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

淮帝一路跟着那抹紅得似火的身影, 卻是在繞過十幾個拐彎處成功跟丢了。

他擰眉, 想要繼續往前走, 卻被一雙枯槁的手攔住了去路。

他側過首,瞥見一張七竅流血的臉, 頓時訝異驚恐, “你是什麽東西?”

“還能是什麽呢?”那張臉露出了陰慘的笑容, 驚得淮帝擺袖想要往後退。

“裝神弄鬼的,你究竟是什麽東西?”淮帝梗着脖子,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有威懾力。

“我是什麽東西?君上, 你莫不是認不到我了?”說着, 那張臉驀地啓唇, 掉了一塊鮮紅的長舌下來。

“啪嗒”一聲,在這幽暗的宮巷內回蕩的聲音尤為明顯。

“呵, 你究竟要做什麽?朕乃國君, 你這等妖邪之物莫要妄想威逼朕!”淮帝抖了抖袖,臉部已然吓得有些慘白。

“我要做什麽?君上莫不是忘了……”那張陰慘的臉發出了讓人發憷的聲音, “咔咔”得如風中抖動的碎骨,下一刻仿佛要“咔嚓”一下撲上前來。

淮帝只覺渾身脫力,皺着眉癱坐在地。

“十七年前,君上如何同臣妾說的?”那張臉咧唇一笑, 驀地滴落一滴滴鮮紅的血漬, 比身上那襲紅衣還要灼目。

“你是……你是若兒?”淮帝驀地睜大眼,目眦盡裂,腦海中一陣劇烈的疼痛感。

“君上當初是如何承諾, 要對我們的孩子的……”那張臉上不斷滲出汨汨的血,聲音凄慘無比,愈發像極了風中鋸子刮扯着樹幹的老皮發出的嘶啞幹癟的動靜,讓淮帝頭痛欲裂。

他抱着腦袋,痛苦地閉上了眼。

“朕發誓,定會待你和孩子愈發珍貴。只要你順利産下孩子,朕定會賜下諸多珍寶,為你和孩子建築一座專門的宮殿,再配上百名服侍的人手,朕要立你為後……”

“君上莫不是忘了曾經承諾過臣妾什麽?”

“君上承諾給臣妾的,臣妾一直沒忘呢……”那張臉驀地笑了,眼中的鮮血不斷湧流出來,浸滿了整張原本應當傾城的絕美容顏,顯得觸目驚心,“哪怕死了,臣妾一直都記得,到了那陰曹地府,臣妾一直都不敢忘記……”

聲音輕飄飄地落在淮帝的肩頭,卻是讓淮帝的心驀地一陣剜痛,“哇”的一聲,吐出一灘污血來。

“君上可還記得十六年的那個夏至……小琦一出生,你便将我們母女往冷苑驅逐,這一住,便是十五年的光景……這些,君上可還記得?”似乎從喉嚨中生生剜下來的血肉一般,刺耳又令人發怵的聲音一遍一遍貫徹淮帝雙耳。

“別說了……朕讓你別說了!”淮帝捂緊了雙耳,胸口猛地一震,似要将這麽些年的懊悔全部嘔咳出來。

那張觸目驚心的臉驀地露出幾分鄙夷,“既是君上沒忘,若兒亦是不曾忘的,好在一場夫妻百日恩,不如君上……下來陪陪若兒,下面真心太冷了……若兒一個人實在太苦了……”

淮帝捂住翻騰劇烈疼痛一陣又一陣的五髒六腑,痛苦地皺起眉頭,“別說了!朕命你住口!聽見沒!”

“君上,你不幫若兒找到元兇也就罷了,就連陪陪若兒都不肯麽?”那雙含着血意的眸子驟然冷冽,聲音語調亦是冷了好幾個度。

被突然閃着冷光的利刃刺激到雙眼,淮帝不禁擡眼循着光望去,竟是那柄熟悉至極的匕首……

他沒有忘記,自己曾經派了重煙輕帶着那柄匕首去要了淮琦的命,只是如今,那把匕首卻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确實,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更是個不稱職的夫君,他該死……

“這麽多年了,若兒,你是否一直在怨恨我?”淮帝的語氣涼涼的,神态已經沒了方才的慌張,倒是多了幾分鎮定。

淮琦收斂了冷冽的眸子,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垂暮的老人将死的模樣。

見面前的女子沒有回答,淮帝笑了出聲,聲音痛苦至極,他錯了,他确實錯了,眼前之人哪裏會是他的若兒,分明,是來讨債的淮琦……

他虧欠了十多年的孩子……

他聽信淮後那個惡毒女人的讒言,将他無辜的親生孩子丢棄在冷苑裏,連同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僅僅是因為一味至毒的藥,毀了那個無辜柔弱的女人的一生。

他的若兒,本該受盡自己的萬千寵愛,他的淮琦,本該是淮國最為尊貴的小公主……

可是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麽?

