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終章

那稚童沒有跟他們糾纏,反倒轉身潇灑地準備離開,前來告知不過是念着娘親的慈悲,而他更為喜歡的乃是西極真皇的絕情。看似冷漠,實情乃是拎得頗清,是以免卻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小子,你雖是這般熱心,奈何本帝不覺與你有此交情,你且道明來意。可是南極真皇支你前來?”名舞月急急喚住練霄宮的大皇子。

“鬼帝乃‘四輔’之一,着實非尋常神君,奈何我父君乃是‘四禦’真皇,這高低無需再多言明。我前來告知,不過是念着母後,念着‘四輔’之平衡,畢竟魔尊重錦官得了天鳳魔君之神力,如今乃是氣勢如虹得緊要。對了,聖王并非善茬,鬼後得好生應對,謀了旁人之摯愛者。”

魔尊重錦官素來就非明面上那般吊兒郎當,這些年來,除卻神界仙界的魔族,就連凡間的魔族也甘願到其麾下效命。這天地間素來講究着平衡之道,若此先例被破,誰又能保證魔族不會占了一個高地?

菡萏在其意味深長的一瞥之下,越發覺得心虛,雖說那時的她不過是個凡人,而然也是個踩着別人上位的凡人。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在乎名利,可真的觸動了才發現自己很是在乎,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名舞月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這小子區區三言兩語便唬得菡萏心神亂了,可見長大了定必是個厲害的主兒。本該是義憤填膺的他,此刻卻很是冷靜,興許那小子察覺到菡萏與其母乃是同一路子之神女。這招“投石問路”當真妙極,就連他也險些被一個兩萬歲的小兒愚弄。

“莫要胡思亂想,你有我在,那聖王縱然本領了得也不敢動你半分。”他的話更像是誓言,菡萏重歸仙班後,他便翻閱了蕭菀的生死簿,奈何卻發現此人竟為一世,再三打探方知蕭菀的原是九重天宮中的一名司樂的小小仙鶴仙子。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誠然這聖王縱然有再多的深情也是枉然,加之仙界之內美女如雲,這繁花簇擁之下,這容姿便也可惜了。

“君上,至今我仍舊欠缺那仙子一句‘抱歉’,不若我到鈞天去拜一拜?”籍着名舞月溫暖的體溫,菡萏越發寒冷的身子逐漸有了些暖意。這段日子,她一直被鬼帝呵護備至地照料着,是以忘卻了那麽一位卑微的仙娥。

“不妥,你且細想,那大皇子前來告知便是要亂了你之心神,他乃是居心叵測。你若要執意前去滋擾,便是為自身招來被誅之把柄。菡萏,你已重列仙班,你這過分熱心的腸子合該停一停。”名舞月的大手改為抓着她的瘦小肩膀,“修行乃是三界五行之生靈無可避免的,旁人之劫難更是你我無法體恤的,凡事種種唯有徑自看開方是根本。加之,蕭菀乃是天宮仙鶴,興許這般慘烈的她不過是飛升渡劫。”

“君上所言非虛?”菡萏反手執着名舞月的手臂,誠然她與姐姐皆是熱血心腸之人,縱然鬼帝所言句句在理,奈何她始終良心難安。

“當真,本帝所言字字當真,你且細想,縱然不是你,也會是旁人害得她這般慘烈,你又何必自擾?”在名舞月的勸說下,菡萏亂了的靈臺逐漸恢複平靜,沿路步回席間,名舞月也不曾松開過摟着菡萏的手。

兩人将将回到前殿,入耳便是玄武星君遲無涯嘴不饒人地“控訴”着朱雀星君元旭陽的“不是”:“你我雖是兄弟一場,奈何我當真待你服氣,堂堂一介朱雀星君卻終日女兒不撒手,從前領着小帝後,如今領着這南荒公主。當真是個女兒奴。”

朱雀星君元旭陽沒好氣地垂眸細看懷裏的半大女娃,今日乃是西極真皇膝下日月的百日宴,他縱然心中有氣也不敢輕舉妄動。雖說他乃是這雙日月的舅舅,奈何這雙日月的父君乃是赫赫有名的天族司戰戰神。

