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是錯誤的存在

時間過得很慢。

或許是因為在座的人各個心懷鬼胎,每個人的面部表情就像一本翻不完的書。彼此看着彼此的時候,都在試探書中的情節,唯一心照不宣的是,大家都猜不到結局。

冬日的風透着一股強勁從教室窗戶的縫隙裏鑽進來,在入侵的過程中發出詭異的聲響。這個噪音讓原本就不尋常的課堂陷入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中。

唐溪從韋閣越來越快的語速中感受到他急于擺脫他們這群善于僞裝的旁觀者。

這樣的嘴臉韋閣再熟悉不過了,因為他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能從鏡子裏看到這樣的面具。那靈活的眼神以及不動聲色的表情可以說是如法炮制。

當清脆的鈴聲傳來,韋閣筆挺的上身随着氣息往下沉了沉。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拿起桌上的教案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他甚至連“下課了”這三個字都沒來得及啓齒。

韋閣一離開,教室裏馬上炸開了鍋。

“想不到偉哥真的好這口。”

“何予柔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原來她平常都是在裝柔弱,內心這麽放浪形骸。”

蘇蕊雖然不喜歡何予柔,但聽到別人這麽□□裸地诋毀她,作為室友她實在做不到置之不理。

其實還有一個自私的理由是,她害怕別人用“人以群分”的眼神來看待她,畢竟她們住在一起。

她敲了敲桌板,對着前排三位女生不客氣道:“你們怕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開什麽玩笑?偉哥這樣的送給你,你會要麽?”

對方一嗆聲,蘇蕊還沒有想好怼回去的臺詞,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立刻扭頭向唐溪求助。

唐溪對她們夾槍帶棒的對話毫無興致,她不緊不慢地把書塞進包裏,随後面朝蘇蕊不厚道地牽了牽嘴角,“起來,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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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幫她轉移話題?

蘇蕊遲鈍地起身,大腦仍是慢了一拍。宋妍見狀,跑過來拉了拉她的衣服,快速說:“我們也趕緊走吧!”

唐溪沒有直接回宿舍,她背着書包漫無目的地在教學樓游蕩。

幾分鐘前,顧津南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問她平安夜怎麽過?她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直到亮光從手機裏消失她都沒有回複。因為對她而言,這是一道無解題。她讨厭平安夜,更讨厭聖誕節。

這個冬天似乎有種特別的蕭索,除了上課每個人會行色匆匆以外,其餘時候諾大的校園看起來都異常冷清。唐溪獨自在不同系別的教學樓裏穿梭,校園的路上鋪滿了銀杏的落葉,厚厚一層踩上去會聽見支離破碎的聲音。

唐溪的鼻尖凍得紅彤彤的,有些可愛。她走到一座小亭子裏,從口袋中掏出手機陰錯陽差地打開了學校論壇。

首頁頭條上赫然寫着:外文系的老師和學生在教室的不雅行為。

唐溪快速浏覽了整個頁面,只有文字的渲染,沒有任何圖片可以表明對方的身份是韋閣和何予柔。

她腦海裏不自覺産生這樣的疑問,第一個傳出這件事的人會是誰呢?

蘇蕊只是說有人看到何予柔和韋閣鬼鬼祟祟地去了一間教室,他們具體幹了什麽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僅憑這一點風聲,所謂的目擊者就把所有輿論的槍口對準了何予柔和韋閣,可見發布這篇內容的人一定不是善茬。

唐溪翻到網頁最後面,爆料者還留了一個懸念,明天有視頻有真相。底下的評論五花八門,有的人起哄,有的人飄過卻不留口德,唯一的共同點是大家都抱着看戲的心态。

她盯着手機屏幕,猶豫着要不要給何予柔發條信息,随便發點什麽。可是不管發什麽,都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畢竟唐溪不像是會幹這種事的人。

唐溪蹙緊眉心,最後默默按了鎖屏。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無能為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真的是這樣想的,一直以來她也是這樣做的。顯然,她并不認為獨善其身是錯的。

唐溪從亭子裏出來,她看了看手表,距離四點整還有一刻鐘,她約了李茉學姐讨論家教的事情。有時候她也想不通,為什麽看到李茉會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她很少會主動親近一個人,也許是和顧津南在一起後,他真的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她的一些選擇。

唐溪打算往回走,誰知經過藝術系的教室看到了一個她極不願意看到的人。

“小南沒和你一起啊?”

其實秦珂遠遠就看見唐溪在小亭子裏駐足,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那發什麽呆?她故意偷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顧津南,想要從他那裏得到只言片語的回應。此刻,她半倚着門,語氣裏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雖然這多少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但是看到唐溪落單,她心裏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小南?