明明早就查出來是淮後做的妖,是淮後在明若懷有身孕之時令禦醫下了藥,才令淮琦出生時變成了那副醜得慘絕人寰的模樣,他早該補救的……

可是他竟是拉不下那個臉,這麽多年了竟是一次也沒有去看過那個女人……

也是該的,他淪落到如今這副狼狽田地,也是活該。淮帝嘆息罷,顫巍巍起身,竟是有些站不穩,勉強扶着牆才立定。

“呵。”他苦笑一聲,“你想要什麽?朕如今都可以給你。”脖頸上的匕首始終沒有移開。

“當今淮帝自戕,該是個不錯的結局了斷。”淮琦一字一頓說着,眼眸中沒有絲毫生機,仿佛在她眼裏,淮帝俨然是一具涼了的屍體。

只見淮帝面無表情,接着又嘔出了一口血。

淮琦的內心毫無波瀾,手下的動作沒在停的。

淮帝兩眼無神,索性接過匕首,閉上眼。

“朕,答應你。可還有什麽要求?”淮帝的聲音有氣無力,似在解脫。

淮琦忽而有些後悔,這樣冷血無情的男人,不該這般輕易了斷。

“傳诏,将君位傳給封昔和。”淮琦的語調毫無起伏,驀地心下一陣釋然,仿佛這是她留在這個時代唯一的牽絆。

确實,只要完成這最後的任務,自己便可以功成身退。

可是她沒忘記,自己要幫明若把該讨的債,統統加倍施加在該還的人身上。

“好,朕都答應你。”淮帝重重垂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淮琦冷眼看去時,他的胸前早已溢滿了鮮血。

“別看了。”趕到的封昔和擡手捂住了淮琦的雙眸。

掌心一片濕濡,她在哭麽?

封昔和不悅地皺眉。

一把擁緊了淮琦,封昔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兒。回去罷。”淮琦轉而趴在封昔和懷中,哽咽道。

看着淮琦淚眼模糊的樣子,封昔和長嘆了一口氣,将她背好。

“抱緊我,別摔了。”封昔和不放心的掉過頭叮囑道。

淮琦失笑,“好的夫君。”

“今後,我會是你一輩子的依靠。”封昔和一邊說着,一邊往冷苑走着。

淮琦扯了扯唇角,努力讓自己臉上布滿笑意,“好。”但是聽到系統提示音時,她便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随即而來的是愁眉緊鎖,但這些都在封昔和看不到的視線裏。

可是她渾身禁不住的僵住的狀态瞞不過封昔和。

“怎麽了?”封昔和停下腳步。

“還記得我同你說的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麽?”

“千年蛇妖最後被個老和尚關在塔內的故事?”封昔和不鹹不淡的補充。

淮琦低垂着首,“夫君,若是我有一日不在了,你可會來尋我?”

沉默了許久,淮琦幾乎都要放棄了,卻驀地聽到封昔和認真無比的聲音。

“我會來尋你。”

“若你尋不到呢?”淮琦只覺得嘴角有些苦澀。

那個地方,他恐怕一輩子都觸及不到呢。

“我會讓你看見我,不論動用何種手段。”

淮琦緩緩垂眸,只覺得眼睛一陣濕潤。

===

丁将軍府。

“爹爹,求爹爹放過蒼之。”丁素雅跪在雨幕中,攔住持劍而出怒氣沖沖的丁老将軍。

“那個道貌岸然的小人,枉老夫這般信任于他,他竟是這般浪費老夫的軍兵權馬的!”丁老将軍冷眼怒瞪着抱着自己腿的丁素雅,呵斥道:“你也是的,怎會看上這麽個小子!”