“說你還不樂意,我不過是替你操勞罷了。”遲無涯冷哼一記,适才他與自家小子在玩鬧,瞥見元旭陽懷裏的小公主便極為谄媚地上前欲要一抱,誰知這厮竟擡手推掉。

“此言差矣,你葫蘆裏賣何種藥,小神乃是心知肚明得緊要,你家小子這般鬧騰,着實與小神之孩兒不般配。”元旭陽輕咳一聲,這鈞天之內何仙不知他元家的小子與他遲家的小子乃是不相伯仲的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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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奴!”遲無涯瞥見名舞月伉俪的身影,那張嬉皮笑臉随即化作正經的臉容,上前恭敬地作揖。“小神見過鬼帝、鬼後。”

“遲無涯,你這小子若再這般張狂,休怪我這表兄替天行道,滅了你的威風。”名舞月失笑地看着這個早已為人父卻終日如長不大的稚童表弟。

“表兄這肘怎老是往外拐?需知我與他元旭陽乃是難兄難弟,我倆尚未飛升為上神之時已是情同手足。自他承了這朱雀星君之位後便終日領着小帝後于天宮校場之內,你說這非女兒奴,又該是如何稱謂?”遲無涯以有別于嘴上的伶俐,極為慈祥地擡手摸着挨在他腳邊的小仙童。

“你等許是不知,當年若非我于他家妻前再三辯析,他之妻又豈會相信這終日跟在他身後的國色天香乃是其堂妹,而非傾慕之人?”

“你才女兒奴!”朱雀星君元旭陽把懷裏的孩兒交付到妻子手中後,驀地轉身與他正面叫嚣。“當年若非叔父欲要網羅你為小帝後之夫婿,試問我又何需承了這狗屁月老之荒唐?”

一場擂臺比武後,元珩神君竟如中邪般相中了這終日吊兒郎當的遲無涯為女婿之人選,為了拉攏兩人之間的牽扯,竟責令他若是得空便領小帝後至鈞天走動,好讓兩人郎有情、妾有意。

然而這世間本就是個光怪陸離,本以為走動多了,此二人便會水到渠成,奈何此二人卻瞧不上眼彼此,倒是成全了西極真皇之并蹄蓮。

“你、你、你竟藏匿至今方才道真言?!”遲無涯一臉驚詫地瞪着元旭陽,元旭陽說這話時湊巧西極真皇與其帝後各自抱着襁褓雙雙出現,由于他背對着兩人是以瞧不見,可一衆人等皆是被西極真皇瞪得通體發寒。

“誰曉得你竟是個不解風情之木頭,這一來二往,就連尚未曉得情為何物的小帝後也知曉了個中緣由。哼,為了你這朽木,我甚至沒皮沒臉地細問過小帝後,可是樂意。” 适才他還道他元旭陽乃是女兒奴,如今倒是知曉後悔莫及 。可見這神君乃是不解風情之朽木!

“她,如何細答?”那道缥缥缈緲讓人如沐春風的嗓音逸出字句。

就憑這吊兒郎當的玄武星君,竟能入那頗為挑剔的元珩神君之法眼?可見這元珩神君當真老了,連眼光也變得退而求次了不少。

“嫁予何人不是嫁,大抵不過是遠近之分。”元旭陽迸出的話,迎來衆仙的一陣倒吸涼氣,仿若眼前将要發生不得了之事。

“爾且說說,當年求婚之時,為何百般推拒本帝君?”西極真皇寒着一張臉如敷粉的秀逸臉龐,言辭間透着責備之意。

“陳年舊事,本帝後已記不得,如今只知甚為歡喜帝君。”難得這位有着盛世天顏、身姿何等豐肌弱骨的性感尤物能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出此甜言蜜語,待得小帝後越過元旭陽身旁之時,那雙眸子不忘惡狠狠地剜了他這位兄長一記。

