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等枝頭的柿子熟透,已經十一月了。

範叔院子有一棵大柿子樹,今年結了很多柿子,上個月店裏的叔姨摘了些回家,可現在樹上還挂着不少,偶爾掉一個下來,倒是便宜了院裏的鳥兒。

這邊多平房,都是認識幾十年的老鄰居了,所以這天上午範叔便叫上範南亭,準備把柿子摘下來,再一一分給附近的街坊。

小時候就是這樣分工的,可現在範叔上了年紀,範南亭才不敢讓範叔去冒險,自然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範叔,讓他去前面看店,而把小周叫了過來。

小周年齡不大,高中念了一學期就因為家裏沒錢而辍學了,來這工作時才十六,現在都二十了,跟範南亭關系不錯。

小周從儲物間搬出木梯,靠樹幹放好,動作麻利的爬到樹上,範南亭則站在下邊扶着梯子,時不時叮囑小周小心點。

年輕人幹活快,不到半小時小周就摘完了樹上剩的柿子,搬了根矮凳坐到範南亭旁邊,跟着一起分裝。

“哥,這些都要送完?”小周見範南亭把所有的柿子都拿出來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不留幾個給自己嗎?”

範南亭把袋子封口,聞言反問,“我做什麽要留柿子?”

範南亭不愛吃柿子,柿餅倒能接受,但也吃不了多少,因為他覺得柿餅太甜了。所以盡管家裏種了柿子樹,每年自家儲存的并不多,大多數都送出去了。

小周來了有四年,不至于連這個都不知道。範南亭包裝的手慢了下來,側頭疑惑地看了小周一眼,不明白他做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小周被範南亭看的心一激靈,嘴也沒個把控,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了,“我知道哥不愛吃柿子,我的意思是……”小周眨眨眼,言語暧昧道,“用不用留一些給陳燈?”

陳燈是店裏的紅人,店員都知道他是範南亭的心上人,還是喜歡很久的那種。也正因如此,小周才會這麽問範南亭,畢竟範南亭看起來沒有要送陳燈柿子的意思。

而且要是小周沒記錯,從十月下旬到現在,範南亭好像有十來天沒去找過陳燈了,更沒在店裏提起過陳燈。

這事兒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熟悉的名字讓範南亭的笑容僵在嘴角,折包裝袋的手也停了下來,那些用盡全力才暫時忽略的事實,再度湧上範南亭心頭。

小周見範南亭臉色不對,知道是自己問錯了話,在心裏很很唾棄了自己一番,就急着要解釋。不過範南亭沒給他開口的機會,“不用。”

說完範南亭靜了幾秒,又補充說,“他不會收的。”

送柿子的活最後還是交給小周去做了,範南亭也沒去店裏,等小周出了院門就回房了。

他癱倒在床上,視線落在床頭的電影票根上,記憶飄回到那個晚上,這些天範南亭拼命想要遺忘的片段,再度出現在他腦中。

範南亭清楚人貓有別,所以一開始他就做好了打算,要麽一直不跟陳燈坦白他是貓,要麽等兩人感情問題了再說。範南亭喜歡坦誠的關系,也做不到對範南亭有所隐瞞,因而第一種他沒多想就排除了,那就只剩第二條路可走了。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很多事哪怕你計劃的再缜密,你也避免不了,都可能會有意外出現而打斷你的計劃。更何況陳燈還是範南亭情緒的導火索,範南亭怎麽可能在他面前始終保持冷靜?