“還不是人家生得好看,就這麽多看了幾眼,便歡喜上了。”丁素雅死死扯住丁老将軍的麟甲裘袍衣角,不依不撓道。

“如今君上已逝,整個偌大的淮國竟是落入一外室手中,叫什麽?封昔和?那等小輩亦敢稱帝?”丁老将軍怒不可遏道。

丁素雅哪裏管得了那麽多,“我不管,你若讓傅郎有半分毫毛損失,你也別想要女兒了!”

世人皆道丁老将軍老年得女,自是放在手心寵的不得了,哪裏舍得對女兒有半分的排擠嫌惡,如今見丁素雅在雨中這副哀哀凄凄的模樣,不由得怒上心頭,“姑娘長大了,心都不在為父這兒了!竟是為了一個毛頭小子求情,罷了!大不了老夫這把年紀再與朝堂上那些老臣合夥調動人馬這麽拼上一拼,總要将那個封昔和威逼下臺的!”

丁素雅聞言,回想起那日封昔和持劍入府的狠戾冷情模樣,不由得渾身戰栗,哆嗦了幾下,抱得自家老爹的大腿更緊了。

“爹爹莫要去送命。有封昔和這般明事理的年輕帝王統治咱們淮國,非禍乃是上蒼賜予咱們淮國之大福也。”

丁老将軍的臉都黑了大半。

“你怎會這般又幫另外一個男子說話!”自家姑娘真是愈發吃裏扒外了……這胳膊肘拐到傅府就罷了,還往淮國宮城裏頭繞了一圈,這會子看這模樣是拐不回來了。

丁老将軍欲哭無淚地開口:“丫頭,你把手撒開……撒開,你呀你,哎!”

“不,爹爹若不肯放棄篡位的念頭,女兒便不肯撒手。”

聞言,丁老将軍總算一個沒忍住,老淚縱橫,“丫頭你這是要了你爹的命啊……”

“爹爹……”丁素雅不依不撓的歪着腦袋,跪坐在地不肯撒手。

“行了,雨越下越大,快回去,浣洗一番免得受風寒,爹爹按兵不動總該放寬心了吧……”丁老将軍揉了一把丁素雅被雨淋得濕了個透的腦袋,無奈扶額。

“爹爹最好了,爹爹日後也別動兵了。安心在家養老多好。”

“那你倒是安分給爹爹嫁人啊!”丁老将軍又一個沒忍住,老淚橫飛。

丁素雅羞澀垂首,“爹爹又不是不知道,雅雅只願嫁給傅蒼之……”

“喲,傅蒼之那般人物,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當今封昔和那個篡位的臭小子,全南安城的姑娘都想着嫁傅蒼之!”丁老将軍拂袖,氣得吹胡子瞪眼。

“将軍,傅蒼之攜了三書六禮來提親。”

丁素雅一下子便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沒有做夢罷……

“牡丹,桂花!快幫本小姐梳洗打扮一番,不好看就準備挨板子罷!”丁素雅滿臉興奮地拉着丁老将軍轉了好幾個圈,接着興沖沖地往自己的閨房裏一路小跑。

丁老将軍有些摸不着頭腦,那姓傅的小子是開竅了麽?看到自家閨女的好了?這就來提親了?

不行,丁老将軍一下冷了臉,怎麽能夠讓自家女兒這麽輕易被姓傅的小子拐走,自己好歹養了這麽多年的漂亮姑娘,得放在家裏好好看兩年呢……不行不行,丁老将軍越想越覺得不妥,于是臉愈發臭了。

想來那個姓傅的臭小子那麽多姑娘喜歡,自家寶貝心肝兒就這麽嫁過去了豈不是煩透了,成日要忙着趕一群狐貍精?

他可舍不得自家寶貝姑娘成日哭鼻子委屈巴巴,想想就肉疼,脖子疼,腦闊疼……哪哪都疼……心最疼!

“什麽?!”丁老将軍一口茶水噴出來,氣得憤憤拍桌。

“你給老子再說一遍!”丁老将軍氣得胡子翹了起來,狠狠地橫了進府端坐在椅上的傅涼。

這小子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做的卻是什麽事兒?

“還望丁老将軍能夠幫上蒼之一把。”傅涼面色平靜如瀾。

語氣亦是不卑不亢。

好似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倒是不錯,不如來一起讀書論道一般閑适自然。

丁老将軍狠狠推了茶盞,兩眼中間夾着的鼻子都氣歪了,“誰要與你讀書論道!”