西極真皇狀似無奈地搖頭,然而這眉宇間卻顯露出喜悅之色。随着兩人的步入,這場百日宴終是開席了,席間的觥籌交錯顯然不曾被适才的小插曲所影響。

許是久違此等天宮盛宴,菡萏顯然有些拘束,高臺處的“四禦”神皇伉俪不時因着懷裏的襁褓而逸出贊美之聲。那雙日月分別被小帝後及其母爍蘭公主抱來迎接衆仙之祝福,借着這雙日月頸項處的如意五福項圈,便知西極真皇這個父君何其看重,那雙小手處的銀镯子更是鈞天之手藝,誠然是老天帝喜得重孫所贈。

看着如白玉粉團般的襁褓,菡萏想起了為人母的喜悅,久違的母性讓她由衷地祝福着這雙孩兒。興許,她也該是放下執念,為鬼帝誕下子嗣,方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待一行人來到魔尊重錦官與其君後處,魔尊重錦官只道如今其妻有孕在身,他也不好觸碰這雙日月。将将以茶代酒,随後呈上賀禮以作祝福,小帝後也不為難,好生交代了君後幾句便緩緩步往別席。

名舞月手執琉璃夜光杯,故作一副看戲的做派,他的目光盯着對席的魔尊重錦官,那一身桀骜不馴的魔氣讓人不敢輕視。

今日的魔尊重錦官難得正經地把一頭紅發悉數梳起,以雕工精細的玉龍冠鎖着。而他身旁的乃是其明媒正娶的君後,而非他平日所攜帶的側妃,這上萬年來就連魔尊重錦官也變得越發成熟穩重。

誠然,雷玉帝君之擔憂并無大錯,如今的他只是不懂,他所知曉的天鳳魔君并非迂腐之人,斷不會因着無子嗣而妥協的。天鳳魔君既是狠毒了南海龍族之血脈,那又為何要渡了自身幾萬年的修為于現任魔尊?

魔尊重錦官似是察覺了他的目光般,揚起飛眉,那雙狹長的眸子毫不避忌地與他相對。誠然,名舞月的疑惑目光讓他很是不爽,只見他修長的兩指輕彈,那堅果的殼子就如流星般打翻了菡萏手中的茶盅。

菡萏不明就裏,還以為自己過分拘束而走神倒翻了東西,急急扯下挂在腰間的帕子将灑出的茶水拭幹。看着她的窘态,名舞月生出一抹笑意,反手把桌上的一盤尚未剝殼的花生彈入坐于魔尊重錦官身旁的君後杯中,花生入水所濺出的茶水灑了君後一身。

菡萏與魔尊君後乃是面面相觑,顯然為各自夫君的幼稚行徑而感到微窘,兩位神女仙子互相點頭,算是為彼此致歉。

魔尊君後驀地擡手掐了魔尊的腰側一記,菡萏與名舞月不曾錯過魔尊那張邪魅的臉容如何扭曲,君後的臉容如何得意洋洋。本是拘束的菡萏在這一幕後,竟不自覺地噗嗤一笑,那清脆的笑聲惹來名舞月的注視。

“可是茶水太燙了?”他伸手接過菡萏手中的帕子遞到一旁的侍從處,一手執着她的柔荑輕撫,像是有意安撫着她的神緒。

難得名舞月一改從前的冷漠,菡萏順着他的話略微點頭。對于鬼帝的轉變,誠然她仍舊很是不适應,出嫁以來鬼帝乃是鮮少過問她之事。

饒是記得從前的赴宴,遑論她如何小心翼翼應對,奈何總會有纰漏,那時的她沒少期盼過鬼帝能伸出援手,奈何他總是端着一副事不關己之形容。這日子久了,她也難免生出心灰意冷的念頭,甚至覺得她生死如何皆與其無緣。

名舞月扭頭跟仙娥要來了一條幹淨的帕子,至于茶湯乃是無需他等費心的,黅霄宮內的仙娥早已從容地撤走了茶湯,端來天仙廚所烹煮的美酒佳肴。這酒乃是西荒特有的葡萄美酒,吃得佳肴乃是按照品階所列的。