唐溪舔了舔微微脹痛的後槽牙,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秦珂被她看得後背一陣發毛。

秦珂除了喜歡奚落她,還會想方設法提醒她一件事,那就是顧津南和秦珂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在顧津南心裏,這層關系多少是有點分量的。這點分量表現在唐溪絕對不會拿自己和秦珂去比較,對于她倆同時掉進河裏顧津南會先救誰的問題唐溪也是全然不做考慮。

不過,唐溪能想得明白的事不代表秦珂可以看透。

“我們剛分開。”唐溪忽然裝模作樣地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然後近乎炫耀地把信息頁面晃了晃,“他問我平安夜怎麽過?”

聞言,秦珂腳後跟無意識地踹了一記門,“砰”的一聲引得教室裏其他幾個姑娘紛紛朝她們看了過來。

“去年聖誕節你就把小南晾在一邊,怎麽,今年還想故技重施?”

聽到聖誕節的字眼,唐溪眼神裏透露出一股銳利的光芒,周身蓄勢待發的怒氣讓秦珂為顧津南打抱不平的氣勢徒然弱了一半。

秦珂一直想不明白,顧津南到底喜歡唐溪的哪一點?她每每和唐溪正面相逢,都覺得這個女人陰冷又詭計多端,根本就配不上陽光朝氣的顧津南。

“和你有關系嗎?”唐溪冷聲道。

“當然,”秦珂動了動嘴唇,越往後說越沒有底氣,不過她還是努力用音量把氣勢提了上來,“小南的事就是我的事。”

唐溪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她嗤笑一聲,搖搖頭。

她答應過顧津南,如果秦珂當着她的面耍大小姐脾氣,那麽她不會和她一般見識。唐溪想她已經足夠照顧秦珂的情緒了,至少沒有在看到她的時候掉頭就走。

“喂,你笑什麽?把話給我說清楚再走。”大概是教室裏還有其他人在,秦珂面子上有點過不去,所以拉着唐溪不依不饒起來。

“給你什麽?”唐溪笑着反問。

“解釋。為什麽去年聖誕節——”

“我已經給了。”唐溪打斷她的話。

秦珂一愣,這下輪到她滿臉疑問。

唐溪耐心地看着她,眼睛好像犯困了一樣眨得極慢,她一字一句說:“我已經很給你臉了。”她的目光掃過教室裏的每一張陌生面孔,她們詫異又揚眉吐氣的神情在秦珂轉過頭的瞬間一閃而過。

唐溪就這樣在藝術系掀起了一陣巨浪,然後灑脫又幹脆地離開了。秦珂憋着一肚子氣無處可發,只能對裏面的人吼道:“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排練,明天在聖誕派對上可是要表演的。如果表演不好,那你們也別在藝術社團待了。”

“知道了,學姐。”她們面面相觑地附和。

“劉筱雅呢?她怎麽還沒來?”秦珂急躁地問在場的人,佯裝唐溪的出現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她去器材室借大提琴了,這會應該在來的路上。”

唐溪沒有再待在原地聽她們無聊的對話,她加快腳下的步子。也許李茉已經在圖書館等她了。她這位學姐向來準時。

說起家教,這還是李茉通過自己的關系幫她介紹的私活。平常不住校的時候,她便會提前和雇主約兩個課時,等輔導完課程回家基本上是九點多。而那時候宋琴,也就是她媽媽已經入睡,當然偶爾也有不準的時候,這都取決于宋琴那天的心情是好還是不好。

事實上,這麽多年她和宋琴的關系有別于其他的母女。用宋琴的話說,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而這個錯誤的開始,是因為宋琴貪戀本不屬于她的愛情。

唐溪就是聽着這樣的話長大的,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可悲的是對于這個結果她自己無法選擇只能承受,憑什麽?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病态。就比如她不喜歡看見萬家燈火,因為那個燈火暖暖的,照着一家人其樂融融。即使看不見,她也可以想象那個畫面,然而她無法擁有這樣的溫馨,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關上房門獨自品嘗悲歡喜樂。

年少的時候,她曾把這個問題歸結于上一輩,是父母的離異導致她溫馨的夢破碎了。後來的後來,她才明白一個道理,很多事情說白了是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關。

沈琴有沈琴的選擇,她有她的選擇。只是唐溪對自己過于自信,她不懂如果選擇做錯了,那麽結果很難是正确的。

就像沈琴時常挂在嘴邊的那句話,不得不承認它的邏輯沒有問題,她就是錯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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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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