傅涼一怔,訝然道:“丁老将軍怕是未曾聽清,蒼之方才并未提到讀書論道。”

“咳咳……”丁老将軍握拳,不自然地咳了兩聲,“你備上這麽些排場,就是為了假提親?”

“我原先以為素雅小姐實在難纏,原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思來想去,輾轉難寐,蒼之還是覺得素雅小姐比起外頭的實在是大家閨秀,良配所求。”

“呵,你這算是誇我家姑娘麽?”丁老将軍的臉色都氣得漲成了豬肝色澤,很是應景。

傅涼微微動了動指尖,“蒼之相信岳父大人會同意的。”

“切,誰,誰是你岳父大人?你問過素雅她老子本将軍的意見了麽?”丁老将軍忍不住又拍了拍桌!

“岳父大人放心,今日不成,改日小婿依舊會登門拜訪。”傅涼迅速起身,恭敬拱袖。

丁老将軍氣得要拔劍,“也成,看你能不能進這将軍府!”

“令愛不會不讓蒼之在門外的。”

“進來也成,看你是不是橫着出去的!”

傅涼笑得愈發風輕雲淡,“令愛亦是不會讓蒼之橫着出去的,總而言之,令愛大概不會想讓蒼之出這個門。”

丁老将軍一下子被噎到,咳了幾聲,咬牙道:“算你狠!”

與此同時,打扮好的比牡丹和桂花都美的丁素雅更是滿心歡喜的來到了大堂,甜膩膩地喚了一聲“傅郎~”

這一聲差點沒把丁老将軍氣得吐血。

“你贏了,閨女給你拿走,趕緊麻利的拿走,不然老子真的要後悔了!”

“多謝岳父大人。小婿定不負令愛厚愛,護她一輩子。”

===

公主府邸。

“你們放開本公主,連本公主都敢動,你們怕是不想活了!”淮舒狼狽不堪地跌坐在地,咬牙不滿地叫嚣道。

活像極了罵街敗下勢頭的潑婦。

“哦?原來這便是公主殿下啊……”一個女聲在頭頂響起。

淮舒咬唇狠狠地瞪了過去。

咦?這不是淮琦身邊的侍女湘兒麽?她就知道,是那個小賤貨作的妖!

淮舒憤憤站起身,拂了拂身上沾染的塵埃,“你告訴你家那個賤貨主子,本宮身為這淮國的公主,君上不發一言,便無人能動本宮!”

“我看你是還沒睡醒吧……”湘兒抱臂冷笑出聲。

淮舒臉色一變,語調有些沒底氣,“你此話何意?”

湘兒冷了臉,朝後頭的幾個太監招手,“這淮舒公主還不曾睡醒,你們幾個,幫她醒醒罷。”

“哎,你們幾個狗奴才,要對本公主做什麽?”自從白啓找回了冷清,便日日寵愛之,淮舒原本在白國的日子就受盡了一些落井下石的白眼,好不容易因着封昔和來了這淮國,還了淮國一個太平盛世,還沒享受到幾天好日子就被這幫闖入的強盜般的奸賊壓制得動彈無法,自是難以置信憤憤不平。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別人的東西不要亂碰,這偌大的公主府,百味珍馐,萬頃良田,珍寶貴器,有哪樣兒是你該得的?這裏頭的每一樣東西,都不是你的。”湘兒睨了淮舒一眼,随即嫌惡地別過頭。

接着湘兒冷冷地朝太監一側立着的幾名侍衛,“好端端的寶物,被這等肮髒之人碰過,實在可惜了。來人,給我砸!”

“不要!”淮舒喊得撕心裂肺,眼看着這一樣樣奇珍異寶被人粗魯打的打,砸的砸,比讓她死了還要難受。

這一聲聲碎裂的聲音,像是一刀刀劃在她心口上,生生的作疼。

“你瞎叫喚個什麽勁兒?回頭,這公主府全部推倒重修,咱們可是要給淮國真正的公主好好修繕一座出嫁前的公主待過的公主府,予以後世記上史書的,至于你,也只有淪為賤人之名。實實在在的,可算滿意?”湘兒說罷,挑眉笑得張揚,随即朝着那些侍衛揚聲道:“來人吶,給我狠狠地砸!淮琦公主說了,誰砸得越幹脆利落,賞賜越豐厚!”

淮舒眼眶都在滴血,心疼得發不出絲毫聲音來。

“不要……不要啊……你們這群強盜!奸賊!賤人!”