宴到一半,菡萏已喝得有些酒勁上頭,雙眼由水靈化作迷蒙,微醺之下的她透着柔媚,照得名舞月如癡如醉,越發淩亂的靈臺讓菡萏不得不偎依在他的臂彎之內。

回到青霄宮已是将近子時,菡萏的靈臺醉得稀裏糊塗,就連沐浴更衣也只能依靠名舞月的從旁協助。坐于床沿,名舞月有股哭笑不得的感覺,他不曾料過區區幾壺天宮美酒竟能讓她呈了爛醉如泥的窘态。

“時候不早,你且歇息吧,明日我命人送醒酒湯于你。”名舞月好心地為她掖好被子,轉身之際卻被她抓着衣袖不放。

“君上,如今夜深,不若明日再走吧。”她的挽留,誠然很是有用,至少于此刻已是成功挽留了他的心。

他留戀着她此刻的生動神緒,那種眼巴巴的不舍讓他動容,也讓這種同眠少了天經地義,多了幾分男女情愫。摟抱着早已睡過去的菡萏,他的思緒飄得很遠,這一夜不知是過分酒醉抑或是有心為之,她竟不曾吩咐熬煮避子湯。

思及此,他的胸腔便生出圓滿的感觸。

不知從何時開始,菡萏總是喜歡于他留宿之夜,毫不忌諱地于事前喝避子湯,起初他也體恤着她初嫁,然而日子久了,這心中難免有着薄怨。

醒來乃是剛踏入五更天,菡萏已捧來盛着熱水的盆子供他梳洗。梳洗後的他由着菡萏給他套上朝服,看着那雙柔荑仔細地給他捋平衣衫,最後在她的巧手下束好發,微微低頭以便她替他戴上九旒五彩玉衮冕。

她熟練地做着伺候,他也甘願享受着此刻的夫唱婦随。能讓她甘願作小伏低,不知她可是看開了?

恭送了名舞月出宮,她回了院子蒙頭補了一覺,醒來後也不着急如何打發漫漫長日。此刻的她手中撚着針線,繡棚之內已有騰龍的雛形,昨夜見他的中衣略為陳舊,是以她才想着為其縫制一身。

若是從前,此事她乃是難以猜想的,畢竟那時的她仍舊處于情傷之中,加之她本就無心要與其交好,是以不曾留心過他的種種。饒是記得當年老天帝之幺女前來叫嚣之時,老天帝之幺女是個能言善辯之神女,她的字字珠玑皆是道明了她菡萏的不用心。

若是用心,又豈會不知鬼帝嗜好甜食卻又待花蜜過敏,若是用心,又豈大言不慚地動了共侍一夫的私心?這凡間歷劫雖是她毛遂自薦的,但個中的頓悟卻讓她成長起來,若非經歷過與旁人共侍一夫之苦,她又豈會知曉那時的自己當不知天高地厚。

她醉心于姐姐,乃是姐姐能教導她之事不少,饒是記得姐姐時常喟嘆的:“這對錯本就非死理,加之事有兩面,重在抉擇。”

如今仔細推敲,方才覺得當真有理,她已作人婦乃是事實,然而如何把日子過好才是她眼前尤為重要的。昨夜的她,許是孟浪了些,可她擇了此路才真心感覺到鬼帝待她真心實意,從前許是他初為人夫,不懂如何相處罷了。

她這邊廂縫制着中衣,那邊廂便吩咐小竈房,往後就免了這避子湯的熬煮,這執拗的靈臺已然擇了放過折騰自己。

名舞月前腳入了青霄宮書房,後腳便有侍從捧來菡萏熬煮的甜湯與藕粉糖糕,最讓他稀奇的乃是這盤藕粉糖糕竟沒有淋上桂花蜜。那侍從像是看穿了他的疑窦,這嘴就如喝了千百斤蜜糖般把菡萏今日如何為鬼帝洗手作羹湯之事逐一告知。

就着耳邊的禀告,名舞月淨過手,拿起托盤之內的象牙箸,夾了一片香甜的藕粉糖糕入口,想到今夜有菡萏的下廚,頓時覺得這比淋了桂花蜜還要香甜。

他與菡萏之間的迷霧,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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