒放心上，也正因如此，後面陳母孩子他說她跟陳父離婚了，陳燈才會那麽驚訝。

“不是那為什麽還單着？”陳母道，“現在你說一個人過挺好的，那老了呢？奇奇你總該找個人一起過日子，有個伴總是好的。”

陳燈心裏堵了塊石頭，聞言差點沒忍住反問，好在他很快意識到那不對，才最終什麽都沒說，要不然陳母就又有的說了。

陳燈這邊發生了什麽，範南亭是完全不知道的，他看着面前寫好的情書，一顆心鼓鼓脹脹的，已經在期待明天了。

他把信折好夾進書裏，想着今晚等早點睡，這樣明早才能起來做早餐。不過範南亭在洗漱完上床睡覺前，沒忘給陳燈發晚安。

陳燈回的很快：晚安。

範南亭眼睛笑彎成月牙，轉而回了條語音，聲音裏的開心壓都壓不住，“明天見啊陳燈。”

陳燈學範南亭，回以語音，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叫他耳朵發熱，“晚安。”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