衆侍衛眼都不眨的,紛紛幹勁十足,沒一會兒,偌大的公主府便化作一片廢墟。

淮舒的淚都流幹了,咬破了嘴唇,唇角的血也滴幹了……

“唉,東西都砸完了,還剩什麽呢?就你了。”湘兒擺袖,指着淮舒的鼻尖。

“你們懂得。”湘兒無奈攤手,示意那幾名侍衛,低聲又道:“完事兒了給我處理幹淨了,屍首剁成碎肉喂狗,可別給我剩下什麽東西。念在姿色還不錯,可惜是個賤人,委屈你們了!”

衆侍衛唯唯諾諾點頭,聽到後面的話,紛紛眼前一亮。

“姑姑的話,小的們必銘記在心,兄弟們還愣着幹啥,動手吧。”

湘兒邁步出了府門,只遠遠地聽見裏頭傳來的淮舒凄慘的哭聲,絕望又決絕。

“別過來你們這群禽獸!”

“賤人,安分點!我們哥幾個還會讓你安樂死的……”

“只要你乖乖的讓我們舒坦……”

湘兒抿唇,正欲上馬車。

不料被一個小宮女迎面撞上。

“姑姑饒命,奴婢不曾看清路,沖撞了姑姑,還望姑姑饒了奴婢。”

湘兒凝眉,仔細打量着那個滿面慌張不已的小宮女,“有時候,跟錯了主子,眼神也照樣不好,凡事皆出于口,禍亦然。”

小宮女吓得跪下,冷汗直冒,“求姑姑饒命。”

“聽到裏頭的動靜了麽?那個賤人,成日對着路上的行人狂吠,動不動就罵別人賤,好在你跟了她這般久,卻懂得識時務,罷了,饒你一命,且去浣衣坊罷。”

小宮女如蒙大赦,連連叩首:“多謝姑姑,多謝姑姑。”

馬車轱辘轱辘轉着,不一會兒便入了淮國宮城。

“湘兒,可算回來了,快來,同我一起做紅豆白玉糕,公主最愛不過了。”吉兒親切地拉着剛下馬車的湘兒,微微笑彎了眉。

湘兒渾身像是抽幹了氣力,趴在桌上軟綿綿道:“吉兒,你先做罷,我今日有點累。”

“去見淮舒,又把你氣着了?”吉兒挖了挖紅豆餡,挑眉道。

湘兒連連擺袖,“可不是嘛,我自幼跟在君上身邊辦事兒,這麽久以來,就這個差事最難辦了,那個賤人可真矯情。呵。”

吉兒擱下勺子,笑道:“哎呀有什麽能難得到我們湘兒呢,誰敢惹你生氣啊,你這般藏着的武藝不得把她揍趴下!”

“論及武藝,我及不上弄初姐姐半分。”

吉兒點頭,若有所思,片刻後又道:“那日公主同君上大婚之夜,我就再也沒見過弄初姐姐,這是怎麽了?”

“一直以來,弄初在白國國妃身邊刺探了諸多有用的情報,今個兒怕是要回咱們淮國來了。”

吉兒偏過頭,思索道:“過幾日便是君上正式入主淮國殿內,只是,這國名兒怕是要更替了罷……”

湘兒點頭,“封國,噫,聽起來倒是不錯。”

吉兒眼睛眨巴眨巴,水靈靈的,“那咱們是不是該改口,喚咱們公主為國後娘娘了?”

湘兒推開吉兒湊過來的好奇的腦袋,“別着急,還得先等咱們公主把那個老妖婆解決了先。”

“也對,那個老妖婆白白占了這麽些年的淮國國後的位置,該是要把她踹下臺了!”吉兒氣得攥緊了勺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勺的紅豆餡。

“是啊,要不是她,咱們公主至于從小頂着那副醜得把人足以吓哭的面貌這麽些年麽?”

吉兒:……可以不要那麽耿直麽湘兒?