于是就有了那晚的事。

關于掉馬範南亭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其中不乏陳燈會被他吓到,範南亭也為此想好了應對措施。然而等這一天真到了,範南亭才知道他低估了陳燈對他的影響,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他根本接受不了陳燈會怕他,盡管陳燈當時只是意外了幾秒,這也足夠叫範南亭抓狂了。

但陳燈多溫柔啊!哪怕被他是貓這件事給吓到了,也只在最開始失态了一會,然後就又變成平時的他,表情看不出一絲破綻,最後甚至還不忘送他回家。

範南亭開心于此,卻也難過陳燈沒有更多的反應,好像他是貓是人對他來說并不重要。這種陌生人的即視感讓範南亭鼻子發酸,眼睛也很快變得酸脹濕熱,眼淚好幾次都要不受他控制而掉落。

不過範南亭沒有哭,至少他不想在陳燈面前哭。于是那晚回家的車上格外安靜,平日裏話很多的範南亭全程沒有開口,陳燈為緩解尴尬在放歌,結果卻是讓氣氛更尴尬了。

範南亭想不明白,明明在以往的接觸裏,陳燈不止一次表示他喜歡貓,還後悔當年沒能留住它。可為什麽現在他坦白身份了,陳燈卻大變樣,毫不驚喜就算了,還一副不想往來的樣子?

貓可以,人就不可以?這是什麽破邏輯?範南亭腦子笨,想不清楚為什麽,也不想去想那麽多,他只知道他早就認定要跟一輩子的人,現在不要他了,還怕他。

範南亭覺得委屈。

許是房間太安靜了,又或許是回憶太傷人,範南亭躺着躺着就又想哭了。

他擡手擋住眼睛,緊咬着下唇想壓制淚意,然而那晚陳燈詫異的眼神卻跟電影似的,一次接一次的在他眼前回放。

這叫範南亭覺得崩潰。

撇開分開的那些年,範南亭就沒和陳燈這麽久沒聯系過,尤其是加上微信後,哪怕當天不能見面,範南亭都會想辦法多跟陳燈聊一會。

可從那晚到現在,已經整整十五天了,兩人不僅沒再見過面,就連聊天都不曾有過。範南亭沒去找陳燈,是怕被陳燈讨厭,而陳燈發現他不找他了,估計會偷樂吧?

思緒蠻不講理,偏向不可控的方向,範南亭開始擔心要是再這樣下去,可能他們倆真就這樣了。範南亭不想這樣,也不允許這種可能發生。

他連表白被拒都不怕,現在只是有可能被陳燈讨厭,這又有什麽可怕的?陳燈不怕他還好,要是真怕他,那他就努力讓陳燈不怕他。

妖怪有好壞,人不盡全善,陳燈是明事理的,肯定不會因為他是貓就對他有意見。這麽一想豁然開朗,範南亭也不躺着了,立馬坐起來給陳燈打電話。

範南亭不想發微信,嫌棄等待時間太長,但電話撥過去,範南亭聽着等待接通的鈴聲,心跳又開始加速,覺得這太過折磨人了。

他擔心陳燈不接,或者拒接,這可比發微信不回要傷人的多。好在這次範南亭得上天眷顧,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那邊很快點了接聽。

于是時隔半個月,範南亭再一次聽到陳燈的聲音,熟悉依舊,叫他覺得心安,“範南亭?”

“嗯,是我。”範南亭不想被陳燈聽出他剛哭過,壓抑哭腔道,“家裏摘了柿子,你要吃嗎?我想送一點給你。”

陳燈沒有立馬回答,範南亭跟着保持沉默,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範南亭甚至能聽到陳燈那邊的電視聲。

他大概在家,範南亭推測道,只是這樣我該用什麽理由過去?萬一陳燈不想我過去怎麽辦?

範南亭沒陳燈能忍,先投降了,“送柿子是其次,別的事是主要。”

陳燈這下開口了,“別的事是什麽?”

“想你了。”範南亭補充說,“我想見你。”

氣氛再一次陷入沉默,範南亭看陳燈這樣,以為他不想他找他,正猶豫着該說什麽好,陳燈倒先說話了。

手機那邊的電視聲忽然沒了,範南亭只能聽到陳燈的說話聲,低低沉沉的,很好聽。陳燈說的話更好聽。

“那你來吧。”陳燈道,“我在店裏。”

通篇不含愛,沒有期待,範南亭的世界卻瞬間晴朗了,他聽到自己笑着說好,“我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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