===

燭火搖曳,焚香殿內一片陰冷。

淮琦踱步而入,面色如常,指尖卻是鮮少的微微顫動。

馬上就要見到原主的元兇,心下卻是有着原主強烈的恨意,但是理智告訴她,這是比攻陷淮帝還要困難的戰役。

畢竟淮帝還是原主的親爹,無論如何會有那麽一絲對原主母妃的愧疚和知道真相之後對原主的償還的心思,可是眼前正在燒着香的女人,對着原主和原主的母妃卻是帶着極端的恨意。

從她進門之時,那個女人便面色如死寂一般持着焚香的對着祭壇。

“這麽多年,你的覺可睡得安穩?國後娘娘。”淮琦的聲音低了不少,盯着眼前平靜無比的女人,她不禁默默攥緊了袖子。

“常年青燈古佛,如何不安穩?”女人故作輕松地勾唇,一個正眼也沒看向淮琦。

淮琦拂袖,坐在她身側的軟墊之上。

“這焚香的味道,有安神的功效。确實很不錯。”淮琦撚了一把香壇裏頭盛着的香灰,驀地笑了出聲。

女人的臉色變了變,“久聞你怯懦膽小,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機智。”

若不是系統提醒,她也不會這般清楚。

淮琦不屑地掃了眼女人脂粉都蓋不住的憔悴和細紋,“這些年來,沒少做噩夢罷……瞧瞧那張臉,多顯老氣。”

女人的臉上可見地扭曲了一番,“別欺人太甚。”

淮琦抿唇淡笑,“淮國小公主怯懦膽小,畏畏縮縮之名,還不是多虧了娘娘的诏意,否則又怎會傳到鄰國去?”

“咳咳……”女人掩袖,低沉地咳了幾聲,眉頭蹙得緊了些。

淮琦這才聽出了她聲音的不對勁。

“娘娘這些年熏香倒是沒少點呢。”嗓子都要熏成和個多年煙民似的,蒼老得不像話。

女人嫌惡地皺眉,“你住口,咳咳……”

淮琦只聽得她情緒一激動,聲音愈發粗糙刺耳起來。

再咳咳,是不是能咳出血來?淮琦只這麽想着,便瞧見女人掩袖,面上痛苦難堪。

“這也算是……老天爺給你的報應了……”淮琦面無表情補刀。

“呵,別以為,本宮不曾知曉,你是怎樣讓手下的人脅迫我的女兒的。”女人狠狠地剜了淮琦一眼,眼中分明寫着恨意。

淮琦淡然彎唇,“那又如何,比起娘娘的手段,實在拙劣不堪。”

“你個賤人!”淮後手中的那柱香有些拿不穩。

淮琦攤手,“你知曉上個罵我賤人的人,如今身首何處?”

“你……”淮後咬唇,手中更是顫抖得厲害。

淮琦點頭,拍了拍手,“不錯,就是淮舒,如今身首異處呢。”

淮後有些跪不穩,差點癱軟在軟墊上,那柱熏香亦被淮琦輕松取過,“這柱香,就當本宮親自為您上的。莫謝,本宮擔不起賤人的叩謝。”

說罷,淮琦便随手将那柱香插在香壇之上,立在淮後面前,俯視着她。

“你如今是何意?本宮不曾忘了,你那不守婦道的母妃是怎樣慘死在冷苑裏的。”淮後死不承認,抓着最後一絲稻草直接威逼侮辱淮琦。

封昔和趕來時,正巧聽見了這句話,亦看見了那個惡毒的女人對着淮琦,擡手正朝着淮琦的側臉。

封昔和的臉驟然冷冽。

“淮後倒是敢動手。孤的國後都敢動?”

淮琦轉過頭,見到封昔和那張臉,卻覺得分外的陌生。

她從未見過封昔和真正生氣的模樣,如今算是徹底見到了。淮琦別過頭,不敢動,不敢動,她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敢動……

“君上,這是我與她的事兒,還望君上容我們自己解決。”

“那無恥婦人的手頗不安分,幹脆砍了。”封昔和冷着臉。

淮後一愣,随即聲音有些顫抖,“你敢!”

“當初你對我的母妃下了那等惡毒之藥,可曾想過今日的下場?”淮琦攏了攏袖子,接過封昔和身後石南遞來的長劍,冷漠的目光落在利刃上。

淮後梗着脖子起身倒退了好幾步,“呵,你算個什麽東西?”冷笑着龇牙。

淮琦淡淡地注視着淮後嘴角的血漬,“對,你沒有心。倒是一點愧疚都沒有。”

“你和你的母妃一樣的貨色,都是賤人,還要本宮有何愧疚?”淮後狠狠啐了一口血,聲音蒼老得像是被玻璃渣子割破喉嚨似的,嘶啞得難聽。

見淮琦一言不發,淮後的眉目愈發張揚,像是籠中最後掙紮的鴿子多了幾分張牙利爪,“你和你母妃一樣,都愛貼着那副賤人的皮囊恣意勾搭男人……也只有淮帝心下被迷惑,才着了你們的道……”

淮琦揚手,利刃直接刺入淮後的肩胛骨上,挑而直接穿過,手段卻是婉轉迂回,讓人痛苦萬分卻又不致一招致命。

只見淮後疼得目眦盡裂,她的喉嚨“咕嚕咕嚕”冒着泡,像極了燒得沸騰的熱水在生了鏽的鐵鍋中疊蕩起伏,最終落了一絲氣息,絕望又不甘心。

“再讓你有說話的機會,你豈不是要連同我夫君一起罵了?從你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想想,還是讓你徹底閉嘴好了。”淮琦示意石南接手。

石南拱手上前,接過那柄長劍,手下動作幹脆利落,直接将淮後的舌頭挑了,沒有絲毫停留和猶豫,多了幾分果斷。

淮後渾身脫力,氣得渾身抽搐,一雙平靜的眼仁兒确實要蹦出眼眶,痛苦不堪的神色一瞬間蔓延至整張臉,汗水混着脂粉惡心地黏膩在臉上,一時間失禁,發出刺鼻的惡臭。

淮琦伫立在原地,“留着那條狗命,讓她嘗嘗想死卻解脫不了的滋味。”

過了片刻,單手搭上淮琦瘦削故作堅強卻微微顫抖的肩,封昔和溫聲道:“我們走罷。”

半夜,狂風大作,驟雨而下。

嘩啦啦的聲響響徹雲霄。

淮琦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別怕。我在。”封昔和擁緊了一襲單衣的淮琦。

屋內炭火燒灼着,發出了“噼裏啪啦”的聲響,同樣灼燒着淮琦的敏感的神經。

“窗戶似乎沒關,我去瞧瞧。”淮琦的聲音躲在喉嚨裏,随即掀了錦被,披着一件單薄的外袍下了床榻。

剛踱至窗邊,淮琦打開了半扇窗,看了眼外頭電閃雷鳴的異樣天色。

耳邊更是系統的催促聲。

【蛋蛋:領導離開時,說過了,明天是最後期限,你既然完成了撩到白國第一公子并且成就了妖後之名促成他登上淮國國主之位,更名了封國,便可以離開這裏了。】

淮琦調整了氣息,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琦琦:我的養顏生肌丸還沒激活第三療程。】

【蛋蛋:你忘了,昨天你剛激活的。】

淮琦扶額,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她咬牙蹲在角落,抱膝無聲痛哭。

“琦兒……”封昔和朝淮琦遞來一只手。

淮琦淚眼模糊擡首。

他的掌心灼熱卻又讓人安心,可是此時的淮琦卻止不住地顫抖,又忍不住用盡全力想要抓緊他的手。

“別放開我……”淮琦閉上眼眸,藏匿了最後一滴淚,啃咬着他的唇。

封昔和的呼吸驟然沉重起來。

“想要了?”他的聲音愈發沙啞起來,帶着濃濃的憐惜。

“想要你……唔……”被一把打橫抱着走向榻前,淮琦閉着眼不怕死的繼續啃咬着他的脖頸。

封昔和淡淡勾唇,俯身而上。

淮琦的指悄然舒展,緊緊地攀附着他結實的肩背上,劃下幾道專屬于她一人的痕跡,兩人墨發互相糾纏,帶着濃濃的癡戀缱绻。

浮生何等有幸,結發夫妻一場。

淮琦頭一回體會過相愛卻要相離的痛楚。

她覺得這種體驗一點也不美好。

雷聲轟鳴,震動天地。

淮琦猛地坐起身,頭疼至極,似有一切要從她靈魂深處剝離。

不要……她哭喊得撕心裂肺……不要祛除她的記憶,她能擁有的只有這些了……

外頭雷聲稍微停下,轉而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滴落在屋檐,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聲聲直扣心靈。

“謝天謝地,小祖宗,你總算醒了。”病房門被推開,許久不見的經紀人一如往昔一般喜歡捏着小拳拳錘自己胸口。

淮琦靜靜地看着經紀人兀自給自己加戲。

“現在什麽時候?”淮琦等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了經紀人的聒噪,出聲打斷經紀人的戲,問道。

“你上次從頒獎臺上摔下來,都過了半年了。”經紀人捂着眼角,忍着沒飙淚,“咱們霓凰娛樂都差點要放棄你了,你看看我,你的金牌經紀人我,你的絲娅,絲娅可一直沒放棄你。多虧了我拼死力薦,公司才肯出錢給你留這麽一張床位。”

淮琦摸了摸鼻尖,有些難以相信她和經紀人這種塑料姐妹情。

一切似乎因為她回到了現代而變得井然有序。

她的生活如穿越前一樣忙碌,甚至,因為拿了獎,得了影後之位的關系,通告愈發多了起來。

而她的記憶裏永遠停留在封昔和當了淮國國主,将那個國家更名為封國,随後自己也落得個助外人奪位的不孝女,禍國妖後之名……

“這次挑戰的角色為妖後,寶貝兒,絲娅相信你哦,加油加油加油啊!”絲娅緊緊挽着淮琦的手臂,腳下的高跟鞋踩得踢踏作響。

淮琦低頭玩手機,無意間瞥到了手腕上的手镯,不由得一愣。

“哎,這哪個造型師給你挑的?真沒眼色,這款式太老土了。”絲娅擡起淮琦的手腕,左右端詳着那個手镯,嫌棄地撇唇。

“你看得到這個手镯?”淮琦冷不丁地來了這麽一句。

“這麽醜,怎麽可能看不見啦,挂在你手腕上真是掉價哦。”絲娅嫌棄地甩開淮琦的手腕,“親愛的,趕緊把它摘下來,太醜了。你現在的身價可別因為這個鬧笑話。”

淮琦嘗試着轉動手镯,不料牆面上依舊能投射出畫面。

【蛋蛋:好家夥,總算打開了。@琦琦 這是我給你發的最後一段消息,要仔細看哦,以下的內容十分關鍵。】

淮琦難得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的看完了蛋蛋發過來的一大段消息。

與此同時,她這才明白,原來紅包穿越平臺是為了讓自己修複在現代的驅殼才發布了一系列的交換任務,自己只有在古代一步步配合完成任務,才能治好現代的自己……

她不禁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如果不是積極配合……

恐怕自己回到現代會很慘很慘,迎接她的只有下半身的殘疾和那醜得不得了的醜臉……回想起死胖球之前一本正經的駭人聽聞的欺騙,淮琦的心裏除了滿滿的腹诽吐槽,也只有少許可憐的感激。

“琦姐,電話。”

雖然那枚手镯在淮琦查看完消息之後無聲地碎落在地,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類似于“叮咚”的提示音響起,淮琦這也明白了,從此,她又是個重獲新生的新晉影後。

她的日子就在接電話應酬拍戲各種麻痹到面無表情一點一滴過去。

淮琦剛拍完定妝照,裝還沒來得及換,便只能接過小助理遞過來的電話。

瞥了眼屏幕,是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你好,我是迪美公司的……主要負責和您溝通《禍水》相關合作事項的專項人員。”

淮琦滿心疑惑,“什麽事項?既然是迪美派來的《禍水》的負責人,應該知道先去找我的經紀人。”

“這邊我們男主已經定好了。”

淮琦很想翻個白眼,但還是深吸了口氣,保持形象,溫聲一字一頓道:“那麽,和我說,是幾個意思呢?”

“他前不久遭遇了車禍,現在醒來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淮琦抱着手機有點好笑,“所以呢?你以為我是醫生麽?”

“他一醒來就吵吵着要找你。哎,現在已經爬到窗戶那邊去了!”電話那頭似乎非常的熱鬧。

淮琦極度懷疑這是一個整蠱電話,指不定那邊都已經架好攝像機和錄音器,圍着一堆看熱鬧不嫌肚子疼的無聊至極的節目組的人……

剛準備毫不猶豫地挂斷電話時,淮琦卻在電話那頭聽見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琦兒,她在何處?”

穿越了百年後依舊讓人記憶猶新的聲音。

是他獨有的聲調。

沒錯。

淮琦不自覺攥緊了手機的邊緣。

“琦姐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看?”助理擔憂地上前,盯着淮琦,問道。

淮琦騰出一只手揮了揮,接着又搖了搖頭,“沒事。”

“我說,淮琦小姐,勞煩你來第二醫院一趟,十萬火急,關乎人命啊!”電話那頭已經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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